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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海天龍戰-《滄月·聽雪樓系列(共3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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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海天龍戰

    走回去的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已經是深夜了,盂蘭盆節的人群慢慢散去,只留下一些零星的人還在河邊上對著水祈禱。

    天空中是一輪滿月,光華燦爛,照得地上白晃晃一片,猶如水銀瀉地。

    而滿河都是晶瑩的河燈,素白的蓮花,映照得水面猶如銀河天流。

    哭喪的哀歌和鎮魂歌在夜風中依稀傳來,蒼涼如水。

    然而,河邊依然有兒童玩水放燈時發出的清脆笑聲——生與死,從未如此鮮明的并列在一起,刺眼的令人心痛。

    蕭憶情斷斷續續的咳嗽,在夜中顯得分外的清冷。

    阿靖默不做聲地從懷中拿出一方手巾遞給他,換下了那一塊已經浸滿血跡的手巾。

    “阿靖,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接過手巾,蕭憶情忽然頓住了腳步,看著河面上無數的燈火,輕輕說了一句。

    阿靖看向他,然而,等了半天,卻不見他下面的話。

    河面上萬盞蓮花晶瑩,一朵挨著一朵,然而已經分辨不出哪兩盞是他們方才放入水中的。

    蕭憶情微微咳嗽了幾聲,轉過頭摩娑著岸邊鳳凰花樹,臉上忽然泛起了淡淡的笑意,道:“我父親說,他第一次見到我母親,就是在盂蘭盆節晚上的一棵鳳凰樹下。”

    他的臉藏在斑駁的樹影下面,陰晴不定。

    沉默了良久,他才放下手,繼續沿著河邊往回走,阿靖在他身邊跟著,忽然聽到他嘆息般地說了一句:“我想父親死的時候,如果再讓他選擇一次,他未必會選擇在這里碰上我母親——如果知道終將守不住的話。”

    阿靖的手微微一顫,卻不知如何回答。

    兩人沿著河岸慢慢走著,風里有時候有火紅的鳳凰花瓣飄落下來,晚風吹起兩個人的頭發和衣襟,恍然如夢。

    “哎呀,樓主你們去哪里了?

    這么晚了還不回來。”

    這種靜謐的氣氛忽然被打破,才走到河頭,就聽見一個脆生生的聲音辟頭問。

    弱水。

    蕭憶情和阿靖對視了一眼,都有些苦笑地看看跑得有些氣喘的綠衣少女。

    等弱水跑近了,蕭憶情開口問:“我并未見到藍焰令——莫非有拜月教緊急來襲?

    這么著急的找我們?”

    弱水似乎跑了很久,這時喘著氣支著腰,手指指著他們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不是……師父和明鏡大師要我來找你們……”

    “哦?

    有何事?”

    蕭憶情眼神一肅,問。

    “師父只說今日是盂蘭盆節,又是拜月教的地盤上,你們兩個出去逛恐怕會有危險……呼呼,累死我了……你們花前月下,可真是累壞我們跑腿的。”

    大口地喘著氣,弱水依然是唧唧呱呱地說了一大堆,完全不看面前兩個人同時變了臉色。

    “咳咳……燁火呢?”

    不等她再抱怨下去,蕭憶情開口問。

    “燁火往下游方向找你們去了。”

    揮揮手,弱水作出一個累極的夸張動作。

    蕭憶情點點頭,道:“那么,我們去找她回來,一起回去——有勞你們師父費心了。

    明鏡大師的傷好一些了么?”

    他一邊說一邊已率先轉頭向下游走了回去,弱水思維單純,這樣一說,完全就順著他的思路,接口道:“沒有,似乎傷得蠻嚴重的——師父說,大師的護體真氣和般若之心的結界全被擊潰了——那個迦若很厲害的樣子,樓主!”

    弱水只是自顧自地說著,然而蕭靖兩人的臉色卻同時微微一變。

    迦若。

    這個名字,似乎已經成了他們之間隱澀的忌諱。

    “所以,師父才擔心你們出去會有危險啊!”

    弱水笑盈盈地道,回頭卻看見兩人奇怪的臉色,有些驚訝得住了口。

    “我和蕭樓主一起,不會有什么危險。”

    淡淡的,阿靖回了一句。

    的確,她與蕭憶情兩人曾聯手橫掃整個武林,就算是拜月教大祭司親自來、也絕對占不到絲毫上風。

    然而,顯然是誤解了這句話的意思,弱水驀然笑了,頑皮的吐了吐舌頭:“是啊是啊……每個女孩子都覺得自己喜歡的人是頂天立地無所畏懼的英雄——”

    她的笑語,陡然被冰雪般的目光截斷。

    弱水陡然住口,心中莫名地一跳。

    蕭公子和靖姑娘的目光同時冷到了骨髓里,那樣一眼掃過來,她不自禁得停了下來,不敢再說一句。

    “你師父該教教你說話的分寸。”

