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倒是宋敬冬站在她身后說:“爸在公安局做口供,應(yīng)該沒那么快回來。你在這陪著媽,我順道去看看?!? 阿汀沒瞧見她倆做手勢隱瞞她,只聽到兩人腳步聲出去,掩上門。不到五秒又打開,宋敬冬探頭調(diào)侃:“別趁我們不在躲著哭啊,媽最煩那個知道吧?” “知道了?!? 阿汀老實巴交地點頭,門關(guān)上。這下病房只剩下一盞小燈幽微,周遭寂靜。 她在床邊站好久好久,小小呢喃一聲媽媽,沒得到回應(yīng)。 “媽媽?!? 不厭其煩地叫上十遍二十遍,擱在正常情況下,老媽子早就不耐煩地掀被而起,破口大罵:嚷嚷啥?有啥好嚷嚷的?你今年十八還是八歲?媽媽媽個沒完,沒斷奶啊? 但眼下沒有。 她既沒有動嘴皮子,也沒有睜眼皮,僅僅死氣沉沉地躺著,面無表情。 阿汀抿著唇慢慢坐下來,想起分家前夕,媽媽坐在河邊講述宋家過往的畫面。 想起那條漫漫長河,那天她娓娓道來的溫柔與心碎。想起她始終不變的刀子嘴豆腐心,她的勤勞能干以及不怕苦累。不禁感到壓抑:明明、明明她那么努力了啊。 世上難事千千萬,養(yǎng)育子女難又難。 要想做個好媽媽,無異于難上青天。 畢竟媽媽象征著犧牲、背負,意味母親的身份自然而然排在妻子、女人甚至人的身份之前。你的名字、你的個性大大削弱,你的興趣愛好、你的理想抱負不再重要,意味你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扮演好媽媽的角色。 你得辭去工作專心教養(yǎng)孩子、舍棄睡眠時間哄他、放棄光鮮亮麗的衣裳裙子存錢養(yǎng)他。你必須保護他不磕到絆到、冷到、熱到、餓到、渴到。眾所周知孩子格外脆弱,而世間處處充滿危機。你得守護他,不被絢爛的煙火所誘惑,不被陽光下的陰影所拐,不被風(fēng)雨雷電、不被水火意外所傷。 你得以日繼夜的觀察她、照顧她的心靈,不能生病不可扭曲。 媽媽這個名頭很大,很重。假如設(shè)置成考試,恐怕合格率遠遠低過高考重點大學(xué)的錄取率。 而林雪春。 她是地道的農(nóng)村婦女,言行舉止里帶著一股兒抹不掉的直率,近乎粗俗。她落后,她笨,她大字不認識幾個但確實是世間少有的合格媽媽。為什么要遭遇這些事情? 為什么連夢里都不得解脫? 她在冰冷的河底徘徊很久了,猶如無所歸依的魂魄,依稀瞧見遠處孩子的一抹黑點: “媽媽來呀?!? 他手舞足蹈,他奶聲奶氣道:“媽媽窩在這里,你來呀!” 他的笑聲清朗、在天地間回蕩,于是她拼命地追。 “阿澤。” 林雪春翻過山川河海,雙足赤‖裸而腫脹,渾身傷痛與血汗??伤栽谇邦^飄蕩,像風(fēng)箏,像飛鳥,在遙不可及的一場夢。 “阿澤你慢點!” 她近乎絕望地看著他越來越遠,更遠地蹦跳著催促:“媽媽快點!” “你慢點啊……” “媽媽很老了啊……” 精疲力竭的嘆氣溢出嘴唇,林雪春倔強爬起,撿來樹枝做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額頭滲出的已是殷紅的血而非汗,她無知無覺地繼續(xù)追著,出口氣若游絲地挽留:“阿澤,慢點。” “阿澤?!? 阿汀這才知道,她那永遠四歲的大哥名叫阿澤。 永遠四歲的阿澤哥哥,這句話多么沉重,但還能擴充為:被生生淹死的永遠四歲的阿澤哥哥。 仿佛被人捏著衣領(lǐng),撲通一下丟進海里,刺骨的寒冷。 這太難過了,阿汀想著,還得忍住不哭。 宋敬冬出去整整兩個小時,帶回來大袋的枕頭被子牙膏牙刷。 無論怎么看都是獨自回來的,阿汀蹙眉問:“爸爸還沒好嗎?” 她留意到其中的不合理,起了疑心。不過宋敬冬老早想好對策,直說那群人狡猾、自稱并非當(dāng)?shù)厝溯啿坏竭@邊管制。公安局被迫轉(zhuǎn)交案件,以至于那邊又要對口供,不曉得要折騰到什么時候。 阿汀不太和公安打交道,弄不清里頭的彎彎繞繞,不免擔(dān)心:“那要什么時候弄好?” 不知道。 宋敬冬借來電動車在城里東奔西跑,所有跟老父親有關(guān)的地方都翻了個遍,終究不見半分人影。無頭蒼蠅般亂找不是好主意,他想了又想,還是選擇回來醫(yī)院守株待兔。他相信,但凡自家親爹沒出意外、還剩下點氣兒,就算爬也會爬到醫(yī)院來,確認親媽沒事之后再慪氣。 這是天大的壞事,人總要做好最差的打算。 只是這個打算必須背著小丫頭,免得她操心這個操心那個,保不準(zhǔn)半夜里偷偷溜出去找人。萬一遇上點什么事,這個搖搖欲墜的家就離分崩離析不遠了。 “過兩個小時就回來了。” 宋敬冬隨口敷衍著,好在阿汀這方面好糊弄,沒再抓著馬腳不放。 “你去睡吧。” “肚子餓的話趁熱把粥喝了,隔壁空房間,床哥給你鋪好了。” 想說不餓,這時候哪里有心情餓,但宋敬冬伸出的右手腕上兩個袋子。小的袋子裝著香撲撲的粥,大的袋子里頭放著一副碗筷,印著并蒂牡丹的大圖案。 這是他們家的碗筷,媽媽最愛大紅大紫的艷俗調(diào)調(diào)。 難過的心情突然襲來,阿汀又吸了吸鼻子:“這是……”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