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四回-《玉樓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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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太監俱早惶恐避去了,趙琚拂袖而去后,偌大寢殿里便只剩蕭榮與宋碧瑤二人。
宋碧瑤一直那樣跪坐地,望著趙琚離去方向,臉色灰敗,整個人一動不動。半晌過后,她視線轉到了蕭榮身上,看到她用一種近乎悲憫目光俯視著自己。與她對望片刻,漸漸地,涂了鮮紅蔻丹十指抓緊了自己裙裾。蒼白得幾乎通透手背皮膚之上,青色細細血管開始漸漸地緊賁了起來。
終于,她緩緩地抬手,捋平自己散亂額發,微微地翹起了下巴。
“說吧,你打算怎么處置我?”
她聲音聽起來很是平靜,甚至帶了一絲不屑。
到了這一刻,往日張這兩個女子之間那層脈脈薄紗,終于徹底地被撕了下來。
蕭榮微微搖頭,忽然笑了起來。
三十五歲女人,青春早離她遠去。只是此刻,這張臉龐因了這個舒緩笑容而現出那種沉靜雍容之美,竟叫一向自負美貌宋碧瑤也再次暗暗生出了幾分自慚形穢——她下巴翹得高了。挺直肩膀,試圖慢慢地從地上起來。
蕭榮不再笑了,平靜地注視著她,道:“柔妃,你出身于燕京昌黎縣下一個軍戶之家,父早亡。德和二十五年,也就是我為奔皇太后喪回金陵滯居那一年秋,平王與幾位身邊親隨易服狩獵于山中,回程時路過你家門前,進去小歇,你得以與平王相見。也是從那時候起,你一躍上了高枝,被接入平王府,得平王寵愛,次年便生了衡兒。”
“那又如何?我這個母親出身雖低微,但并不妨礙我兒子得萬歲喜愛。他曾不止一次地對我說,他喜愛我衡兒,恨不得把世上好東西都給他。”
她打斷了蕭榮話,斜睨著她,唇角浮出一絲略帶殘忍笑意。
蕭榮笑了下。點頭。
“柔妃,你也算聰明——當然了,倘若你沒那點聰明,只憑一張臉,這么多年也不可能讓從前平王,今日萬歲對你獨寵至今。這一次你不慎失手。但此刻你心里應也清楚,萬歲他是個多情之人,不忍對你痛下殺手。所以方才他才叫我處置。而你,你知道我不會違背萬歲心意,所以你才膽敢用這樣態度來與我說話,以此維持住你僅剩一點自尊與自傲。我說得對不對?”
宋碧瑤死死盯著蕭榮,目光里閃過一絲被人窺破心思般驚懼。
“你方才問我會如何處置你?我不會動你一根指頭……”她說著,緩緩環顧了一周這金碧華麗寢殿,“你仍是柔妃,這春和宮也仍以你為尊。什么都不會變。”
“你以為我會相信?”宋碧瑤冷笑,“你恨我入骨。終于有了機會,豈會如此輕易便放過我?”
蕭榮仿佛無奈地嘆息一聲。
“柔妃,你聰明。但這胸襟與氣度,卻始終上不了臺面。這么多年王府經歷,看起來并沒有讓你脫胎換骨。你從前是昌黎縣下一農女,如今骨子里,這一點還是沒有絲毫改變。你說我恨你?你錯了。我并不恨你,甚至,只要你和你身后人,不這樣一次次地欲置我與太子于死地話,我甚至不討厭你。昔日我滯留金陵,平王身側無人。即便沒有你宋碧瑤,也會有別女人出現。倘若我如你所想,一個個地去恨這些女人,千方百計想著去除掉,你覺得我還能走到今日,能像此刻這般與你說話嗎?”
