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悲傷逆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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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很想快點離開我的世界?
用力地認真地,想要逃離這個我存在著的空間?
01
走進弄堂的時候天已經變得很黑了。
厚重的云朵把天空壓得很低。像擦著弄堂的屋頂一般移動著。
樓頂上的尖銳的天線和避雷針,就那樣嘩嘩地劃破黑色云層,像撕.開黑色的布匹一樣發出清晰的聲響。
黑色的云朵里移動著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模糊光團。隱隱約約的紅色的黃色的綠色的紫色的光暈。在云與云的縫隙里間歇出沒著。
易遙把車停好,然后走進弄堂。右手死死地抓緊著書包一邊的肩帶,用盡力氣指甲發白。像溺水的人抓緊手中的淤泥與水草。
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這樣用盡力氣。
覺得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飛速地離開自己的世界。所以想要抓緊一些,更緊一些。緊得透不過氣也沒有關系。
只要不要離開自己的世界。
02
嗆人的油煙從兩旁的窗戶里被排風扇抽出來直直地噴向對面同樣轉動的油膩膩的排風扇。凝固成黑色粘稠液.體的油煙在風扇停止轉動的時候,會一滴一滴從葉片上緩慢地滴向窗臺。易遙差不多每個星期都要用洗潔精擦一次。那種手指上無論洗多少次也無法清除的油膩感,刻在頭皮的最淺層,比任何感覺都更容易回憶起來。
易遙穿過這樣的一扇又一扇黑色的窗戶,朝自己家里走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朝齊銘家看了看,暖黃色的燈光從窗戶投射出來,像一灘夕陽一樣融化在弄堂過道的地面上。
很多時候也會覺得,齊銘也像是夕陽一樣,是溫暖的,也是悲傷的,并且正在慢慢慢慢地,朝地平線下墜去,一點一點地離開自己的世界,卷裹著溫暖的光線和美好的時間一起離開自己的世界。
是悲傷的溫暖,也是溫暖的悲傷吧。
也許這樣的時刻,齊銘正拿著碗,面前是熱氣騰騰的飯菜,身邊是李宛心那張呵護備至到讓人覺得虛偽的臉。或許他已經吃完了晚飯,隨手擰亮寫字臺上的臺燈,翻開英文書的某一頁,閱讀著那些長長的詞條。或者他抬起頭,露出那張夕陽一樣悲傷而又溫暖的臉。
易遙突然被沖上喉嚨的哽咽弄得有點措手不及。她抬起手揉揉眼睛,用鑰匙打開自己家的門。
門里是意料之中的黑暗。
冰冷的黑暗,以及住在不遠處悲傷的溫暖。
它們曾經并列在一起。
它們曾經生長在一起。
它們還在一起。
它們會不會永遠在一起?
03
易遙關上門,轉身的時候聞到自己頭發上一股濃濃的油煙味道,忍不住一陣惡心。剛要轉身走進廁所,就聽到房間里傳來的冷冰冰的聲音。
“這么晚才回來。你干脆死外面算了。”
易遙沒有搭話,走進廁所把剛剛涌上來的酸水吐進馬桶。出來的時候看到廚房里什么都沒有動過,沒有菜沒有飯,整個廚房冷冷清清的,像一個冒著冷氣的倉庫一樣。
易遙把書包放在沙發上,對房間里躺著的林華鳳說:“你還沒吃飯么?”
