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同居”生活-《他的喬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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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同居”生活
“在陸家,一定要聽陸老爺子的話。”
再拐兩個彎就快到了,金小玉第三遍交代。
她打開手包,拿出兩千塊錢,“我身上現金就這些,缺錢了,你就問周正安要。”
周喬應了一聲,接過。
提起那個名字,金小玉就有點兒著火,周喬趕緊遞過一顆糖,“媽,水蜜桃味的。”
金小玉手一擺,看了眼窗外,“到了。”
市委大門是翻新過的,高聳方正。
站崗的執警核實好身份,敬了個標準的手禮,車輛放行。
開過兩圈綠化帶,車停在一排紅墻小洋房前邊。
這是周喬第一次踏進陸家。
她端坐在短沙發上,眼睛老老實實地垂著,不到處亂瞄。
一邊的金小玉向陸老太太賣慘,把她的坎坷婚姻說成了年度恐怖大片。
聲淚俱下,感情到位。
聽得陸老太也入了戲,跟著一塊兒長吁短嘆:“正安對你做得真是過分了。”
金小玉又是一番如同賀歲檔般的熱烈控訴:“何止是過分,我實在是沒辦法和他過下去了,所以才——”說到此處,她哽咽得無法繼續。
陸老太連番點頭,心疼道:“你就放心去美國,把事情處理好,小喬我來照顧,你不用牽掛。”
又抽泣了會兒,金小玉抹了兩把眼睛,揀著話趁熱打鐵,“那就謝謝干爸干媽了。
小喬——”
周喬抬起頭。
陸老太坐過去,笑瞇瞇地握起她的手,“我聽你媽媽說,你成績老靈了,考研究生辛不辛苦啊?”
周喬誠實地點頭,“辛苦。”
然后謙遜地說:“陸奶奶,我成績也不是很好,我第一次沒考上。”
話到后面,她聲音漸小。
陸老太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丫頭乖,這人有失誤再正常不過了,別太有壓力,在奶奶這兒,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就跟我說。”
周喬沒應聲,目光垂落瞥見老太太的手腕,一只碧綠玉鐲歪著。
她伸出手,輕輕將鐲子扶正,這才開口:“陸奶奶,那就打擾了。”
上了年紀,對這種乖模樣兒的孩子簡直無法抵抗。
陸老太越看越喜歡。
就這樣,金小玉便上了當晚的航班,殺去美國手撕“狐貍精”和“奸夫”爭家產。
而周喬,也算正式地寄宿在了陸家。
只是……
“你學校在洋槐區,離這里太遠。”
陸老太憂心道,“來回跑費時間,會耽誤復習。”
周喬那句“沒關系”剛到舌尖,陸老爺子逗鳥歸來,邊進屋邊說:“陸悍驍不是住在那邊嗎?”
陸老太“哎呀”一聲:“對對,我給忘了。”
老兩口兒自顧自說著,可周喬對此人有點迷茫。
“他是我孫子,皮有些厚。”
陸老太看她的表情,一言難盡地搖了搖頭,“但是人還是挺有本事的。”
陸老爺子冷哼一聲,不留情面,“兔崽子就是一草包。”
陸老太道:“他住的那個地方好,離學校近,我讓齊阿姨跟著去做做飯,小喬啊,你看這樣行不行?”
周喬想了想,“陸……”她一時沒記住名字,差點說成“陸草包”。
話到嘴邊趕緊剎車,轉聲問:“會不會吵到他?”
陸老爺子想整這個草包很久了,于是手一指,“打!”
周喬心一驚,隔空打草包?
陸老爺子緩過咳嗽的勁兒,說:“給他打電話!”
“斗地主,輸了的吹一瓶水,不許上廁所!”
飯局上已經喝了一圈酒,包廂里的陸悍驍眼角微紅,靈魂都玩high了。
有人遞過杯子,陸悍驍一把攔開,“居心叵測,別想灌我!”
他又嫌熱,單手解開衣領扣,手指停在牌上一畫,“一對肉丸,要不起的給我喝水。”
一對肉丸?
同伴側眼一看,那是一對Q!
