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溫邇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只可怕的怪物。 能被拿來威脅駱燃的,也無非是駱燃父母被攔截篡改的論文數據。 外行分不清這些,不清楚哪些情況只需要聯絡期刊勘誤撤稿,受些批評,承擔相應責任,哪些違背了學術道德,要受到嚴厲處罰。 駱燃太好控制了,在他心里,父母是世界上最厲害、最聰明的科學家。 駱燃根本不知道,他父母那些小打小鬧的研究論文,甚至都不會有人去費力氣質疑——只有足夠重要的,直接和行政級別調動、科研經費申請掛鉤的S級期刊,論文才有質疑的價值。 ……比如溫邇的那些論文。 溫邇的論文,全盤架構在駱燃收集的數據上。 溫邇仿佛被扼住了喉嚨,他身上冷汗淋漓,顧不上再想別的,拼命在腦內回憶自己四個月前的論文。 他當時沒有察覺,現在回想,才發現那幾篇論文寫得格外順利。所有數據都和需要的高度符合,越寫越順,每篇都得心應手。 如果駱燃在那個時候就有了“蒲影”的人格,如果給他的數據就是存在問題的,如果那些數據是在刻意引導他,甚至引導整個科研所—— “你放心,其他人的論文沒有問題。” “蒲影”的聲音不急不緩:“那些科研團隊不該被你連累……終端機的數據庫里,我上傳的所有數據,都是真實準確的。” “只要走標準流程,按規定調用數據,誰都能做出正確的論文。” “……可誰叫你就是不這么做呢?” 幻想里的“蒲影”偏了下頭,他透過被冷汗浸透的額發,迎上溫邇失措的眼睛:“溫所長,還記得那幾篇論文是什么嗎?” 溫邇當然記得。 他要擴建個人實驗室,必須發足夠有價值的論文,但電子風暴的表層已經被研究得差不多了。 溫邇走了捷徑。 他要求駱燃進入電子風暴的中層區域進行探測,把數據直接回傳給他,同時刪掉了數據庫里的全部記錄。 這種操作需要暫時解開數據庫的保護系統,會讓終端機暴露在一定風險下,但他必須這么做——電子風暴的中層區域,危險性遠要比表層高得多,是科學部嚴令禁止探索者接觸的紅線。 溫邇很擅長鉆漏洞,他對論文數據來源的解釋,是“探測員違規使用了自制儀器,儀器被電子風暴摧毀前,曾經短暫接觸過中層的部分區域,傳回了部分相關數據。” ……這個解釋當然說得過去。 “這個解釋當然說得過去。” 像是知道他心里的念頭,“蒲影”慢慢地說下去:“但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性。為了論文,你編了一套數據……又給這套數據編了個故事。” “蒲影”聲音低緩:“捏造數據,論文造假,學術不端……” 溫邇厲聲:“閉嘴!” 溫邇這些年的事業和心血都在總科研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幾個罪名的下場,眼底激得一片血紅:“我沒有,我可以自證——”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甚至不用“蒲影”再費力氣反駁,他已經飛快意識到了一件事。 要想證明這些數據不是捏造的,就必須要讓駱燃親自出來,為他的論文作證。 可一旦讓駱燃作證,就會暴露他要求探測員進入中層區域的違法事實。 這是一場逃不掉的邏輯死局。 只要有任何一個人質疑他的論文,這場死局就會被啟動。連根挖下去,甚至可能挖出他當初解開數據庫保護系統,暴露終端機的違規操作…… 溫邇定定站著。 他忽然聯系起了整條線索。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整個人像是被冰錐穿透了,渾身的血液也被一起冷凝成鋒利的冰碴。 稍稍一動,這些冰碴就會徑直穿破他的血管。 ……他忘了件最致命的事。 四個月前,他曾經違規刪除過一次數據。 在他違規解開終端機防護,刪除那些數據的時候,這還只是一次最普通的、其他科研所也常會有的違規操作。 時間太久了,即使是那些來調查的探員,也不會特意去幾萬條操作記錄里尋找一條沒有標記的違規記錄。 總科研所的終端機已經幾十年沒被人非法攻擊過了。 溫邇刪除那幾條數據,總共也只用了不到10秒鐘,他不認為這幾秒的時間會被人注意到。 那臺終端機常年被層層加密、嚴格保護,再怎么攻擊也是白費力氣。 怎么會有黑客會心血來潮,恰好在那個時間記錄了終端機的數據,恰好在他違規操作時乘虛而入,又在蟄伏四個月后,忽然盜走了一半的數據? ……怎么會有? 溫邇看著藏在駱燃身體里的那個人格,他眼底終于浮出恐懼,慢慢松開攥著駱燃衣領的手。 明明是他囚禁了駱燃,是他封閉了駱燃一切向外求救的渠道。 明明是他從根基起毀了駱燃,看著駱燃的人格一點點解離、崩潰,他把駱燃變成是他自己的。 他不介意讓駱燃逃跑,父母是駱燃永遠的死穴,駱燃不可能自己逃出去。駱燃早晚會想明白,只要跑一次,就會被他摧毀得更徹底一次。 他以為足夠萬無一失,以為駱燃不會再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他從沒想過,在駱燃的身體里,居然出現了這個新出現的、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恐怖影子。 …… 可這個影子,究竟是怎么借著他自己的手,生生撕開禁錮里最后一點裂口,用幾條輕飄飄的數據,就把他關在了進退維谷的死局里的? 溫邇恍惚地站在冷汗里。 直到刺耳的生命水平監測警報聲響起來,才把他生生拉回現實。 駱燃的身體一動不動歪倒在實驗床上。 沒再說出足夠逼瘋他的話,那雙眼睛不知道什么時候閉上了,警報刺耳地想著,駱燃的身體已經沒有了呼吸起伏。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