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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二章

    幾番周折和勸說下來,    路見星總算松了口，答應(yīng)每天放學(xué)后去父母租的房子里接受三個小時的課后作業(yè)輔導(dǎo)。

    在學(xué)習(xí)這件事上,    路爸路媽是挺愿意花錢,    一請就是市里重點(diǎn)高中的名師。除了課時費(fèi),    他們考慮到小孩兒的特殊性，還多給了老師一些補(bǔ)助費(fèi),    只不過老師并沒有收,    反倒開始和家長暢談教育的意義。

    就是聽到這些事情,    唐寒才覺得這老師還算靠譜，又找了一次盛夜行去做路見星的思想工作。

    路見星答應(yīng)下來,    但說晚上還是要回宿舍住。

    對于他來說,    要更改現(xiàn)在的生活軌跡是一件異常艱難的事。

    為了不讓盛夜行過多操心，路見星還自告奮勇地要自己從出租房回宿舍，盛夜行也答應(yīng)了,    并且表態(tài)也不是不可以,    但這是十分鐘的路程，我只給你二十分鐘的時間。

    于是，每天夜里九點(diǎn)多，從出租房到宿舍的這一小段路,    經(jīng)常都是路見星一個人背著書包往前走。

    盛夜行在后面保持幾十米的距離,    跟著。

    他看路見星一個人走,    一會兒把書包甩下來沿著墻摩擦又摩擦，一會兒又停在有陰井蓋的地方止步不前……

    有好幾次，盛夜行差點(diǎn)兒就沖上去把人抱住了。

    但他沒有。

    他們之間仿若又回到了從前,    雖然仍是一前一后，但位置已被調(diào)換。

    夜色下的街巷中，盛夜行偷偷摸摸地靠在磚墻角，校服背心蹭一墻的灰。偶爾距離沒把握好，跟得近了點(diǎn)，盛夜行都要放慢呼吸，仰起頭緊張幾秒。因?yàn)樗缆芬娦堑穆犛X比普通人都要敏銳。

    天氣冷了，盛夜行打完球渾身是汗，風(fēng)一吹，沒幾天就感冒了。

    “獨(dú)立”是唐寒在教育階段對孩子們給出的最高命題。

    對此，盛夜行持保留態(tài)度。

    他不認(rèn)為“獨(dú)立”是一個個體人類需必備的技能，就像他自己的病，醫(yī)生總說最好別一個人待著，至少得在發(fā)作的時候有一個能給自己拿藥的人。

    盛夜行是不信邪的人，偏偏要自己待著，時間一長，他能按時吃藥，能在發(fā)作后找個墻角蹲著反省，直至后來不需要總是吃藥。

    倒不是說藥不好，只是那些藥永遠(yuǎn)在一遍一遍地提醒他：

    你有病——

    每每想到此處，盛夜行就忍不住感謝上天，沒有讓路見星吃藥。

    有時候手抖到難以控制，那些藥會一粒一粒地散落在地上。

    盛夜行就得趴在地上，視線恍惚，一粒一粒地找。

    十二三歲的時候，他找著找著，少幾粒或者因?yàn)槭侄赌貌黄饋恚驮诘厣吓恐l(fā)脾氣，想哭又?jǐn)D不出眼淚。

    再難捱，用拳頭砸砸冰冷僵硬的地面、從喉嚨里憋幾聲沉悶的嚎叫，也就過去了。

    盛夜行不敢想象，如果他和路見星的病癥對調(diào)，會是怎么樣的光景。

    對于路見星來說，“獨(dú)立”是他與生俱來的技能，甚至因?yàn)檫^度而讓他變得渺小孤單。

    所以在盛夜行心中，讓路見星“學(xué)會依賴”才是最好的課題。

    愛情真奇怪。

    讓典型獨(dú)居動物變成了依賴同類體溫的粘人精。

    時間一長，路見星能自己走了，盛夜行還是不放心，掐著時間點(diǎn)去接人，有時候還帶點(diǎn)兒小湯圓、章魚小丸子之類的。

    路見星沒法兒邊走邊吃，就停下來吃一口，歇下氣兒再繼續(xù)走，笑得盛夜行腰都直不起來，還得在路冰皮兒“冷酷”的眼神中把食物喂到嘴邊。

    “燙！”

    盛夜行看路見星被燙得一哆嗦，連忙把手里的芝麻餡兒湯圓扔垃圾桶，從路見星校服兜里把紙巾抽出來遞過去，“給你說了特別燙，吹吹再吃，怎么我一放你嘴邊兒你就張嘴吞？”

    路見星鼓著腮幫子瞪他：“……”

    剛剛燙得他舌頭扯著喉嚨管都發(fā)脹。

    說完這一連串，盛夜行才想起來路見星可能沒接收到“信號”，心生歉意，張望了下四周，“需要喝一口能涼下來的礦泉水嗎？”

    “哈。”路見星呼出一口氣，原地跳幾下，“打你?！?

    盛夜行詫異道：“打我？”

    路見星聽完盛夜行的復(fù)述，干笑幾聲，眼神發(fā)亮：“你也，學(xué)我說話?！?

    就快要跟不上腦回路了，盛夜行只得邊走邊按照他的意思來：“學(xué)你說話。”

    “說話！”路見星大聲道。

    一直都是他愛從別人說的話里面瞎抓重點(diǎn)，現(xiàn)在盛夜行開始跟著他學(xué)了，路見星還覺得挺好玩兒，沒走兩三步就回頭看一看，直接在街巷里伸胳膊去勾盛夜行的手腕子。

    校服寬松，兩個人的手臂又搖搖晃晃地，真牽在一起也沒多少人注意。

    盛夜行放心地讓他握著手，學(xué)唐寒的語氣，無奈笑道：“說話啊——路見星——”

    “說話啊，路見星！”路見星自己也喊。

    像沒完了似的，盛夜行繼續(xù)學(xué)唐寒平時勸自己的樣子，壓低聲線道：“冷靜啊——盛夜行——”

    這次路見星沒有學(xué)舌，反倒猛地停住腳步轉(zhuǎn)身，直挺挺撞上身后的胸膛，還用手臂緊抱住了盛夜行，“發(fā)泄！不憋！”

    也不要委屈自己。

    也沒什么好丟人的。

    路見星依稀記得，自己抄過的關(guān)愛手冊里說過，像盛夜行這種，一般在發(fā)作結(jié)束后都會自責(zé)萬分，內(nèi)心愧對天愧對地，時間一長了就容易產(chǎn)生自我厭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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