陸悍驍手里拿著牌,“哎,我說,你這什么眼神哪,我沒說一對雞蛋算不錯了。”
看他一副流氓樣。
得,同伴也識相不說話了。
顏值小霸主,說啥都有理。
一番出牌對局后——
“怎么回事兒啊,你還有個大王在手上,剛才怎么不頂我的牌,人丑就算了,還這么陰險就不好了吧?”
陸悍驍叼著煙,眉頭皺成一團,連輸第六把。
他的手邊已經倒了五個礦泉水瓶,肚子都快成水庫,還不能犯規去洗手間,腎都被憋大了。
陳清禾這個臭不要臉的,還在一邊使勁兒催:“陸霸王,我特意給你買的農夫山泉,都說它有點兒甜。”
陸悍驍一個空瓶怒砸過去,“我看你就是個種田的。”
陳清禾側頭躲開,眼明手快地奉上一瓶水,“來來來,瓶蓋已經擰開,喝,給我喝!”
陸悍驍閉眼,仰頭,“咕嚕咕嚕”表情痛苦地豪飲。
一幫玩的哥們兒喝彩鼓掌,“今天悍驍最水潤。”
“農夫山泉來一下,需要交點廣告費。”
“你這牌技,撐起我市一片天啊。”
陸悍驍心里苦,喝完壓了幾秒,才制止住噴水的沖動,“都給我閉嘴!”
牌局繼續,有輸有贏,一地的礦泉水瓶橫尸。
有人看不下去了,“大老爺們兒一個個,玩得幼不幼稚啊!”
陸悍驍今天手氣邪了門,就沒贏過。
他實在喝不下了,退而求其次選擇往臉上貼胡子。
陳清禾和陸悍驍從小野到大,是這群人里最敢惹他的一個。
“貼個屁的胡子,輸幾盤,就脫幾件衣服。”
陸悍驍拍案而起,“我勸你最好不要自取其辱,我腹肌已經六塊了。”
陳清禾當場不服,“誰還沒有似的。”
陸悍驍揚眉,“比比?”
“來啊,脫!”
兩個近三十的大帥逼,畫風實在迷離清奇。
牌桌上的人喊道:“悍驍,你手機振半天了。”
陸悍驍裸著上身,抽出一根煙放嘴里咬著,走過去撈起手機——
陸云開來電。
“爺爺,什么事?”
陸老爺子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中厚嚴肅,陸悍驍聽了幾句,嘴里的煙沒咬住,被嚇得掉在了地上。
結束通話,他一張臉都成了鐵青色。
驅車回去,已經是一個小時后。
陸家的門虛掩著,沒有關嚴實。
陸悍驍火急火燎地推門,陸云開坐在客廳正沙發上,目光隨響動掠向他。
小胡子一翹,重咳兩聲,又嫌棄起自己的孫子來。
陸家客廳大,純中式,連窗簾都是軟席。
夏日有風,鉆進屋里湊熱鬧,卷起席簾的一瞬,光也跟著輕輕漾。
周喬就這么跟著光,同一時間側過了身。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第一次簡短會面。
陸悍驍被那通電話弄得云里霧里,只記住了六個字:親戚家的女孩。
周喬表情很淡,心想,這就是那位陸草包?
看起來好像有點老。
一旁的陸老太笑瞇瞇地迎向陸悍驍,“齊阿姨煮了粥,老好喝了,給你留了碗。”
陸悍驍扯了下嘴角,很勉強。
“這是周喬,小喬;這就是我孫子,陸悍驍。”
陸老太熱情地給他們互相介紹。
陸云開直接下命令:“小喬剛畢業,準備考研,你公寓離她學校近,這段時間,她暫時住你那兒。”
陸悍驍:“?”
