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銅雀目瞪口呆,他不知這面具后究竟是怎樣的人,手心冷汗直冒。 “閣下是何人,從哪里聽到這般毫無根據的傳言?”銅雀穩定心神,沉下聲問婆婆。 婆婆用如炬的目光盯著銅雀看了看,忽然從面具后發出“嘰里咕嚕”的奇怪聲音。這聲音不似任何一種語言,既如鳥雀鳴叫,又像是獸類低鳴。銅雀一怔,縮在袖子里的雙手交叉緊扣,挺直了腰也用類似的聲音回復。兩人來言去語似乎是在對話,旁人無法聽懂,建文猜測這大概是已失傳的某種秘密宗派暗語。 建文趕緊迎上去,拉住銅雀的袖子問:“你們剛剛在說什么?現在這婆婆又在說什么?” 銅雀還是一個勁兒晃腦袋,仿佛沒聽到建文的話。建文只好又問一遍,銅雀這才如夢初醒般地張皇地看著建文,然后說道:“這婆婆甚是邪性,不知為何對我了如指掌。” “那她后來和你說的是什么語言?我們怎么聽不懂?”建文對剛剛兩人的交談充滿好奇。 “那個,是這樣,這世上只有極少數人懂得操控鯨魚之術,他們被稱為‘操鯨人’。操鯨人之間有一套介于人言和鯨言之間的語言,只有我等自己聽得懂。那婆娘居然會說這種語言……”銅雀說到這里,目光變得游移不定,嘴里一個勁兒地說“怪怪怪”。 看著銅雀窘迫的模樣,七殺失笑不已,絕美容顏如芙蓉綻放,不可方物。直到眾人都盯著她看,她才斂去笑意,將修長的雙臂放在兩腿間,十指緊扣,手指敲擊著指節,幽幽地講起她的故事來── 七殺的幼年記憶都是在山野里,從小族人就告訴她,她是驕傲的大波斯阿爾達希爾大帝的后代,是拜火教的圣女。她的祖先在波斯滅國后躲入深山,在一些支持舊王部落的扶持下,作為拜火教祭司家族繼續存活。她沒有同齡的朋友,人們對她頂禮膜拜,竭盡所能供養她。 然而,波斯的新統治者并不愿容忍汗國邊境還茍延殘喘著舊國的王族,他們要將這些異教危險分子斬草除根。 敵人殺進山里,他們先用金錢收買了最不堅定的葛祿洛部落,接著其他部落也陸續背叛,她僅存的族人被困在山谷中。人們做了最后一次祈禱,親吻她的手和腳面道別,然后殺死妻兒去和敵人決一死戰。一名最強壯忠誠的女武士被委派背著圣女以及藏在炭盒里的圣火逃出去。武士背著她徒步逃了七天,翻過七座山,蹚過七條河,才突出了重圍。 女武士和她偽稱母女在各地游走,白天女武士帶她在街市上跳舞謀生,晚上教授她武藝和祖先的文字、歷史,誦讀哲人經典。 在她十四歲那年,女武士擁有了自己的海盜船,之后的歲月,她都是在海盜船上度過的。這個在山里長大的女孩和大海結下了不解之緣,她乘坐著海盜船游歷四海,海上暴烈的日光將她的肌膚曬成小麥色,她幾乎忘記了在山里曾經鐘愛插花與音樂,現在只有刀、銃才是她的摯愛。 為了保證她的安全,女武士的海盜船只募集女性,船帆上代表拜火教的火焰紋章成為她們的標志。在她十六歲那年,女武士為她舉行了成人禮,并傳授她只有成年圣女才能習得的香料調制秘術。 “這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就是男人,而他們又是最好被利用的,僅僅靠女人的香氣,就能把他們變成你的工具。”女武士在傳授她秘術時如是說。 由于長期以海為家,她逐漸學會了從水母身上獲得她制造香料的一切成分,并學會用香料操縱水母的技術。 但幸福總是短暫的,不幸才是人生主流。那艘海盜船遭遇風暴,擱淺在了不知名的島礁。島礁上沒有食物和淡水,四面都是茫茫的大海,整整一個月的時間里,耗盡食物和水的船員們逐漸死去,女武士將屬于自己份額的食物和淡水留給她,自己也死去了。 靠著女武士留給自己的那點食物和淡水又熬過十天,她終于熬到帆影出現在海面的那一刻。那是艘小小的海盜船,船上只有區區幾個年輕人,自稱船長的是個身穿婆羅門服飾、稚氣未脫的少年。