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建文的發梢隨風翻動,青龍船在黑風暴的海眼內迅速地四下游走,躲避鷹眼的跟蹤。 在騰格斯爬上桅桿之前,建文本覺得以青龍的速度,再次從風圈內部找到突破口,一舉沖出這整個黑風暴也不難。但現在看來,鷹靈造就的這片風口堪比天羅地網,就像在草原上捕兔一樣,隨時調整著圍逼的角度,別想逃脫。 絲絲黑云正籠罩在青龍船四周不住試探,卷起一個又一個小型旋風,頑劣地把墨藍色的海浪捧起又落下,建文只能盡最大的努力把穩青龍的航向,才能使青龍不被這風浪擾亂。 其實,象征大元威勢的鷹靈船與大明最快的青龍船有此一決,多少令建文有些感慨。海圖上記載的這片區域,每每被海客們形容為“無風三尺浪,有風刮落頭”的地界,航路阻絕百年便是拜他所賜;但建文能預感到,圍繞鷹靈的一切災難、幾代因果,將在今天得到解決。 青龍船和鷹靈在做著最后的角力,在青龍的誘敵戰術下,鷹靈身后的黑色風暴逐漸減小,他望向烏都罕龍骨所在的位置,那里的諸多殘船被海風裹挾,向鷹靈龍骨方向合并而去,一座嶄新的大船正在風中成型。 看來騰格斯那邊倒是漸入佳境,這家伙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指導,竟然也能順利地與鷹靈交流,或許這正是蒙古種族的天賦使然吧。他正這么想著,鷹靈的兩只眼睛卻像兩顆太陽一般升起,懸在半空遲遲沒有回到烏都罕號上。而金黃色眼睛的四周黑氣彌漫,卻好像有無數雙黑色巨手拉扯著鷹靈的翅膀,想把它拽回海里。 “加把勁啊,騰格斯。” 建文額頭已經沁出細細的汗珠——只要騰格斯能夠在風眼收緊之前征服鷹靈,那便是皆大歡喜;否則……那烏都罕號畢竟在貪婪地吸收著周圍的木材,萬一風暴收緊,說不定連青龍船的船身也會被鷹靈風暴吸走。現在他能做的,就是盡量讓青龍遠離風暴。 所謂萬物有靈,草原人與動物交流的能力,似乎是長生天賜予的。 騰格斯在黑色氈布上迎風起舞,他回想起自己從泉州出海后,所遇見的虎鯨也好,王狼也罷,都能與他不錯地相處,他相信對這只巨大無匹的神鷹也是一樣,只不過這次要費更多力氣才行。 他先唱給鷹靈,自己是哪支家族的后人,因何要帶著烏都罕號的殘骨,來到鷹靈自縛的風暴里,又是為什么要打破拘靈的儀器,為何要帶它離開這片被詛咒的海域。 接著,他又祈求長生天看到這里發生的一切,請他把巨大無窮的威力、響徹海洋的嘯聲賜回鷹靈,也向肯特山的方向跪拜,表達敬意——那里是埋葬成吉思汗的地方。 跳到這里的時候,騰格斯已經很疲憊了。但他還是踉蹌著在黑氈上張開雙臂,他要用自己的榮譽和性命,來向鷹靈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他朝風暴大聲呼喊: “俺若和鷹神的靈心意相通,請鷹靈滿足俺的一切心意。俺若不善待鷹靈,自會落得悲慘的境地。” “請鷹靈歸位!”他聲嘶力竭地喊。 金黃色的眼睛向騰格斯的方向游移,但風暴里的游魂是不依的,騰格斯看見那些死在風暴中的冤魂一點點向高處攀爬,想要約束鷹靈的飛騰。 “鷹靈快些歸位!”騰格斯急道。 他感到一股血腥氣包圍了鷹靈,而自己在祭壇上也已經達到了體力與精神的雙重極限,滿身大汗剛生出來,就在海風里揮發得干干凈凈。在他的遠方,風眼在不斷縮小,一切狂風仿佛朝向一個微小的原點歸攏,即將埋葬鷹靈風暴中的一切事物。 但騰格斯又累又急,說不出話,只能皺著眉頭,絕望地向在血腥氣息中孤獨盤旋的鷹靈招手。 “嗚呼——咿唔——” 一陣長調似的歌聲突然在海上響起,血腥的氣息突然為之一滯,連風聲也小了很多。 “是薩滿們!”騰格斯即刻明白,那些戰死的薩滿一直在守護這個地方,現在也在吟唱著幫助自己和鷹靈。 他從身上解下一個牛角形酒袋,那是在雪原里取到的白馬湩,是比忽迷思更適合祭祀給先祖的酸馬奶。他擰開銀塞子,白色的酒液仿佛源源不斷般落入大海。就像長風刮過草原上的山川那樣,伴隨著蒼涼回蕩的長調,海面上的血腥風暴逐漸滌蕩而去,鷹靈的眼睛也愈加熾熱起來。 “鷹靈,回答俺!”騰格斯見此良機,振作精神向鷹靈發出最后的指令。 接著,震耳欲聾的鷹嘯第一次在天海之間響起,騰格斯感到鷹靈最后一次充滿懷念地凝望這片戰場,隨即向烏都罕號沖去。 伴隨著騰格斯的身子深深伏下,新生成的烏都罕號主帆被一股無形的風鼓了起來。接著,那風“嘭”地一聲,似乎穿透那張藍白色風帆一般,在帆面上留下一個紫色的鷹形痕跡。 剛剛生成的烏都罕號,終于與虛影結合在了一起。颶風托著它的身軀,將騰格斯身下的祭臺逐漸扶正。 騰格斯左手抱緊王狼,右手扶穩桅桿,他覺得烏都罕號仿佛還沒有接受萬艘戰艦給它的實體重量一般,像一根鷹羽一樣在空中緩緩降落,卻平穩無比。 “呼啦——” 這艘輕若無物的巨船在入水的一瞬間,重新恢復了一代靈船的威勢,將海面重重地砸開兩道巨浪。 騰格斯用手按在祭壇上向下看去,只見那些骷髏紛紛燃成白色的灰燼,順著風飛走了。剛才紛紛涌來的“玉碎”小船上,那些剩下的死靈武士也紛紛放下手中的兵器,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在風中。這持續千年的咒怨之戰,隨著鷹靈的解放,逐漸消弭于風暴中,無數古舊的兵器、船件緩緩下沉。 而在遠處,剛剛脫險的青龍船,反射著風暴散盡后的燦爛陽光,正朝這邊駛來。建文站在船頭,與騰格斯對望。他們看看彼此又看看海面,都是百般滋味不知從何說起。 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一望無際的深藍色海面再次變得平靜,湛青的天空白日昭昭,這片不久前還風暴肆虐的海面,現在只剩下兩人的靈船,浪濤拍擊著船身,發出有節奏的“嘩嘩”的聲音,就像什么也沒發生過。 “啪嗒啪嗒啪嗒啪——”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