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一直到下午兩點,陸珣沒動靜。 好像打算就這么沉沉睡下去似的。他唇角顏色淡淡,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膚都泛著冷白,整個人悄無聲息融進純白色的床單被套,又有濃黑的發絲散著,眼睫根根分明地垂下。 白的白,黑的黑。 鮮明的色差讓他脆弱,猶如急需偏愛的小孩。 阿汀雙手托下巴,靜靜望呀望、眼皮眨呀眨的,不知不覺打起哈欠兒。 正處于昏昏欲睡之際,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嘈雜。側耳去聽,依稀能聽出你來我往壓著火氣的爭辯,至少三個以上的男人在說話。 有誰來了么……? 正常人不會在病房門口找事,況且外有面向兇惡的阿彪鎮場,不該鬧這么大聲才對。 阿汀輕手輕腳拉開門縫,只見徐律師背對著這邊打電話,人在走廊里來回踱步。說話語速調到平時的兩三倍,一副焦急樣子。 再看阿彪雙手環抱坐在長椅上,皺眉瞅著地板,仿佛那里有一堆看不透看不爽的怪玩意兒。他煩躁不安地緊緊盯住,大腿不自在地挪了挪,碰到身邊冰冰涼涼的瓷碗。 對了,里頭裝著冷掉的湯圓。 阿彪嘆氣。 說起來自家老板娘那叫一個活的人美心善,想起他阿彪獨自在外頭車里,居然細心送來熱騰騰的湯圓暖心暖胃。 當時他不好拒絕,當然也不敢打開車門暴露老板,只得小心翼翼拉下一截車窗。 以為車里黑洞洞看不出妖魔鬼怪來著,誰曉得小老板娘一雙黑黑亮亮的大眼睛賊巴兒好使喚,分分鐘揪出躲在后頭隱瞞傷勢的陸老板。 還是個昏厥過去的陸老板。 一輛車里四個人,風風火火闖進醫院。這個滿頭大汗手里端湯圓,那個紅背心紅褲衩。左右兩邊扛住失去意識的男人,清秀小姑娘跟前跟后,抿著唇淚眼朦朧。 如此組合在別人眼里大約詭異至極,以至于有人把他們當成年底出沒的流氓團體,偷偷給公安局摁電話,說這里有人殺人搶小姑娘。 接下去不用說了。 無非醫院亂七八糟的流程,公安亂七八糟的審問。徐律師全程要求套上衣服褲子再說話,公安全程置之不理盤問底細。 折騰來折騰去天亮了,湯圓冷了。阿彪肚里空蕩蕩,擔心老板醒來嫌他露出馬腳/扣他工資,眼下又擔心老板醒不過來以后沒工資。你說這誰遭得住? 真真是賺錢不易,光頭嘆氣。 他抬頭去看徐律師電話打完沒,不經意瞧見門邊的老板娘。眼睛倏忽亮起來,“老板醒了?” “還沒。” 阿汀掩上門,走過來小聲問:“是不是有誰來了?我剛才好像聽到……有人吵架?” 說起這個就煩。 阿彪撇嘴:“有個姓陸的老頭來了。” “陸珣的爸爸?” “不是,好像就個二把手。” 阿彪不太清楚陸家的事。尤其隱隱感覺到陸珣不想讓他涉及陸家后,自發捂好小耳朵日常裝聾,你們說什么機密我壓根聽不懂。 但心里頭多少知道點。 比如徐律師滿口的陸老爺子,陸珣心情好喊個老頭,心情不好連名帶姓是陸京佑。 今天來的這個被稱作易叔,名字對不上。 “是誰都不打緊,關鍵不干人事。”阿彪扒拉著腦袋,壓低聲音道:“那姓陸的說是要帶老板回家去慢慢養身體,背地里領來不少人。” 說著便往走廊盡頭努嘴:“你看,十多個窩在樓梯口。個個胸背隆起來跟山似的,全是行內人中看中打的。他們明擺著要來硬的,光靠咱們幾個鐵定攔不住,徐律師給陸家老大打電話不通,這在給他媳婦兒打,不曉得多久能完事兒。” 樓梯口的確或站或蹲好幾個肌肉大漢,冬天套背心,手臂強健得像個硬實大雞腿。 “……可是陸珣還沒醒?” “老板沒醒他們才弄得走嘛。” “可是陸珣會醒啊?” 他不是對外界失去所有感官的植物人,身上多為皮肉傷,最嚴重不過是肋骨老毛病再犯,需要更加謹慎療養,盡量避免亂跳亂蹦而已。 阿汀疑惑蹙眉:“不用喊他起來嗎?” 光他們抵擋不住,為什么不讓陸珣出面? 阿彪這才明白她的意思,郁悶解釋:“喊不起來了。大早上來搞吊瓶的護士記得不?” “個子高高的那個?” “沒錯就她,根本不是醫院護士!多半陸家給安排進來做手腳,換的吊瓶里說不準摻了什么臟玩意兒。不然姓陸的哪來底氣,非說老板晚上才能醒得過來,讓咱們別管閑事?” 越說越來氣,阿彪怒捶大腿。 阿汀腦海里緩緩冒出個兩個字:難怪。 “他現在在哪里?” 話音剛落,不遠處的醫生辦公室推門拉開,一個身板周正面無表情的老人家走了出來。 他徑直往病房走,阿彪眼疾手快擋在門前。 仿佛無意間觸發了一連串反應。那群駐扎樓梯道的家伙們氣勢洶洶殺過來做后盾,徐律師察覺氛圍不對,當即掛掉電話匆匆而來。 雙方迅速形成對峙局面,空氣猶如繃緊的弦,且對方武力值人數成倍碾壓我方。 徐律師略略打量后頭那幾個彪悍男人,視線轉個圈回來,定格在老人家面上。他沒有分毫氣短,只冷靜清晰道:“陸老板戶口不在陸家,沒上陸家的本,就法律層面來說并不構成親屬關系。反倒是您這樣搶人容易構成非法限制人身自由,這么大年紀扯上犯罪,我想不好吧?” 不愧是律師! 阿彪中氣十足地附和:“不好吧!” 易管家掀動眼皮,無動于衷的模樣。 “退百步說,無論老爺子為什么要找陸老板回去。別人不清楚,您還不清楚父子倆么?他們之間的關系天生不行,又那么像,硬碰硬誰都不肯低頭認輸。難得有這么個機會,您該幫著我們割斷聯系才對,何必花心思來抓人?” 徐律師說得好,徐律師說得對。 反正陸家云里霧里阿彪不了解細節,光是連連點頭脫口而出:“何必!” 徐律師:…… 仿佛自帶回音。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