陸云開說:“你反正野慣了,有家也不回,小喬正好要復習,也不會被你吵到。”
陸悍驍表情有點抽搐,急忙反駁這一條,說:“爺爺,我下班按時回家的,晚上九點準時睡覺。”
陸老太太一聽,可開心了,激動道:“那最好了,齊阿姨跟著過去,一個人的飯也是做,多你一個也順便。”
陸悍驍靈魂在抽筋,來個小的還不夠,還要來個老的。
跟屁蟲都流行買一送一了。
陸云開從省委班子退下來后,簡直寶刀未老,陸悍驍心知肚明,老爺子這是找借口整治他,破壞他一個人的寂寞風騷生活。
他剛想開口拒絕——
“悍驍,看我給你帶了什么,明天給你做燉大鵝!”
齊阿姨已經推著行李箱走了出來,她的左手上,還提著一只興奮的大活物。
陸悍驍:“……”
那鵝跟他大眼瞪小眼,禮貌地“嘎”了一嗓子。
陸老太心慈人善,摸了摸鵝頭,可歡喜地說:“乖,乖,你和我孫子一樣乖。”
陸老爺子催促:“不早了,你們先回去吧,小喬,有什么事情就跟他說。”
周喬按捺著,坐在沙發上暫時沒動。
因為陸悍驍沒發話,而且他的表情,似乎是相當嫌棄。
半分鐘后,陸悍驍一腔郁結都化成了忍耐,陸云開是出了名地剛硬頑固,把執政時的鐵血作風承襲到了家風上,陸悍驍吃過太多虧,才不和他硬碰硬。
小霸王能屈能伸,他眉目松動,掏出車鑰匙串在食指上,對周喬的方向晃了晃。
然后轉身向前走,經過齊阿姨身邊時,無言地拎過她的行李。
“鵝,還有鵝。”
齊阿姨微胖,笑臉笑眼,十分喜樂。
陸悍驍咽下一口氣,抖著手,接過它。
胖頭鵝伸長脖頸“嘎嘰嘎嘰”,慶祝這人間喜相逢。
三人走出陸宅,陸悍驍去取車,周喬和齊阿姨并排等。
她側過頭,輕言細語地問:“齊姨,我過去已經很打擾了,如果哥哥有什么不喜歡的地方,您先提前告訴我。”
齊阿姨“嘿”了一聲:“沒事,一天不到零點,你是見不到他人的。”
周喬心松了一根弦,那就好。
她的視線掠向迎面慢開而來的黑色路虎,車窗滑下,陸悍驍單手懶懶地撐著太陽穴,看著前方,“——上車。”
齊阿姨動作迅猛,一個助跑鉆進了后車廂,矯健身姿全歸功于廣場舞跳得溜。
周喬心里暗暗驚嘆,只能坐進了副駕駛。
關車門的時候,有風帶動,陸悍驍聞到了自右邊飄來的淡香。
他側目,看見邊上女孩的耳朵白嫩,耳垂上有顆紅色小痣。
叫什么?
周喬是吧。
長得倒是挺白。
陸悍驍一身白襯衫,衣袖挽上半截,拿了一盒木糖醇往她面前一遞,“吃么?”
周喬搖了搖頭,說“謝謝”。
陸悍驍又伸手往后,齊阿姨不客氣,“吃,我吃。”
擰開蓋,倒出兩粒,幾秒之后——
“嘔,什么味啊!”
齊阿姨表情相當痛苦,陸悍驍得逞一般,笑開了眼:“榴梿,千萬別吐,死貴。”
周喬心想,這男人的愛好還挺奇特,買這個味道,是不是對口香糖有什么誤會。
齊阿姨嘔嘔嘔了半天,緩過勁兒來,又是一條好漢。
車子平穩駛入大道。
“我還帶了枸杞,老家自己種的,燉大鵝的時候放一點兒。”
齊阿姨眉飛色舞,手指比畫著,“那個枸杞,有這么大一顆。”
陸悍驍手搭著方向盤,隨口問:“燉鵝放枸杞干嗎?”
“給你補身體啊,補腎氣,男娃兒就該多吃。
你啊,又是熬夜,又是喝酒,又是不歸家,哎呀。”
一旁安靜的周喬,聽到這句話后,默默往車窗邊挪了點。
陸悍驍:“……”
他被剛才周喬的動作傷到了,掙回面子般地辯解:“腎氣,我不需要補!”
