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過了很久,四下看不清路,陸珣背著阿汀不緊不慢往山下走。 不知怎的她忽而開口問:“你有沒有認識的出版社老板?” 無緣無故不可提及出版社,陸珣反問:“王君?” 果不其然的,阿汀悶聲悶氣地抱怨,“要是君兒的不好就算了。可是他們明明都承認不錯,只因為她是女生,不讓過審不肯冒險……” “太不公平了。” 本質為了賺錢,避開風險而已,站在生意角度陸珣無可厚非。 回歸陸先生角度便是了然:“出點錢幫他們分擔風險,試個水不難。后續售賣怎么樣,就要看書的質量了。” 阿汀快快地點下巴,原本便是看王君走遍出版社沒回信,希望她有個機會罷了。 “知道了。” 陸珣說:“待會打個電話就行。” “嗯。” 寬闊的背溫暖而平穩,小姑娘伏在肩頭,手指頭撥弄著他短短硬硬的發梢。 腦海里不禁浮出個成語,叫做歲月靜好。 她小小打個哈欠,昏昏欲睡著,咕噥出聲:“陸珣,我有點愛你。” 鄉間小路上,陸珣腳步心跳皆是一滯,好半晌質問:“就有點?” “那樣才有進步的空間呀。” 她含糊地說:“還要好久好久才變老,現在太愛你……以后你聽膩了,我還得想別的好聽話來哄你,很難想的。” 陸珣:行,算你厲害。 什么扮豬吃老虎,揣著聰明裝糊涂,宋阿汀不外如是。 “算盤打得還挺長遠啊。” 他捏捏她的小腿,她笑著晃悠甩開。 兩人東倒西歪往前走,前頭黑瘦的小伙子尷尬撓頭:“阿汀、老大,呃……” “阿健。” 有外人在,阿汀登時滑下來,陸珣腦殼突突地跳,有個聲音喊:阿健阿健,好厲害的阿健。 上下看兩眼,小伙子其貌不揚,打扮土氣,獨獨笑起來牙齒白燦燦的。 “你找我們嗎?”阿汀問。 他點點頭:“村長給你們擺了四桌酒,大家伙兒就等你們了。” 陸珣想:處于變聲期,聲線不咋樣。 阿汀詫異:“擺酒?什么時候的事,我們怎么……” “隨意擺的幾桌,大伙兒湊錢謝謝你們家分出來的草藥活計嘛。”他干笑,“王姨王叔已經去了,還有你們車上那個男的都在。要沒什么要拿的,我現在領你們去?” 會不會太麻煩了? 阿汀猶豫不定,陸珣兀自想:個子不高,視線閃躲,看起來膽子不大鎮不住場。 總結:不咋滴的阿健,完全無法搶奪陸榜首的鋒芒,不必放在心上。 好了他回過神。 接風洗塵的酒桌擺都擺了,兩人抬腳走。 誰知后頭猛然冒出條體型龐大的狗,經過他們,然后倒地,汪汪嗚嗚開始打滾。 碰、碰瓷……? 阿汀揉揉眼睛,只見它發病似的左滾右滾,袒露出軟綿綿的肚皮。 “這山上的狼狗吧?” 阿健蹲下身要摸,它雙手雙腿擋住,尾巴啪啪甩地,焦急的目光瞅著陸珣。 “汪汪汪汪汪。” 邊叫邊打滾,狂蹭褲腿狂扒拉褲腿。 狗:你懂吧?這下懂了吧? 陸珣:?不懂。 在場三臉懵逼一臉冷漠,阿健不得不催促:“要不咱們先走吧,別讓他們等急了。” 陸珣冷血無情地用腳推開傻狗,三人直走不到兩百米,村長家燈火通明。里頭兩大桌,外頭三桌隔著臺燈,冷菜擺了一圈。 人們坐沒坐相地嗑瓜子、聊閑話,嘈嘈切切地說笑聲傳播出去老遠。 “來了來了!”有人喊。 其余人閉上嘴巴,眼看著他們走進,再度熱絡地張開。 “阿汀回來啦,成績怎么樣?” “北通大學好不好哇,在城里住著總歸比不得自家自在吧?” “爹媽咋沒回來?冬子明年是不是大學念完了?” 稀奇古怪什么問題都有,大伙兒笑吟吟招呼小丫頭。眼珠話題全圍繞著她轉,不好意思、更不敢沾惹到陸珣分毫。 她們默契忽略他,多多少少害怕他長出息了,回過頭來找她們仔細算賬。 “阿汀,陸小子,來。” 里頭傳來粗啞的老人聲響,他們急忙讓路:“村長喊呢,快去快去。” 個別心思活絡的,順嘴搭話道:“村長惦記陸小子多時候了,你們別堵著路。” 冬日里個個穿戴臃腫,費力讓出一條道兒,盡頭村長老得跟神婆不相上下。面上深褐色斑斑點點增多、擴大,張嘴只剩下淺淺的牙床。 “宋丫頭,你爹媽還成不?” “成的,他們都好。” 出門在外只興報喜,不興報憂。 老媽子再三交代過,因而眼下光瞧著阿汀笑靨淺淺的,外頭大伙兒都說宋家日子保準好。 “好就好,好就好。” 村長眼睛成兩條有弧線的縫兒,又拍拍陸珣的手背:“你成不?現在做什么活計?” 古往今來長輩的問候大多大同小異,除了成績活計便是婚姻。 村長曾是全村里為數不多出手相助的,陸珣沖著這個低了點架勢。頭兩個問題一筆帶過,他感興趣的是最后那個問題,被問及有沒有中意姑娘時,云淡風輕地回:“已經定了。” “媳婦定了?”村長難以置信地重問,村民亦是嘩然。 畢竟他算得上衣錦還鄉,那車那司機那氣派,估計擱在城里照樣是狀元女婿哩。 “定誰啦?” “是咱們村的不?” 這話出來被身旁女人笑話:“人家什么人,還能看上咱們村的?” 那可不一定。 