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巫雨,巫雨!-《許我向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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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比桔年大一歲的男孩,一個小時候特立獨行剃著光頭的“小和尚”,一個殺人犯的兒子,一個被姑媽和姑丈短暫收養又拋棄的嬰兒,一個……回憶里最珍貴的傷痕。
姑媽和姑丈生活在市郊,他們做的是販水果的小生意,日子并不難過,可是每天必須起早貪黑。
桔年有過一個表哥,比她大四歲。但是表哥三歲那年,獨自在家門口的空地上玩耍,一輛農用車經過,表哥被碾在了輪子下邊,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團,救護車也不必來了。當姑媽和姑丈飛奔回來號啕大哭時,面對的也只能是兒子冰冷的尸體。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表哥不在后,姑媽和姑丈想要一個孩子一直都沒有成功,大概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桔年爸媽這樣幸運吧,沒有新生兒的誕生來沖淡那陣化不去的哀傷,一對經歷了喪子之痛的夫婦婚姻一度面臨崩潰,他們哭泣,他們后悔,他們相互怨懟。
姑丈罵姑媽,那天要不是她在里屋做飯沒有注意照看兒子,怎會發生這種慘事,是她害死了兒子。
姑媽哭著說,要怪只能怪姑丈,把家里的所有事情都推給她一個人,自己整天在外面忙,他才是間接的兇手。
那時桔年的爺爺還在世,不想讓女兒和女婿就這么在悲痛中兩敗俱傷,于是,在表哥去世的次年,就做主給他們抱養了一個剛出生的男孩。男孩的家其實就在姑媽家附近,他爸爸因為酒后殺人吃了槍子兒,媽媽一走了之,剩下一個奶奶難以撫養。
姑媽和姑丈抱養了這個孩子,日子并沒有如桔年爺爺期待的那樣有所轉機。因為對孩子的家庭知根知底本身就是一個天大的錯誤,不管孩子多么天真無邪,他們每日想著,都是這個孩子的父親是殺人犯,龍生龍,鳳生鳳,老殺人犯的小孩就是小殺人犯。這個想法讓可憐的孩子變得無比猙獰,反倒成了這對夫婦的一塊心病。再加上桔年的姑丈對兒子思念太深,感覺任何人的小孩都無法替代自己早夭的兒子,對那個抱來的男孩竟然越來越厭惡,以至于孩子一哭就口出惡言,甚至下重手去打。
真是為了這個,有孩子的生活還不如兩個人背對背哭泣清靜。孩子在這個家還沒待到三個月,姑媽就把這小男孩送回了他奶奶手里。別人知道了這件事,他們收養新的孩子益發地難了,就這樣日復一日,直到桔年被送到了他們身邊。
這么多年過去了,姑丈對再養一個孩子已經并不感冒。姑媽以前還是挺喜歡桔年的,她說這孩子聽話,文靜,養在身邊有個伴,又能幫著干點兒活,再說也是幫了弟弟一個忙,弟弟要個男孩是應該的。她們老謝家從桔年爺爺這一支下來,不能斷了香火。
就這樣,桔年又從檢察院附近的翠湖小學轉到了市郊的臺園小學。那時的市郊還有農田,路也不像市區里那么好辨認,第一天去上學,姑媽抽時間帶她走了一遭,權當認路。
“記得路了嗎?”姑媽問。
桔年點頭。
她當時是記得的,但是放學回家時,當她第一次獨自走在拐來拐去的小路上,很容易就弄錯了方向。走啊走啊,就不知道姑媽家到底應該在哪一邊了。
從學校同時一窩蜂涌出來的小學生逐漸從桔年身邊消失,原本一起走在同一個方向的孩子經過了幾個路口也都不見了影蹤,桔年越走,就覺得身處的小路越冷清。太陽在她的左前方一點點地墜下去了,桔年終于停下了腳步,茫然地在原地轉了個圈。郊外的日落是陌生的,風吹過遠處的稻田那起伏的波浪是陌生的,腳邊不起眼的小白花是陌生的,空氣中泥土的腥氣是陌生的,東南西北每個方向都是陌生的……用眼睛能感知到的一切都陌生。
她知道不能再盲目地往前走了,按照姑媽陪她上學時的路程,她現在早該到家了。姑媽和姑丈也許在等她吃飯,她剛住到別人的家,不能一開始就給人家增添那么多的擔心和煩惱。
桔年很后悔,一開始覺得方向模糊的時候,她前面后面都還有幾個同校的孩子,雖說都不認識,還是可以問一問的,她不該這么面薄。現在好了,大家都回家了,如黃昏時飛鳥返巢,只剩下她。
正不知如何是好,風把前方草叢吹低了一些,露出了一個人的脊背,穿著白色的衣服,蹲著的姿勢,靜靜地,不出聲,也不動,不知道在干什么。
桔年環顧四周,再沒有別的人影了,她不想一直迷路到天黑,于是壯著膽子上前兩步。
“你……你好。”
那個人沒有動靜,埋伏在草叢里一動不動。
書里看到的關于路邊棄尸的情節忽然就在桔年腦海里生根發芽,小孩子看太多雜書,果然就不是件好事。這人蹲在那兒應該不止一小會兒的時間了,他該不會死了吧?桔年心里偷偷想。
至今桔年也不知道,當時十歲的自己面對一個疑似“死尸”的背影,怎么就沒有選擇撒腿狂奔,而是驚慌地走到那人身后,怯怯地,抖抖地伸出一根手指,在那人的背上戳了一下。
手指第一次觸到那人的背時,那人動了動肩膀,可是當桔年第二次加大力道戳過去的時候,那人像被火燒著屁股的猴子,猛地從草叢里一躍而起。
這個動作太過突然,桔年嚇了一跳,連驚叫都啞在喉嚨里。那人受的驚看上去不比她少,退后一步,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
“大白天的干嗎出來嚇人?”
“我以為你死了。對,對不起啊。”話出了口,桔年才意識到自己大概是失言了,別人好端端的,怎么就咒他死了呢。
她等著那人回她一句“你才死了呢”,誰知道那人愣了一下,垂下拍著胸口的手,就這么笑了起來。
現在桔年看清楚了,這個被她誤以為是草叢中的“死人”不過是一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小毛孩,那身白色的衣服不是臺園小學的校服又是什么。奇怪的是,男孩瘦瘦的,卻頂著一個大光頭,整個腦勺光可鑒人,襯著寬大的校服,活脫脫像個從寺廟里跑出來化緣的小和尚。
一個潛伏在草叢里的“小和尚”。
不知怎么的,桔年也覺得有幾分滑稽,傻傻地就跟著男孩一起笑了起來。
“我死了你還戳我?”
男孩并不比桔年高多少,瘋長的野草都漫過了他的頭頂,有兩根狹長的草葉還橫在他的臉頰邊,尾部翠綠,葉梢帶一點兒枯黃。大概是草掃在臉上癢,他伸手揮開那幾片惱人的葉子。他是個佛前青燈一樣干凈明亮的“小和尚”。
“我想向你問路,叫了你一聲,你沒反應。”桔年止住了笑,略帶不好意思地說。她三年級了,這個年紀的孩子已經知道男孩和女孩是有分別的,更何況是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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