齊阿姨歡欣道:“對了,枸杞還能補腦子。”
就在此時,尾廂里的大白鵝,適時地“嗷”了一嗓子以表贊同。
陸悍驍面無表情地繼續開車,路口遇紅燈,他突然開口:“0的平方根是0,算數平方根也是0,負數的平方根也是0。
對吧?”
一順溜說下來,都不帶打哽。
幾秒之后,周喬才反應過來,似乎是對她說的。
“啊,對。”
她應了一聲。
陸悍驍微挑眉,得意勁兒一閃而去。
綠燈,車輛通行。
周喬后知后覺,剛才,陸草包是在證明自己,不需要補腦嗎?
陸悍驍的公寓在靜安區,一百多平方米的三居室,樓高,視野開闊,能看到城江的星星燈火。
“廚房在這兒,洗手間柜子里有新毛巾,自己拿。”
簡單敷衍地告知后,陸悍驍望著齊阿姨帶來的各種蔬菜瓜果,很是郁結。
“不用招呼我們,你快去休息,待會兒收拾完,我給你倆做個粉條當夜宵。”
齊阿姨手腳麻利,邊整理邊說。
陸悍驍轉過身,看向周喬,“你睡大的那間臥室,里面有書柜,方便你放東西,有什么事就跟我說。”
畢竟是老爺子交代的任務,面子上還是要應付一下的。
周喬白凈清瘦,不說話的樣子,安安靜靜。
她應了一聲,“嗯。”
推著行李箱去了側臥。
陸悍驍左看右看,然后無聊地踢了踢腳邊的那只鵝。
他邊解衣扣邊回臥室準備洗澡,門關緊,襯衣也全解開露出了胸腹。
褲子剛脫一半,手機響,是陳清禾。
“老地方,人都在,就等你了。”
電話那邊聲音嘈雜,陸悍驍皺眉把手機拿遠了點。
“不來了,有事。”
“還在老爺子那兒?
都十點了,老寶貝們早該睡覺了。”
陳清禾聲音大,“繼續斗地主,這回換怡寶,信不信把你灌成海綿寶寶。”
陸悍驍冷聲一笑:“沒腹肌的人滾遠一點。”
“別廢話,出來。”
陳清禾嚷道,“誰又把我酒杯倒滿的?”
“真有事。”
陸悍驍興致缺缺,“家里來了人。”
“女人?
你可以啊,市里的酒店都滿客了?”
“亂說。”
陸悍驍心煩,“我從不亂搞。”
頓了下,他放平聲音,嘆了口氣,“老爺子存了心整我,把一親戚家的女孩丟我這兒,好像是打算考研。”
話剛落音,那頭的陳清禾笑成了驢叫。
“……”
陸悍驍悶著臉,“不過也沒關系,我可以住公司,不受影響。”
陳清禾還在笑:“男……男保姆。
感覺怎么樣?”
“男保姆你個頭。”
陸悍驍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空出手脫內褲,“感覺……”
褲子脫到一半,就聽見客廳里傳來天崩地裂的驚叫聲。
陸悍驍眼皮狂跳,扯起褲子邁大步,拉開門一看。
哦,我的上帝。
他倒吸一口涼氣。
那只鵝掙脫了束縛,撲騰著膀子,滿屋子地撒野飛奔。
齊阿姨捋起袖子,“快,快按住!”
鵝兄踩上沙發,踐踏茶桌,最后停在玄關處陸悍驍脫下的皮鞋上。
大事不妙的感覺貫穿沉默。
周喬聽見動靜,也走了出來,她站在門口,認真地說了句:“那個,它可能要方便了。”
陸悍驍:“?”
只見那只活物仰起長長的鵝脖,肥臀左右甩了兩下,然后“啪嘰”一聲悶響。
陸悍驍總算明白,周喬那句“方便”是什么意思了。
全場冰封。
電話沒掛,陳清禾還在那頭,“喂?
喂?
話還沒說完呢,感覺怎么樣啊?”