    阿靖淡淡看著這個綠衣少女,眼色冷漠中帶著逼人的鋒芒,一字一字緩緩道,“信口開河、以為不用對自己說的負責任——我很不喜歡你。”

    在她冷冷的注視下,弱水陡然間張口結舌。

    那一剎那,她才真正明白了為何很多人都說過這位靖姑娘是如何的冷漠犀利。

    “走吧。”

    令人窒息的剎那,蕭憶情終于開口,聲音也是淡然的,一拂袖繼續沿著河邊走了下去,“找了燁火,我們回去。”

    阿靖便再也不看她,轉身和他并肩走了開去。

    弱水怔怔地站了半晌,臉色變幻不定,懊惱了一陣子,終于還是一跺腳追了上去。

    沿著河走了很遠,奇怪的是居然還是依然沒有見到燁火。

    弱水已經有些沉不住氣,開始焦躁起來,幸而有蕭靖兩人在側,她也不好發作,只是不停地抱怨師妹亂走。

    三人走著,不覺已到了河流的下游。

    那里已經是郊外,人跡稀少,此時到了半夜,更是空蕩了無行人。

    然而,記川的下游卻是一片晶瑩璀璨。

    沒有水壩,但是不知為何,那些漂下的河燈都停滯在了此處,云集著,點點如同繁星。

    他們剛一轉過河灣,就聽到了奇異的念誦之聲,仿佛萬人集合,喃喃而念。

    聲音帶著奇異的低沉與顫音,一直滲透到人的心里去——

    “在巨屋中,在火屋中

    “在清點一切歲月的黑暗中

    “請神——

    “告知我的本名!

    奇異的低沉念誦,仿佛波濤一樣緩緩拍出,通過空氣一波波拍擊到人的耳膜——不知道為何,立刻讓人心中一空、百念不生,仿佛有神秘的安定說服的力量。

    月光很明亮,水銀般灑落,映得萬物一片晃然。

    然而,他們看到了一片白色的海洋。

    那是幾百穿著白袍的人云集匍匐在地,無數件白色的袍子遮蓋住了地面,在月光下泛出駭人的一片慘白。

    那些跪著的人以頭拄地、整個身子貼在地上,雙手放在頭的兩側,微微舉起,掌心向天,似乎承載著此刻灑下的月光。

    他們的臉雖然貼著地面,但是口舌不斷地翕動,潮水般的念誦之聲,就是從他們口中發出。

    “拜——!”

    弱水脫口而出,幸虧阿靖出手如電,抬手拂袖,蒙住了她的嘴,那一聲驚呼才沒有發出去。

    她只覺得身體一輕,不辨東南,轉瞬間,眼前花葉扶疏,原來已經被蕭靖兩人拉著,落到了河邊的鳳凰樹上。

    “用你們道家的秘語之術說話。”

    弱水聽到了身邊靖姑娘吩咐,嘴唇卻不見開合,心知她用的是武學中的傳音入秘。

    她此時才回過了神,知道此刻的厲害,當下用力點頭。

    “七月十五,是拜月教傳燈法會的日子!”

    阿靖的手剛從她嘴上松開,弱水便吸了一口氣,用秘語對兩人道,臉色有些發白,“師父就是擔心這個,才讓我們出來找你們回去的……”

    “傳燈法會……”蕭憶情點點頭,看著前方匍匐地下的教徒,眼色復雜,“今日里倒是聽子弟們稟報過,但是如今進攻拜月教的時機未到,所以也沒有安排什么攻擊行動。”

    “看聲勢可不小。”

    在花葉間,看見地面一片白晃晃的光,阿靖也淡淡答了一句。

    “是啊,傳燈法會是拜月教歷來在民間傳教的大日子,所有的教民都會來。”

    弱水解釋了一句,但是臉上卻有快哭出來的表情,“燁火……燁火不會被他們抓去了吧?

    她、她是沿著水往這邊走的……不會被他們殺了吧?”

    蕭憶情和阿靖沒有說話,默默相視一眼,神色都有些肅然。

    他們的心里,也都有了某種不祥的感覺。

    此時,月已升至中天,皎皎如鏡。

    “蓬!”

    忽然,萬燈云集的河面上發出一聲巨響。

    仿佛有巨大的煙火在水面上盛開,陡然間光芒萬丈,照得人睜不開眼睛。

    原來是那無數河燈仿佛被什么力量引動,燈中的火燭燃了起來,河中登時火勢大盛——

    “……

    “當月自那一處升起

    “眾神一一說出他們的名字

    “但愿,但愿此時——

    “我也能記起自己的本名!”

    教徒們的聲音更加響亮,整齊劃一。

    念誦完畢后,所有人匍匐著用額頭撞擊地面,發出沉沉的響聲,恭聲道:“恭迎法師升壇!”

    這時,平空一聲低吼,月光下一只巨大的雪白怪獸凌空踏步而下,人臉羊身,一對鋒銳的尖角蜷曲在耳邊,全身白色長毛,只有額心一處做朱紅色。

    “恭迎神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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