好事者眼神在倆小年輕身上打轉,壓低聲音嘰咕:“我覺著多半定了宋家。” “不能吧?” 女人捂著嘴巴,“城里姑娘千千萬,不弄個千金大小姐,誰看得上鄉下姑娘?” 那人搶嘴:“要不是定了宋家,他回來做什么?擺明陪著宋家丫頭回來的,這還看不透,你眼睛丟了得了。” “哪兒能……這、這不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么。” 外頭議論紛紛,聽得村長心念直動,阿健黑紅交加的臉色迅速變白。 “行了,別嚷嚷。” 村長心里大致有數,不必多問,只是道:“宋家丫頭這回回來,惦記著你們家里個個孩子,買了不少城里課本紙筆過來。當年要不是他們家開了草藥路子,現在有你們幾個的好日子過?是不是這個理?” 大家連連點頭,是的是的。 “還有陸小子,你們以前怎么對人家,心里有數。” 他語重心長:“外頭數不好多少人想占咱們后山的便宜,我這把老骨頭熬不了多少年了。只望咱們日暮村里人人齊心,日后誰家有難多幫幫,俗話說風水輪流轉,人家時來運轉自會感激你。倘若你冷眼看著人家受難不理,轉過頭來別眼紅人家被報恩,曉得不?” 這話不輕不重,單單甩在心思骯臟的人的臉上。 大多數男女謙遜低頭,老老實實地受訓,結合這話往回想去,還真應了世事難料四個字 誰能想到昔日被宋家大屋壓死的小屋,如今能全家搬到北通去享福? 誰又能猜到處處被人嫌惡的陸小子到頭來人模人樣,有錢有勢? “不說了,坐下,盡管放開去吃,別客氣。” 村長收回手,大家入座,氣氛沒多久再次活絡起來。 阿彪大胃王幾乎來到天堂,要多不客氣有多不客氣。 阿汀細嚼慢咽雷打不動,肚子填個小飽,被左手邊王君媽附耳提醒了一聲:“老太太在門外。” 定睛望去,兩個女人身影遠遠停在明暗交接處,想靠近又不敢近的模樣。 “十多分鐘了。”王媽說:“怎么說都是你奶奶,不好給晾著。” 阿汀點頭:“我去看看。” 她不要陸珣陪,徑自走出來。 看不太清楚對方樣貌,試探性喊:“奶奶?” “哎。” 陸老太太眉開眼笑,走上前來拉她的手,“聽說你回來了,我來看看,你爹媽還好不?” 阿汀正要回答,她口氣轉變成不安,“前段時日那運草藥的小孩說,你爸腿傷著了是怎么回事?你媽還住院了?這遇上什么事了弄成這樣?” 發自肺腑的焦急隱藏不住,原來為這事操心來的。 小丫頭斟酌著回答:“我媽不小心犯高血壓,我爸太著急不小心摔到了。他們在醫院里只住了兩三天,沒有特別嚴重,您不用擔心。” “還好還好……” 老太太大大松懈下氣,險些沒站穩。 不遠處蹦蹦跳跳的女人轉過身來扶她,怪聲怪氣地念叨:“你怎么又晃啊?爸說了天這么冷別出來的嘛,非要出來摔倒怎么辦?你壓根看不清路。” 宋菇。 咬著手指頭、小孩似的宋菇杵在眼前,偏頭瞅瞅木登登的阿汀,拉扯著老太喊:“她好好看啊,你看這像不像我女兒?” 陸老太拍拍容易忘事的腦袋,再問:“阿汀啊,你在學校里有沒有看到你表姐?婷婷這孩子不曉得怎么回事,好幾個月不打電話回家了,連個信兒都沒有,讓人白操心。” 宋婷婷…… 阿汀誠實搖頭:“我只知道她想演電影,好像接到戲了,學校期末考都沒來。” “這孩子是念叨著電影,嫌家里沒人幫得上忙,上回吵吵鬧鬧不讓我們給她打電話。哎……她沒事就好,拍就讓她拍吧……” 她疲憊嘆氣,宋菇摸摸口袋,掏個糖丟過來。 “不用謝,給你了,小孩才吃糖。” 往日刻薄的姑姑,已是懵懵懂懂的瘋女人,拽著老太太的胳膊便鬧:“回家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看電視,快點快點。” “好好好,就回。” 宋老太從懷里掏出兩張五十塊錢,伸手要往口袋里塞。 “奶奶沒零錢,給不了多少,這給你拿回去當壓歲錢……” 阿汀果斷后退躲開,義正言辭:“我十八歲了,不收壓歲錢的。奶奶您留著用,過兩年我畢業工作了,輪到我給您壓歲錢了。” “傻孩子,有這份心就夠了,五十八歲你在奶奶這里還是小孩。” 她慈祥的笑:“快收著,外頭風大,奶奶吹得骨頭疼,得回去躺著了。” 阿汀堅持不收,“不行,收了錢我肯定要挨罵的,這樣,我送您回去……” “不了不了,不麻煩你。你回去吃菜,奶奶自個兒走咯。” 老太太無奈地收起手,拍了拍女兒的肩膀,“不鬧了,咱們走了。” “走走走!” 宋菇手舞足蹈,老老媽子落在后頭喊:“慢點,別跑。” 聲音被風帶出去好遠。 世事難料,人生百態,人世間總是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八點半的我存下這章稿子,打字的手微微顫抖,十二點我能完結嗎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