那是個來自南亞次大陸、喜歡夸夸其談的家伙,自稱南海第一大海盜,還指著船中間光溜溜的桅桿說,這東西叫人頭柱,他要在上面印滿人臉。在將她放在最近的港口后,少年說要去尋找傳說中的海藏珠,還放話說等他獲得海藏珠的能力就來娶她。 當然,她很快就把這件事忘干凈了,花了三年時間重建艦隊,并很快在海上建立威名,并在積累巨大資金后金盆洗手,利用廣闊的人脈,在海上建立起南洋第一銷金窩──阿夏號船城。她給阿夏號定了只收留流落海上孤女的規矩,自然也和這樣的人生經歷有關。 故事到這里差不多講完了,建文終于找到機會插嘴:“那夸夸其談的少年莫非是貪狼?他不知道拜火教圣女是終身不能結婚的嗎?” “除了他還有誰?后來他果然取得海藏珠,手變成那惡心樣子,跑來阿夏號非要我履行什么當年的盟約,誰和他說定了?”七殺聳聳肩,一臉嫌棄,“我教他怎么從墨魚里提煉永不褪色的墨汁,也算兩清了。誰知道他還不肯死心,隔三岔五搶到寶貝都觍著臉送來想取悅我──包括你們這幾個絕世奇珍呢。” 建文臉一紅:“那你為何不拒絕他的禮物?” “誰會和錢過不去?” 建文頓時語塞,腦海里出現了貪狼拿活人喂鯊魚時兇神惡煞的模樣,沒想到這家伙還有如此癡癡傻傻的一面。 “如果你問我要是有機會上佛島想得到什么,那么我告訴你,我想知道吸引著武則天的神秘力量究竟是什么樣的。”七殺看著海圖,露出神往的樣子。 沒想到七殺會有如此柔軟的內心,建文難以抑制的憐憫之心泛濫,搜腸刮肚想說幾句安慰的話。 “銅雀老先生,”七殺笑著拿起地毯上的茶壺,給銅雀慢慢斟上一杯濃茶,“為了這個小太子,你也看到我付出了多少。且不說阿夏號移動期間耽誤多少生意,光是我賄賂王參將那四皮囊銀幣、兩箱子金幣和兩柄墨玉如意,我就虧大了。當然,為了朋友這都不打緊,只是騎鯨商團忍心讓我白白損失?” “哈哈哈!”銅雀端起茶杯,只見里面幾根茶葉打著旋漂著,他苦笑幾聲,這真是平生喝過最貴的茶,“好好好,我管我管,哪會讓你白破費。” “都是老朋友,那,三分利好啦,就當是你和我借的,會給你拉出賬單的。再有啊,我給你提供那么多佛島的信息,可都是多年辛苦收集來的,寶藏是不是也該算我一份?”七殺臉上露出奸商的詭詐神情。 “說到底還是為了錢啊……”建文念及此處,心里剛燃起的火焰一下子熄滅了。 銅雀端著茶杯又偷眼望向婆婆,只見她跪坐在一邊始終在把玩著那只銅雀,那姿態他覺得似曾相識,內心隱隱升起不吉之感。 “哼,連我是誰都想不起來了嗎?可還記得當年你如何觍著臉求我教你操鯨術,又借去銅雀一去不復返?”神婆用手背撩了下花白的長發,眼角余光甩向銅雀,“你這一心往錢眼里鉆的貪心小子,靠著那點兒片鱗半爪、一知半解的操鯨術,竟然也能把騎鯨商團搞得風生水起。” 聽婆婆說出這話,嘴里正含著滿口熱茶的銅雀差點噴建文一臉,這回他對婆婆的身份猜出了八九成,沒想到她竟然出現在阿夏號上。 婆婆將小銅雀放在腿上,雙手摘下面具,大家這才看清婆婆的臉,這是一張看起來并不算蒼老的面孔,雖說白發占據了一多半,五官卻很是端正。 “那么……銅雀當年是和婆婆學的操鯨術了?”建文左右看看,也從婆婆和銅雀之間此消彼長的氣場看出了端倪。 “是啊,當初這孩子背著包袱闖到我那里,說是要學習操鯨術。我不理他,他在門口哭了七天七夜,說他們鬼室一族日漸敗落,他只有學會操鯨之術才能重振家門。這孩子衣不解帶小心伺候我七天七夜,絕口不提學習操鯨的事,后來我提到手邊有只寶貝銅雀,他鬧著要借來看看。我見他老實,便拿銅雀借給他看,他拿去看了七天七夜竟然參透其中玄機,趁夜卷著跑了。” 婆婆一字一頓地說著,銅雀誠惶誠恐地弓著身子不敢多言,頭恨不得埋進腿里。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