陸悍驍碾碎牙齒,字字如刀,“我、要、殺、鵝、了。”
齊阿姨“哎喲”一叫:“拉屎真會挑地方。”
她趕緊去抓,又撲了個空。
鵝來勁兒了,又嗷又飛地直沖陸悍驍的臉而來。
陸悍驍打著電話,一時沒留神,眼見就要被撞上。
身側的周喬,突然伸出手,隔空掐住了鵝的脖子。
十厘米的距離,鵝眼瞪人眼,陸悍驍反應過來,暴脾氣地舉起手機往鵝頭上敲。
周喬抿了抿唇,目光對向他,輕輕地提醒:“它剛才,用嘴啄過自己的……你看你手機,好像沾了一點。”
陸悍驍動作瞬間僵硬。
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他把手機丟桌上,黑著一張臉進了臥室。
周喬看著他的背影。
哎?
草包好像生氣了。
一旁的齊阿姨接過鵝,“小喬,我去問物業要個紙箱,把它放里面就不會亂飛嘍。”
周喬應了聲:“那您注意安全。”
鬧騰平息后,房間格外安靜。
周喬望了望那扇緊閉的臥室門,又看了看滿屋的狼狽,她垂下眼眸,撿起了陸悍驍那雙被弄臟的臊氣皮鞋。
臥室里。
陸悍驍坐在飄窗上抽煙,心情可躁動。
自己爺爺真的很棒,送來這么兩個活菩薩,什么親戚家的女孩,但凡有這么漂亮的,他陸悍驍肯定記得。
還考研呢,人設真不錯。
陸悍驍深吸一口,小半截煙身一燃到底。
他心冷身冷眼睛冷,最后碾熄煙蒂,帶著陰轉雪的情緒,重新走了出去。
剛拉開門,就差點和周喬撞上。
陸悍驍心情更煩,口不擇言地甩話:“我爺爺給了你多少錢?”
周喬不解,“嗯?”
“他花多少錢雇的你?”
陸悍驍不耐,“我三倍給,你哪兒來回哪兒去,按我的意思向陸老頭匯報就行。”
周喬聽得明白,半晌沒動。
陸悍驍打開錢夾,“先付定金,剩下的明天……”
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周喬伸出手,濕漉漉的,還在滴水。
陸悍驍順眼而望,怔住。
她的手指細而白,拎著一雙洗得干干凈凈的鞋。
“給。”
周喬聲音淡,“你的皮鞋。”
兩人挨得近,陸悍驍一時語噎,半天才憋出一句:“這什么味道?”
怪熟悉的。
周喬道:“浴室的沐浴露。”
陸悍驍道:“你用沐浴露洗鞋?”
“沒洗。”
周喬挑高眼眸,對上他的眼睛,“我給它擦干凈了。”
這么貼心,想起剛才自己混賬的言辭,愧疚感襲擊全身。
陸悍驍接過鞋子,不自然地暖場,“你考的是復大?”
周喬沒應,轉身往房間走。
生氣了?
陸悍驍不是滋味兒,留人的話在舌頭上打了好幾圈,變成了死結。
他這才注意到客廳,剛才“雞飛鵝跳”的災難現場,已經干干凈凈,打掃一新了。
這姑娘,實干派啊。
陸悍驍彎了嘴,盯著側臥合上的門,情緒瞬間雪停轉了晴。
他吹著口哨回臥室洗澡,十來分鐘后,裹著一身的清冽香味走出來。
周喬的房間還是關著的,陸悍驍捧著水杯,悠哉地走到門邊,心思一起,側過臉,耳朵貼向了門板。
沒動靜,可門縫里透出光。
陸悍驍低頭喝水,塞了滿嘴。
這時,門“吱”的一聲,從內推開。
突然發生,讓陸悍驍措手不及,嘴里的水“噗”地噴了出來。
周喬從容淡定,手法極快地抬高右手,用草稿紙擋住了臉。
“你……你出來干什么?”
