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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你也很難。

    電視臺的專訪活動一直持續(xù)了三天，校園里并未慶祝圣誕節(jié)。

    平安夜當(dāng)晚，市二宿舍樓道里出現(xiàn)一些裝飾性的掛物、隨處亂扔的紅襪子等等，張媽從一樓收到五樓，邊收邊罵：“你們這些臭小子！都給我回屋里待著去！襪子到處扔，張媽沒錢給你們?nèi)Y物！”

    三樓高一的伸出頭來吼：“張媽——要糖！”

    張媽一聽這些臭小子的聲音，又回喊：“要什么味兒的啊——”

    “要草莓味兒。”

    盛夜行接一句嘴，跨進(jìn)寢室大門。

    與此同時，樓道里明叔的熄燈號又響起來，宿舍樓一片“鬼哭狼嚎”：“平安夜這么早就熄燈啊——”

    “四樓的傻逼吼什么吼！有本事你上五樓去吼啊！”

    “今天盛夜行回來沒啊——”

    盛夜行被吵得頭疼，站樓道里回應(yīng)一句：“你爹回來了，閉嘴！”

    已經(jīng)查寢查到一樓的張媽一聲怒吼：“小盛！”

    盛夜行跑進(jìn)屋關(guān)門。

    他回來得晚，已經(jīng)十一點多了，進(jìn)屋卻發(fā)現(xiàn)路見星還沒睡。

    “想什么？大晚上不睡覺。”盛夜行沒開燈。

    小自閉已經(jīng)開始從怕黑漸漸變成享受黑暗了，夜里睡覺也不會再想要開燈，就像李定西說的，星星啊，你一眼睛一閉一睜不就完事兒了么，堂堂男子漢，你怕什么。

    路見星覺得他說得很對，他不應(yīng)該怕黑。

    “平安夜，”路見星說，“是平安嗎？”

    “是。”盛夜行的聲音在黑夜里格外低沉，開始亂編似的哄：“在這一晚失眠的人，都會平平安安。”

    “圣誕樹，”寢室里又響起路見星的聲音，“紅綠紅綠紅綠紅綠……”

    盛夜行笑了，“什么紅綠紅綠？”

    “紅綠紅綠紅綠紅綠。”

    路見星一直念叨，盛夜行被他復(fù)讀機(jī)似的語氣笑得受不了，“你在說什么東西？”

    路見星像嘴瓢了：“紅綠紅綠紅綠紅綠紅綠。”

    “圣誕樹？”

    “啊。”

    “那校外就有。就我們宿舍后邊那咖啡館，老板挺時髦的。”

    “想。”

    路見星嗓子啞得不舒服，猛烈咳嗽幾聲，聲音發(fā)軟，朝盛夜行說話像撒嬌，重復(fù)一遍：“想。”

    想看看圣誕樹。

    看他又固執(zhí)起來了，盛夜行小聲問道：“沒見過圣誕樹？”

    也沒說見沒見過，路見星只是說：“想。”

    路見星說想，那就該馬上照辦，可惜張媽還在樓下沒走，盛夜行站陽臺上觀察了好久“敵情”，才決定帶著他穿好外套匆匆下樓。

    盛夜行用鐵絲兒撬了沒幾分鐘就把宿舍樓門鎖給開了。

    “嘩啦——”一聲輕響，宿舍樓門關(guān)上。

    “來，跟緊點兒。”盛夜行說完朝后看一眼，怕小自閉夜盲跟不上，“看不清路？”

    “一點，”路見星強(qiáng)調(diào)，“就一點。”

    “別逞強(qiáng)，”盛夜行說，“過來，我牽著。”

    “盛夜行。”路見星邊走邊喊他，冰涼的手順著對方的褲線往上摸，捉到人手就捏住掌心不放了。

    盛夜行隨口逗他：“路見星，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倆名字特別……”

    “配。”

    盛夜行聽他這么說，猛地一下止住腳步。

    他剛想說點兒什么襯托氣氛，路見星又說：“你說的。”

    哦，對，那是開學(xué)的第一天。

    他都快忘了，開學(xué)第一天是他先“挑戰(zhàn)”的路見星，一上來就逗人家玩兒。

    當(dāng)時他壓根沒把對方癥狀放在心上，還當(dāng)著全班人的面兒說不可能一組，后續(xù)則開始打臉現(xiàn)場。

    他對路見星所抱有的“偏見”和大眾普遍了解到的一樣，以為他們“刀槍不入、油鹽不進(jìn)”，聽不見也說不出來。

    他沒有想到過路見星是能接受信息的。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xù)說：“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呢，就是像現(xiàn)在這樣，在大晚上走啊走啊走，等腳都走軟了，再抬頭一看，我操。”

    “我操。”路見星又開始拎臟話，照葫蘆畫瓢。

    “別，”盛夜行笑得快控制不住表情，“你還是少說這句，唐寒聽了不得一巴掌把我呼嚕死。”

    被教育的人沒搭腔，但是突然捉到了盛夜行為什么笑的原因，自己也跟著笑，捏了捏對方的手掌心，說話聲音黏糊糊的：“再抬頭一看。”

    “再抬頭一看，天上有星星。”

    盛夜行說，“實話告訴你，在見到你的第一天，我就把我們倆的名字連在一起這么想過了。”

    路見星努力回應(yīng)著：“嗯。”

    “我在語文卷上看過一篇文章，說仰望星空，俯視地下，作者發(fā)現(xiàn)那種‘地上死去一個人，天上就丟星’的說法，特別自作多情……作者說，天空的星遠(yuǎn)比地上的人要多，就是全地球上的人都死了，星空依然光芒萬丈*。”

    盛夜行說著，也不管路見星能不能聽得懂、跟不跟得上了，“可是對我來說，這段話是反的。”

    天上的星星不計其數(shù)，地上的人只有一個。

    天空是陸地，陸地上才是我們的天。

    他上課不聽講，下來也不學(xué)好，一考試就愛趴在卷子上把能看的題干、閱讀全看了，因為自己是個無所謂愛誰誰的性子，所以印象深刻的內(nèi)容也不多，這偏偏就是其中一段。

    他停頓好一會兒，沒說出來這些，只是用指腹磨蹭了蹭路見星的指尖，長呼一口氣，讓白霧從唇縫中輕輕飄出。

    “抽煙，”路見星眼睛發(fā)亮，“抽煙。”

    盛夜行又呼一下，“還挺會想，你也抽一口？”

    路見星深呼吸，張開嘴，學(xué)著盛夜行吞云吐霧的模樣，“呼——”

    盛夜行也笑了，跟著路見星的節(jié)奏吹：“呼——”

    這明明更像加濕器！

    兩個人站在宿舍樓下，身影并立，面部輪廓都被夜色悄悄鍍上一層淺淡的光。

    風(fēng)過，稍微高點兒的影子朝矮了小半個頭的那個靠，黑影交錯在一起，被夜燈拉得好長好長。

    一仰頭，路見星忽然想起小時候幼兒園里老師教的：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家門，讓迷失的孩子找到來時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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