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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衛(wèi)詡當(dāng)時無聊，又罕見生了那么一點興趣，忽憶起忠仆死前念叨過的“平海侯府”，他遂去了京城。

    很輕易找到平海侯府，他進出侯府無聲無息，很快，就找到了記憶中那名美婦。

    對方老了很多。青姬是搶在主母進門前惡心人的，孟氏表現(xiàn)賢惠大度唯獨漠視她，傅竣對妻子有愧，也不喜青姬伙同養(yǎng)母誕子后再上門的心機行為，基本不入她的院子。

    夫主不喜，兒子不知所蹤，所有情感皆傾注到女兒身上。偏偏女兒婚后不順，日子難熬，常年焦慮，如何不蒼老？

    衛(wèi)詡還有個同胞姐姐，嫁威遠(yuǎn)伯府張家世子。

    他又去看了看這個姐姐。

    孟氏面甜心苦，給選的張世子樣樣都不錯，就是心里有人，戀慕著家道中落的表妹，娶妻一年誕下嫡子，就立即抬表妹進門，自此愛侶情深，生兒育女。

    傅氏的日子過得苦，婆母丈夫優(yōu)待表妹，夫妻同室少有行房，青春年少的她如同守活寡，偏大面上挑不出錯，她也無法豁出去和父親哭訴。

    其實和父親哭訴也沒用，男人只能出面管大事，張家寵妾不滅妻，愛庶子但沒苛待嫡子，一切都能用規(guī)矩圓回來。最后總會歸到嫡母孟氏手里溝通的。

    傅氏打落牙齒和血吞，苦苦煎熬已數(shù)年。

    衛(wèi)詡只靜靜旁觀，他也沒有其他事做，那一點點興趣還未消失，他就繼續(xù)安靜看著。

    但很快他發(fā)現(xiàn)，他的母親和姐姐并沒忘記他。

    青姨娘在相國寺給他燃了一盞長明燈，從四歲開始，即使被孟氏打壓得捉襟見肘的年月，她都從不吝嗇于多多添置香油。

    日常跪經(jīng)，祈禱他的平安。

    傅氏也是。

    二月初六，傅氏特地回的娘家，衛(wèi)詡這才知道，原來今天是他的生辰。

    桌子上放了三套碗筷，青姨娘親自下廚，每樣菜都往空座位置添一些，又盛了一碗湯，二人道：“瑞哥今兒又長一歲了?！?

    衛(wèi)詡突然想起來，他的乳名就是瑞兒。

    青姨娘和傅氏努力笑著，目泛淚光，后又忍不住失聲痛哭。這簡單的生日宴，再次和著淚吞了下來。

    平海侯府是沒有庶長子的，二人屏退下仆，不敢聲張，抱頭痛哭后，母女相扶進了內(nèi)間抹臉上妝。

    衛(wèi)詡第一次現(xiàn)身，不過他沒出現(xiàn)在青姨娘母女面前，他無聲在外間立了片刻，靜靜注視了那二個盛滿湯菜的青瓷小碗。

    許久，他端起小湯碗，啜了一口。

    冷冷的，有點咸。

    摸了摸心臟位置，忽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只他不懂。

    衛(wèi)詡的血本來是冷的，慢慢的，似乎有了一點點溫度，他思維活躍了一些，蒼白的日子好像也有了點滋味，這種變化他有感覺，不過還是不懂。

    不過不懂歸不懂，他卻繼續(xù)待著，一半時間待在平海侯府，一半時間待在威遠(yuǎn)伯府。

    后來，他殺了張世子的那表妹愛妾。

    這表妹懷孕安分幾月，誰知小產(chǎn)了，她索性栽在傅氏頭上，傅氏好大一場冤屈，雖有娘家撐腰，但夫妻終究不歡而散，她人后痛泣。

    衛(wèi)詡其人，自己生死都不在意，更何況一個外人？他想殺就殺了。不過動手前他想了想，給制造了意外，并造成一個表妹回娘家卻私會情郎的場景。

    張世子大受打擊，傅氏也是個機靈的，趁虛而入，百般撫慰，又盡心照顧表妹遺下的孩子，說，這好歹是夫君血脈。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傅氏的日子終于開始順心了，張世子終于發(fā)現(xiàn)了她的好，夫妻漸漸融洽，次年還再度有孕，誕下一子。

    傅氏幸福生活開始，后威遠(yuǎn)伯病逝，張世子承爵，她生的嫡長子受封為世子。

    閨女外孫地位大漲，青姨娘的日子也跟著好過了起來，仆役恭敬有禮了許多，孟氏一貫賢名，也不好加大打壓力度。

    衛(wèi)詡覺得很舒坦，難得心情不錯。

    他又留了三個月，就回去了。

    之后，他每年悄悄來一次，從不露面，就這么無聲在暗處看著。

    他不恨傅家，確切點說應(yīng)是無感，不喜不怒，不恨不悲，唯一讓他有情緒波動的，只青姨娘，傅氏及她的兒女。

    嗯，沒錯，傅氏又生了一個小女兒了。

    此時衛(wèi)詡覺得，其實小孩子也不算惹人厭煩，當(dāng)然，如果不哭鬧的話那就更好了。

    他留的時間有時長點，兩三個月，有時短點，一兩個月，不過他從未打算現(xiàn)身相認(rèn)。

    清冷如衛(wèi)詡，在這念頭一閃而逝的時候，竟生出一絲怯意，他不知道為什么，但這種奇怪的感覺讓人不適應(yīng)，他匆匆離開了。

    但誰知，這一走，就是永別。

    次年衛(wèi)詡準(zhǔn)時又來，他來的日子其實是他生辰前夕，可惜這一次他沒看見三套碗筷，等待他的是大門緊鎖貼上封條，內(nèi)里空空如也的平海侯府和威遠(yuǎn)伯府。

    傅皇后母子慘遭大難，皇太子及傅氏所有黨羽隨之傾覆。

    作為風(fēng)暴中心，傅氏男丁俱已斬首，女眷幼童判流放西南，正等待上路；親近如威遠(yuǎn)伯府，同批處決。

    衛(wèi)詡立即潛入羈押流犯的大獄，然很可惜，青姨娘傅氏及三個外甥子女，都死了。

    大獄陰寒，身嬌體弱的昔日貴人根本受不住，沒醫(yī)沒藥，不等流放日子定下，尸體一批一批地抬出來。

    傅氏一對幼子幼女最先死的，病夭，她悲泣摟著孩子的不愿意松手，被獄卒一腳踹中心窩上飛出去，磕到后腦當(dāng)場咽了氣。長子沖上來保護母親，獄卒刀刃一翻，當(dāng)場撞死。

    青姨娘就在隔壁牢房，悲痛欲絕，萬念俱灰，自殺身亡。

    就在衛(wèi)詡抵達京城的前一天。

    忘了說，是因為安王的批示，所有流犯才被遷移到這座舊牢的，否則傅氏一對幼子女不會加重病情。

    否則只要晚一天，衛(wèi)詡趕到了，大獄守衛(wèi)再嚴(yán)密，他也必能將人救出。

    最后，他亂葬崗，找了青姨娘等人的尸首。

    ……

    “她們都死了?！?

    獵獵山風(fēng)，衛(wèi)詡居高而立，他首次褪去清冷的神色，目中厲光驟放，一探手，準(zhǔn)確無誤抓住安王衣領(lǐng)，將其提到面前。

    他吐字如冰：“你害了她們的命?！?

    找到尸首確定死訊后，他的心仿佛被人挖走了一塊，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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