陸悍驍現場被抓包,故作淡定,先發制人。
周喬不發一語,把沾了水的草稿紙遞給他。
陸悍驍低頭,紙上,是鋼筆寫的一句棱角分明的話。
“負數沒有平方根。”
他念了出來,才想起,這是回來的路上,他為了急證自己不需要補腦,而賣弄的知識。
0的平方根是0,算數平方根是0,負數的平方根也是0。
這句話是錯的。
這種不當面揭穿、事后補刀的羞辱,真是赤裸又直接呢。
周喬的面容很惹眼,大眼翹鼻,但她整個人的氣質很淡,尤其眉眼,好像藏著一縷煙。
到底理虧,陸悍驍有點心虛,目光游離不敢直視。
無言的回擊之后,周喬關上臥室門,心里嘆了一口氣,這位哥哥如此事兒,以后怕是不好相處。
她搖了搖頭,然后繼續收拾行李。
完事后,她拿好換洗衣服走到客廳,廚房還亮著燈。
剛準備去關掉,卻發現,廚房里站著陸悍驍。
他背對著,手里是一捧枸杞,正一顆顆地往嘴里送。
十幾秒后,陸悍驍終于發現了周喬,他“靠”了一聲:“你怎么不出聲的啊!”
周喬也被嚇了一跳,張了張嘴,目光看過去。
陸悍驍趕緊收緊手心,把枸杞藏住,欲蓋彌彰已經太晚,他清著嗓子,故作鎮定。
“別誤會。”
“嗯?”
“我不是為了補腎,我腎沒問題。”
陸悍驍說得一本正經,像在做報告。
周喬稍稍思索,問:“那你是在補……腦子?”
周喬再也憋不住地彎了嘴角,小小笑出了聲。
陸悍驍一愣,然后眼角上揚,也笑了起來。
兩個人的視線,第一次光明正大地交匯。
陸悍驍笑了一會兒,真心實意地道歉:“晚上是我不好,亂猜測,你別介意。”
周喬沒有說話。
但她嘴角的弧度,明顯加深了。
陸悍驍又抓了一把枸杞,遞給周喬,“一起補補?”
周喬沒讓他尬場,大方地捏了兩顆放嘴里,“挺甜。”
敲門聲響,陸悍驍去開門,齊阿姨拎著個大紙箱進來,“鵝有地方住了。”
陸悍驍“呵”了一聲:“喲,豪宅啊。”
齊阿姨樂了,“我去給你們做夜宵。”
“不用做我的。”
陸悍驍對周喬抬了抬下巴,“給她吧。”
“我也不吃。”
周喬準備回臥室。
齊阿姨邊收拾東西邊問:“小喬,你明天是不是要去學校啊?”
“嗯,之前學校的系主任給我聯系了一位老師,明天去他那兒拿幾本書。”
周喬說道。
“哦,你知道怎么走嗎?”
齊阿姨操心問。
“我查好了路線,坐703路很方便。”
一旁的陸悍驍聽完全程沒有吭聲。
在周喬經過身邊的時候,他突然說:“鞋柜抽屜里有門鑰匙,你拿一串,免得回來沒人給你開門。”
周喬說了聲“好”,便進去了。
陸悍驍問:“齊阿姨,這是哪個親戚家的?
我怎么沒一點印象?”
“金小玉的閨女。”
“金小玉是誰?”
“哦,老爺子的干女兒。”
齊阿姨說,“家住遙省,你沒見過也很正常。”
陸悍驍在腦子里搜刮一番無果,問:“老頭兒還挺時髦。
她媽媽干什么去了?”
“去美國處理家事。”
齊阿姨說,“兩口子鬧離婚,可折騰。”
陸悍驍聽后抬眼,“離婚?”
“對啊,這不,小喬要考研,就拜托老爺子他們照顧,畢竟這里人生地不熟。”
齊阿姨把鵝給捆綁好,然后去洗手,“我給你煮面?”
“不用,你早點休息。”
陸悍驍回臥室前,順手給點了一盞精油燈,這一屋子的鵝毛味才算壓了下來。
第二天陸悍驍起得早,出門的時候,正巧碰見等電梯的周喬。
陸悍驍按了樓層,隨口問:“去學校?”
“對。”
“知道怎么去?”