蕭榮望著她神情里,找不到半分鄙視。但是宋碧瑤這一刻,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自己與這個她向來只能仰望女人之間差距。這種差距或許與生俱來,她窮其一生也未必能與她追平腳步。她是深深地感受到了來自自己內心那種妒忌。不僅僅妒忌她高于自己卓然地位,妒忌她那個男人心中猶如不可撼動地位——皇帝或許真寵自己,愛自己,甚至夜夜宿她床榻之上。但是一旦遇到了朝廷煩心之事,無論她如何婉轉承歡小心侍奉,都始終無法紓解開他皺著眉。后他必定會撇下她去往中宮,留給她一個背影而已。便如片刻之前,自己本已經成功地挑出了他對她疑心與怒火,但是不過轉眼間,他一腔怒火便消了下來:他說話不再擲地有聲,甚至還追回了先前去傳林家人來追查真相命令——顯然,就算沒有蕭榮后來突然現身,他也絕不會因了自己之事而對他皇后做出什么真正不利舉動,哪怕那一切都是真,哪怕她真出手害了自己。
宋碧瑤先前一直白著那張臉,終于不可遏止地浮出了因羞慚窘迫和深深嫉妒而生出潮紅。她掙扎著,搖搖晃晃地從地上起了身,咬牙道:“原來,竟是我一直輕看了你……”
蕭榮道:“柔妃,你先前這一番心計,原本也算天衣無縫。你人去毒殺林太醫,想讓萬歲以為是我為滅口而動手。如此既消了你隱患,又嫁禍于我,確實是個一石二鳥萬全之策。只是可惜,你們漏算了一點。我不恨你,但這并不代表我不會防備你。我蕭榮能走到今天,便不是坐等天命之人。方才我說我不會處置你,自然是真話。只是往后,你想來也不用像從前那樣費心陪著萬歲了。安樂王天性淳善,不止萬歲喜歡,我也喜歡。往后你得空閑,不妨每日抄一遍女戒,再好生教養這孩子。如此方是為母之道。”
宋碧瑤眼皮一跳,“你這話,什么意思?”
蕭榮瞥她一眼,淡淡道:“萬歲正當壯年,膝下又只兩子,便是尋常人家也嫌子息不盛,何況是九五之尊天家?先前不過是初初入京,諸事紛繁,一時無暇顧及而已。如今一切安穩,各項朝事開展之余,自也當擴充后宮。想來,萬歲自己應也是這個意思。”說罷,再沒看宋碧瑤一眼,轉身離去。
宋碧瑤身子微微顫抖,若非隨后而入宮人太監相扶,整個人便又跌坐地了。
孫永跪了她面前,痛哭流涕不住哀求道:“娘娘救奴!皇后必定不會饒了奴。求娘娘護佑……”
宋碧瑤僵如石像。她心腹她腳下說了什么,她完全沒有入耳。她眼前只剩方才蕭榮離去前,后望著她時那種表情——她仿佛可憐她,那種只有上位者才有資格對自己腳前人揮霍廉價可憐。
趙琚要充盈后宮了……
她知道遲早會有這么一天。哪怕她再深愛趙琚,這個男人也不可能為了她而放棄一個帝王坐擁三宮六院權力與享受。她與蕭榮完全不能相比。順境中陪伴趙琚那些年里,她能替趙琚做,換做任何別女子都能做。但是蕭榮為這個男人做過那些事,這世上卻再無人能替。所以即便二人尚未謀面從前,蕭榮便已經是宋碧瑤心頭壓著一塊石頭了,恨不能及早搬去。及至她入宮,見到了自己曾想象過無數遍蕭榮,第一眼起,她便覺到了一種無法克服打擊和自卑。
那一天,她刻意盛裝打扮,即便大腹便便,也絲毫不影響她作為女人美。但是見面之后,蕭榮那種旁人所無法臨摹奇異美,她高貴、氣度、談吐,哪怕是她一個微笑,一個眼神,都讓她覺到了自己自慚形穢。她面前,自己刻意盛妝甚至仿佛成了一種拙劣表演。正是時刻被這種心思纏繞,唯恐自己到了那一天失寵,她這才不顧宮外那人反復勸告,自己執意謀策了這一場可算是鋌而走險賭局。她差一點就成功了。哪怕不能就此徹底扳倒蕭后,但讓帝后從此離心,她目也就達到了,如此,往后人不斷后宮之中,自己地位才能穩當。
但是此刻,一切都失算了。趙琚臨去前望向她那種眼神,不再柔情脈脈,她其中看到,只有厭惡和驚詫。
趙琚是個什么樣人,她或許沒有蕭榮了解。但是有一點,她卻非常清楚。正是因他野心勃勃,雄才大略,又沒有別女子能像蕭榮那樣,還是少年時他心頭上便剜出了一道印記,所以除了蕭榮這個再無人能取代女人之外,他現覺得賞心悅目討他喜歡,或許也就只是那種溫柔如水百依百順女子,正如她從前展現給他看到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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