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他張了張口,說不出話。 前有翻臉無情地兄弟,后有阿彪不耐煩地用刀柄戳脊梁骨。吳應龍吃疼,嘴皮子不受控制地動起來,蹦出三個字:“不回了。” “什么?!” 他們齊刷刷看來,震驚喜悅熱切交織,偏偏沒有疑惑,沒有擔憂和關心。 是啊,沒有才對。 吳應龍自我嘲諷著,艱難吐字:“我不回c城了,過兩天那邊生意會好。你們該怎么樣就怎么樣,想怎么分就怎么分。除了我那棟房子留給我孫女,我不欠你們的,你們也不欠我了……” 聲音漸低,那用上他多年心血,包括兒女性命所鑄造的江山城池仿佛就在眼皮子底下分崩離析,終于轟然坍塌。 滿地的狼籍與破碎,黃土滾滾而來。男人們的吵鬧、爭搶成了幻視里隆隆作響的滾雷,冷不丁在耳邊炸開。 他頭暈眼花了,近來愈發頻繁地頭疼頭暈,口腔內血腥味濃稠。再緩過神來時,倉庫已然空蕩。 “他們走了……” 記憶視覺出現斷層,吳應龍有點難以置信地看著偌大的倉庫,喃喃自語:“他們走了。” 他就這么放手權勢,明明有心人一眼能看出他是被逼無奈。然而他們拍拍屁股心滿意足地走,沒人提出幫他。 甚至完全漠視后頭面色不善的阿彪。 猜到如此,果然如此啊。 吳應龍咳嗽兩聲,手心里多一小攤血漬。 阿彪視而不見,遞給他那塊刻著殺人犯的木板,恥辱感分明。他別無選擇,只能雙手顫巍巍舉著,被前后夾擊著往前走。 走呀走。 走出寒風凜冽的荒郊野外,稀薄的行人駐足看過來,或好奇或鄙夷地上下打量他; “那是什么字啊?” “我認識那些字!” 路邊玩耍的大孩子瞇起眼睛,一字一頓地念:“殺,人,犯。他寫他自己是殺人犯!” 男孩撓撓頭發:“殺人犯好的壞的?” “壞的壞的。” 扎辮子的小姑娘蹲在地上撿石頭,奶聲奶氣說:“我爸爸說,什么什么犯都是壞的。我爸爸當老師,他知道很多東西,他肯定是對的。” “壞蛋啊。” 小男孩嘿嘿笑,掂量著石頭丟過來。 石頭落在阿彪腳邊,他往旁邊躲了躲,嚇唬道:“你們看準了再丟,我不是壞蛋,砸到我身上你們個個打屁股。” 他作個兇惡的鬼臉,孩子們咯咯笑。私下得出結論:壞蛋可以隨便打,不是壞蛋不能打。 “那你走開點。” 小姑娘伸手指頭比劃:“走那么遠。” 阿彪依言走那么遠,他們做游戲似的抓起路邊碎石,稀里嘩啦劈頭蓋臉地扔過來。吳應龍舉高木板,壓低,又舉高,仍然無法避免身體其他部分被砸中。 虎落平陽被犬欺,今天體驗個徹底。 退位,巡游示眾,公開處刑。 兩個小時的路程走得腳下生水泡,吳應龍以為贖罪至此差不多足以,沒留意到他們什么時候拐進一片低矮的舊房子。 看著有兩分眼熟,錯覺么? 他四處打量著,猝不及防阿彪開口道:“再過兩個月,就是宋阿澤的忌日了。” 堪比預兆。 一條長河陡然出現在眼前,吳應龍臉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凈,腳步自動往后退。 “還沒到地兒呢,慌什么?” 阿彪嗤笑伸手推一把,吳應龍不得不踉踉蹌蹌往前走。 他瞧見宋于秋的背影,瞧見陸珣的側影,愈發看清那條波光粼粼的河。他認出來了,的確是這里。 他曾在這里淹死宋家小孩。 他們為什么讓他來這里? 心臟撲通撲通跳著,磨磨蹭蹭走到邊上。吳應龍不安地皺起眉毛:“不是說好做完那些就夠了么?為什么要帶我來這里?你們沒說還要——” 宋于秋出聲打斷,“當年你也說過賠錢就行,賠根手指就夠了。你沒說還要賠上我兒子。” “我……” 吳應龍張口無言,愈發確定了。 這兩人絕對不是讓他來下跪道歉、磕頭賠罪那么簡單!看他們冷漠的神色,分明要他死在這里以命償命啊! “……何必呢?” 他嘗試著做最后的掙扎,言辭懇切:“我這不是曉得錯,按照你們提的要求給你們賠罪了么?你看我半輩子賺來的家當全沒了,年紀大把也活不了多少年了,何必非要我的命?” “還、還有妞妞。你們沒掉兒子,不能讓我孫女沒掉爺爺啊。她只有我這個爺爺,要是我走了——” 話語戛然而止,妞妞從對岸的樹林中鉆了出來。 “爺爺!” “爺爺爺爺爺爺爺爺!” 還穿著那身嫩黃色的連衣裙,她揮舞著雙手蹦蹦跳跳喊:“爺爺!我們什么時候回家啊?!” 胳膊腿都在,她好好的還變胖了! “妞妞……” 吳應龍眼睛亮起,想喊她快跑,但下個瞬間就冷卻下去。 因為她身后赫然冒出好幾個大男人,全部長著一張殘忍無情的臉。他隔著河都能嗅到他們的氣味,辨別出同類。 他們是翻版的他,能夠眼不眨臉不臊的殺人,能夠毫無罪惡感地把七歲小孩腦袋往水里摁。 妞妞逃不掉的。 難怪他們這么好心讓他見孫女。 吳應龍明白過來:這場會面的根本目的只是為了構建成威脅。要么他心甘情愿的死,要么妞妞無辜受害的死,他們不給他第三條路走。 “非要……這樣么?” 他渾身如嚼豆般響,感受到黑色的絕望。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