“知道。”
先到一樓,周喬出電梯,從小區走出去路程不短,費了不少時間。
和教授約好九點,公交車等了十分鐘遲遲不來,周喬有點急了。
好不容易來了輛703路,卻是滿車的人。
司機在里頭叫嚷:“滿了滿了!等下趟不要再上了!”
周喬沒放棄,兩手掰著車門,硬是不撒開,“還可以再上一個的!”
馬路上車來車往。
遇紅燈,路虎車里,陸悍驍滑下車窗叼煙,剛準備點火,就看到不遠處的“人車大戰”。
他看實在了,“喲,那不是周喬嗎?”
又欣賞了一會兒,陸悍驍感嘆道:“真是頑強女孩兒啊。”
周喬被擠得已經面露痛色,手指都摳出了紅印,一只腳踏上去,另一只腳踩地,姿勢就跟玩滑板車一樣。
公交車有開動的架勢。
“等,等等!我還沒上來呢!”
周喬著急,剛準備再發力,肩膀一緊,就被人撥開。
“哎!”
她回頭一看,竟然是陸悍驍。
他眉頭微皺,嚴肅批評:“你的動作很危險,跟一公交車較什么勁兒?”
“我……”
“它是車界的扛把子,我都不敢跟它撞,你在表演最后的倔強?”
天,草包話真多。
“我要遲到了。”
周喬邁步準備攔出租。
陸悍驍用墨鏡點了下她肩膀,“行了行了,這個點沒車。”
他不假思索,“我送你。”
周喬愣了下。
“快點,我車停路邊是違章。”
“哦。”
周喬快步跟上去,望著陸悍驍的背影,心想,昨晚的枸杞真是立竿見影,不僅補腦,還能補良心。
復大離這兒三站路,陸悍驍把人送到校門口后,也沒馬上離開。
他掏出手機,對著學校拍了個照,然后往朋友圈發了條動態。
“沒文化的某些人,我就不點名是陳清禾了,請對著這張照片虔誠地磕個頭,下輩子或許還能背幾首古詩。”
發完后,他哈哈了兩聲,心滿意足地轉動方向盤。
下午五點,周喬回公寓,進門就聞見了肉香。
齊阿姨在廚房身姿矯健,自信非凡,“小喬,今晚吃燉大鵝!”
周喬換好鞋走過去,砂缽里的鵝兄已入味,小火慢燉肉香四溢。
“來來來,你先喝碗湯。”
“我自己來。”
周喬主動拿碗勺,邊盛邊聽到齊阿姨說:“哎呀,這個悍驍啊,又不回來吃晚飯,外面的油水不干凈,傷了胃就會影響肝,肝不好,肺也受損。
俗話說,心肺一家親,最后可是會影響心臟的呀。”
這寥寥數語,就把人體循環了個遍,相哩個當地厲害。
中老年特有的嘮叨畫風,周喬沒敢說,她其實很愛聽。
笑了笑,道:“那您給他留一份,當夜宵也行。”
“不不不。”
齊阿姨指著鵝兄,“放久了就沒那個味兒了。
這樣吧,現在還早,我去給他送。”
周喬點點頭,“那您吃了飯再去吧。”
惦記著事,齊阿姨吃飯速度像臺風,完了之后拿出紙筆,“這是他應酬的地址,陸老太給的情報。
小喬你上網給查查,我畫個地圖尋著去。”
還會畫地圖?
齊阿姨您的技能真是孔雀開屏呢。
那地方不遠不近,周喬遞去手機,齊阿姨戴上老花鏡,畫個圓餅代表轉彎,畫個叉叉代表十字路口。
一路下來,三個圓餅,兩個叉,好危險。
周喬不放心了,放下碗筷,“非得送嗎?”
“當然啊,跟你說個秘密。”
齊阿姨一臉神秘,“我們驍驍啊,是早產兒,他爸那時候已經是縣公安局局長,他媽媽生意也剛起步,這不,勞累過度就早產了。”
原來還有這么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難怪要吃枸杞。
周喬眨眨眼,“那,早產多久?”
