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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公府大辦喪事，請欽天監(jiān)司歷看日子，擇停靈七七四十九日出殯。不短一段日子里，偌大門庭需得有個主事之人。一早訃訊剛發(fā)出去，半日里便先后來了平陽侯、將夏侯等幾府客。徐耀祖平日一心修道，對家事撒手不問，如今嫡子驟喪，心中悲慟，只發(fā)話叫一切都往隆盛里辦而已。廖氏痛失愛子，以淚洗面臥床不起，管不了里里外外事。怕禮數(shù)不周被人詬病，后便由國太做主，叫二房次子，官任正四品右通政徐耀顯協(xié)徐耀祖迎會堂客，董氏攬總女賓往來及家事，再由崔多福周平安等大管事旁協(xié)力。董氏自認(rèn)也是能干，只不過從前先天比廖氏矮了半個頭，此次有機會露臉，自然日夜不暇不畏勞苦。起頭一陣亂糟糟后，漸漸也就入正軌了。雖免不了仍有人暗中行渾水摸魚濫支冒領(lǐng)之事，只合族人丁和上下家人都算按了舊制行事各司其職。靈堂左右僧道法事也擺了出來，從頭到晚，消災(zāi)洗孽平安水陸道場鐘磬鐃鈸聲響不絕耳。

    到頭七日時，徐家人遇到了個難題，嫌這靈前還少個摔喪駕靈孝子，不好看。只不過這事，很便也解決了。徐家旁宗里，有戶破落人家名徐庚，中秀才后，便屢考不中，漸漸心灰意冷，只徐耀祖卻頗賞識他文章，十幾年前起，便叫他到徐家宗學(xué)里執(zhí)尺啟蒙稚童，家中兒子都已大了，數(shù)年前續(xù)弦李氏，竟又老來得了個兒子，起名徐荃，如今四歲了。聽說這事，便自己找了過來，說愿意讓徐荃代這摔喪駕靈事。廖氏此時雖還悲痛，只漸漸也有些恢復(fù)了精神，思量了一番后，自然應(yīng)了，于是這四歲徐荃便以兒子身份，從頭到腳被裹成了白人，抱著送來陪跪了初念身邊。

    前世里，徐荃后來正式過繼過來了，但與自己親娘一直親厚，李氏暗中也有傳遞東西過來。徐荃乳母丁媽媽欺負(fù)初念年輕軟乎，收了李氏好后，便睜只眼閉只眼。初念后來雖知曉了幾分。只一來，當(dāng)時心中被徐若麟糾纏所羈絆，常惶然不可終日，二來，過繼這孩子全是廖氏一手操辦。她總覺人家畢竟母子天性，自己不好強行從中作梗，所以并未將此事告知廖氏，平日里也就細(xì)心照顧他起居而已，三年處下來，與徐荃并不十分親厚。此刻見這孩子再次跪了自己身邊，照了大人吩咐嚎啕大哭，空白了數(shù)日腦子里，漸漸被勾出舊日種種往事，一時癡呆了。

    畢竟是血肉之軀，初念雖有心撐下去，只接連多日跪下來，一個多月后，到了五七正五日，終于支不住，竟當(dāng)眾暈倒地上。

    這一日，正是做法事僧人參閻君請地藏，道士朝三清叩玉帝重要日子，徐家人五時便悉數(shù)到場。燭火煌煌中，一棒鳴鑼諸樂齊奏之時，昨夜近三才睡下早起不過吃了兩口粥初念只覺眼前發(fā)黑，耳朵里便似也有鑼鼓震，心慌氣短，身子晃了兩下，立時便軟了下去，壓一邊跪著還打瞌睡徐荃身上，唬得徐荃哇哇大叫。邊上人察覺，見二奶奶竟暈倒地，慌忙上前圍了過來，掐人中掐人中，叫喚叫喚，見她臉色煞白始終沒反應(yīng)，董氏忙命兩個壯力婆子抱了送往后面去，急急地打發(fā)人去請?zhí)t(yī)，那邊廂，法事還做得熱鬧，一直未停。

    初念醒來時，睜眼見自己躺回了屋子里那張早換成素幔床上，耳邊一片清寧，掙扎著要起身時，候一邊也是一身素白尺素忙壓下她肩，道：“太醫(yī)來瞧過，說二奶奶是疲累過度體力不支才暈倒。這后頭還有些天。老太太說，叫你今日好生歇下，不必過去了。”說罷轉(zhuǎn)頭接了云屏送來溫參湯，一口口喂她喝了下去。

    初念喝了幾口，搖頭叫撤下，自己便又躺了下去。

    她不過是睡眠嚴(yán)重不足，又沒食欲，頓頓飯幾口便覺飽，累極了，這才不支暈倒，聽到不用再去前頭了，身子一松，躺下去閉上眼，幾乎立刻便又睡了過去。

    自丈夫去后，初念就這一覺睡得是悠長，等再次醒來時，只覺屋里略暗，茫然不知辰點，整個人卻覺舒服了許多。動了下手腳，正要問時辰，忽然看見自己床榻之側(cè)踏腳之上，果兒竟趴那里，正支著下巴一眨不眨地望著自己。見她醒來，立刻朝她笑，輕聲道：“二嬸嬸，你好點了嗎？”

    過去一個多月日子里，初念幾乎日日充作木偶人，被人牽扯著行事，許久沒與果兒說話了。此刻見到她對自己笑，問自己好，心中也是一暖，正要開口，忽然想起一事，躊躇了下，低聲問道：“果兒，是你爹叫你來看我嗎？”

    果兒搖頭，望著她道：“我是聽宋媽媽說你暈倒了，就過來了。尺素姐姐先前怕我吵了你，不讓我進(jìn)。我說說定不會吵了你，她才放我進(jìn)來。”

    初念聽到和徐若麟無關(guān)，這才放心了，當(dāng)下伸手輕輕拍了下她，道：“果兒放心，二嬸嬸先前只是累了，現(xiàn)沒事了。”

    果兒笑了起來，又拿出自己帶來那個八音盒，道：“二嬸嬸，那你躺著別動，我放了給你聽，你就不累了。”說罷扭翅撒手。

    初念臥枕上，看果兒擺弄她寶貝，外頭尺素等人聽到說話聲和樂聲，便推門而入。初念這才曉得自己這一覺竟睡了一天，此刻已是傍晚了。

    尺素服侍她起身。初念此刻精神好了不少，等下晚上，靈堂那邊必定還是要過去，便傳飯。送來銀芽雞絲、鴨條溜海參、釀豆腐并一碗赤棗烏雞湯。胃口比先前也好了些，留果兒一道吃了，這才叫宋氏帶她回去，自己又去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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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氏牽了果兒回去時，天已經(jīng)擦黑了。到院門口時，借著門檐上高高挑出白汪汪幾盞燈籠，看見大爺徐若麟正從外而來，忙停下，叫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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