“你死在外面不回來,吃什么飯。”
易遙扯了扯嘴角,“照你這副樣子,我死在外面的話,你應該就接著死在里面。”
易遙挽起頭發,轉身走進廚房準備做飯。
從房間里扔出來的拖鞋不偏不斜地砸在自己后背上,易遙像沒有感覺一樣,從柜子里拿出米袋,把米倒進盆里擰開水龍頭。
水龍頭里噴出來的水嘩嘩地激起一層白色的泡沫。
有些米粒粘在手背上。
從廚房望出去,可以看見齊銘房間的窗戶透出來的橘黃色的燈光。窗簾上是他低著頭的影子。安靜得像一幅恬淡的水墨。
易遙低下頭,米里有一條黑色的短蟲浮到水面上來,易遙伸出手指把它拈起來,捏成了薄薄的一片。
04
易遙從包里把那個從診所里帶回來的白色紙袋拿出來塞在枕頭底下,想了想又摸出來塞進了床底下的那個鞋盒里。后來想家里有可能有老鼠,于是又拿出來鎖進了衣柜。
關上衣柜的門,易遙拍拍身上的塵土,胸腔里心跳得太劇烈,像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了。
易遙摸出手機,打開新信息,寫了一句“你別相信她們說的”,還沒寫完就啪.啪啪地刪掉了,又重新打了句“你相信我嗎?”寫好了停了半天,還是沒有發。光標又重新移動回初始位置。
最后易遙打了句“明天可以把學生卡還給我嗎?我來找你”,然后在收件人里選擇了“顧森西”,按了發送。
那個信封的標志閃動了幾下之后消失了。屏幕上出現“消息發送成功”的提示。
易遙把手機放在寫字臺的玻璃上,屏幕一直安靜地沒有再亮起來。
過了十分鐘,易遙抬起手用袖子擦掉臉頰上的眼淚。她吸了吸鼻子,打開書包開始寫作業。
玻璃板下面是易遙從小時候到現在的照片,有一滴眼淚,正好落在一張照片中易遙的臉上。
那是易遙剛進初中時班級的集體照片。所有的人都站在三層的紅色教學樓前面。藍色的校服在陽光下反射出年少時純潔的光芒。照片里的易遙淡淡地微笑著,身后是一臉嚴肅的齊銘。他英俊的五官被劇烈的陽光照出了峽谷般深深的輪廓。狹長的陰影覆蓋著整個眼眶。
好多年就這樣過去了。
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留下來。
像是宇宙某一處不知道的空間里,存在著這樣一種巨大的漩渦,呼呼地吸納著所有人的青春時光,年輕的臉和飽.滿的年月,唰唰地被拉扯著卷向看不見盡頭的谷底,被寄居在其中的怪獸吞噬。
易遙覺得自己就像是站在這樣的漩渦邊緣。
而思考的問題是,到底要不要跳下去呢。
05
早上喝完一碗粥之后,易遙把碗筷收拾好放進廚房。
林華鳳在房間里不知道在整理什么東西。
易遙輕輕打開衣柜的門,把那個白色紙袋拿出來,然后再掏出里面兩個更小的裝著藥丸的紙袋。
白色的像維生素片一樣的很小的那種藥片是藥流用的,另外一種稍微大一點的藥片是用來幫助子.宮擴張的。
一天一次,每種各服用一片,連續服用三天。每天必須定時。第三天的藥需要到診所去吃,吃好后就一直需要等在醫院里,然后聽醫生的指導。
前兩天不會有劇烈的反應,稍微的不舒服是正常范圍,如果有劇烈的不適就需要聯系醫生。
把這些已經爛熟于心的話在腦海里又重新復述了一遍之后,易遙把藥片放進嘴里,一仰頭,就著一杯水喝了下去。
低下頭的時候看見林華鳳站在門口望著自己,“你在吃什么?”
“學校發的”,易遙把杯子放好,“驅蟲的藥,明天還得吃一次。”
說完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易遙翻開蓋子,是齊銘的短信,“我要出發上學了,你呢?”
易遙回了句“弄堂口等”,就轉身進房間拿出書包背在背上,從林華鳳身邊走過去,打開門走進弄堂。
“我上課去了。”
林華鳳站在門口,看著易遙漸漸走遠的背影,表情在早晨還很淡薄的陽光里深深淺淺地浮動起來。
易遙的腳步聲驚起了停弄堂圍墻上的一群鴿子,無數灰色的影子啪.啪地扇動著翅膀飛出天線交錯的狹窄的天空。
弄堂口的齊銘單腳撐著地,跨在單車上用一只手發著短信,看見易遙推著車過來,就把手機放回口袋里,從肩膀上把書包順到胸.前,從里面掏出一袋熱牛奶。
“不想喝。”易遙擺擺手。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因為剛剛吃了藥的關系,易遙覺得微微有些胸悶。她深吸了一口氣,跨上車,“走吧。”
騎出弄堂之后,易遙輕輕地說:“我吃過藥了。你也不用再整天逼問我怎么辦了。”
“吃了什么?”齊銘并沒有很明白。
“我說我吃過藥了”,易遙把聲音提高了些,“墮胎的,藥。”
身后并沒有傳來回答,只是耳朵里傳來的清晰的剎車的聲音,以及小手臂突然被鐵鉗夾住般的疼痛感。
易遙好不容易把單車穩住沒有連人帶車翻下來,回過頭有點生氣地望向齊銘,“你瘋啦?!”,易遙甩了甩手,“你放開我!”
“你才瘋了!”齊銘抓著易遙的手陡然加大了力量,指關節發出駭人的白色。齊銘咬著牙,情緒激動,可是聲音卻壓得很低,“你知不知道藥流很容易就大出血,搞不好你會死的你知道嗎?你搞什么!”
“你放開我!”易遙提高聲音吼到,“你懂個屁!”
“你才懂個屁!我上網查過了!”齊銘壓低聲音吼回去,兩條濃黑的眉毛迅速在眉心皺出明顯的陰影,狹長的眼睛變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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