“三天。”
“……”
這一家子都是魔幻基因,周喬斂神,說:“齊阿姨,我去送吧。”
巴不得喲!齊阿姨老花鏡一摘,“存一下悍驍的電話,158……”
“……”
緋色公館。
小陸總的標配包廂,唱歌的唱歌,打牌的打牌,十分不務正業。
“邪門了,又輸。”
陸悍驍叼著煙,把牌一甩,連慘三把。
“服務員,再搬一箱農夫山泉。”
陳清禾吆喝嗓子,“各位安靜一下,下面有請我們陸總,為大家表演一個生吞水瓶。”
陸悍驍氣郁難平,擰開蓋,仰頭咕嚕嚕。
瞬間,口哨與掌聲齊飛。
鬧騰完一輪,終于安靜。
陸悍驍和陳清禾坐在吧臺,聊起天來。
“那個親戚家的女孩,怎么樣?”
“不怎么樣。”
陸悍驍摸出煙盒,叼了一根放嘴里。
他混社會混得早,看人還是有點水平。
周喬,外表淡,其實是能藏事的主。
陸悍驍給了個評價:“精著呢。”
“她惹你了?”
“你說呢。”
“也對,她是你家老爺子派過來的偵察機。”
陸悍驍彈了彈煙灰,哼了一聲:“人小鬼大。
走,把人叫齊,繼續斗地主。”
剛落音,他手機就響了。
陸悍驍接通,“哪位啊。”
頓了下,“呃,周喬?”
周喬站在門口,天還沒黑透,霓虹燈就閃爍招搖起來。
她盯著氣派的公館,舉著手機,“你能不能出來一下?
我有……”
“等等。”
陸悍驍打斷,有點納悶,“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是老爺子告訴你的?”
這話也沒錯,周喬應聲:“對,我就是來……”
“你就是來當偵察機的吧?”
陸悍驍調侃道,“殺個措手不及,看看我在干什么,再跟老陸匯報是不是?”
這陰陽怪氣的態度。
周喬依舊輕言細語,但語氣也降了溫:“東西我送到了,你不要我就丟了。”
東西?
什么東西?
陸悍驍心靜了些,幾秒沒說話,那頭便掛斷了電話。
他表情沉默,然后站起身往外走。
陳清禾直嚷:“還打不打牌了,去哪兒呢?”
陸悍驍頭也不回,“打。”
走出來,隔著大門玻璃,陸悍驍一眼就看到了周喬。
他加快腳步跑過去,“哎哎哎,等一下。”
周喬轉過身,對上他的眼睛。
又是這種眼神,陸悍驍莫名心虛,他垂眸,盯住了她手上的保溫瓶。
“齊阿姨燉了鵝,說給你補補,特意讓我送來的。”
周喬聲音淡,態度也淡,手輕輕伸過來,“給。
東西帶到了,吃不吃是你的事。”
受了委屈聲音還這么軟,真要命。
聯想起昨晚的誤會,陸悍驍的愧疚感可以說是,觸及到了靈魂的層面。
他當機立斷,開口就是一個道歉:“那個,喬妹,對不住了。”
周喬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稱呼,弄得有點想笑。
憋住,繼續高冷,“沒關系,昨晚已經習慣了。”
“別啊。”
陸悍驍一聽就不樂意,“僅憑一天一夜的往事,可不能以偏概全我的優良人品!”
“……”能讓周喬語塞的人,真的不多。
“我吧,除了喜歡交朋友愛熱鬧,也沒什么致命的缺點。”
周喬:“?”
那恐怕不止吧。
陸悍驍“嘖”了聲:“你這眼神,有點傷人啊,好吧,再加一個愛貧嘴。”
周喬高冷了幾秒,終于憋不住,有笑意拂面。
笑了笑了,陸悍驍趁熱打鐵趕緊哄:“這保溫瓶不銹鋼的吧?
隔著鋼板都能聞見鵝香,齊阿姨這手藝登峰造極了我天,我話就撂這兒了——”
周喬抬眼看他,等他繼續表演。
“這湯,這肉,這鵝骨頭,別想我吐掉!”
有這草包演技,您怎么不去拿奧斯卡小金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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