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得到失去,僅僅一步之遙。 眼看著班長位子非她莫屬,足足三百元整的助學金就在不遠處招手——猶如精疲力竭的一場五千米長跑,好不容易沖刺到終點邊上。剛鉚足勁兒準備沖過去,然而下個瞬間,終點裁判、觀眾掌聲全部化為虛有。 林代晶懵了。 “你已經讓老師失望了!” “為什么要用不正當的方式競爭班干部?!” 班主任的眉毛打成一團亂結,怒意鮮明。 話語如同一塊棱角尖銳的石頭,劈頭蓋面狠狠砸到身上,鮮血涓涓的流。 林代晶兀自仰頭看著自己的姓名,那被刺眼紅粉筆砍斷的名字,拼命掐著手心,告訴自己要冷靜。 冷靜下來,一定有法子擺脫這個局面的! 她又不是傻子,大張旗鼓到處去賄賂! 全班四十六個姑娘,扎堆起來自然要比較,比學習比樣貌比家世,你比我比或是莫名其妙被別人拿去比。別看面上風平浪靜,其實私下暗潮翻涌得厲害。 尤其是宋千夏處處惹眼,挑不出半點毛病,別的女同學怎么可能對她毫無意見? 林代晶特意花費過很長時間觀察班里的女同學,自然知道有誰不喜歡咋咋乎乎的前班長林鴿子,又有多少人繞著宋千夏走,不愿變成襯托鮮花的破綠葉。 秉承敵人的敵人是朋友觀念,林代晶挑她們下手,拼拼湊湊出十個票。數目不夠,便走訪窮苦農村同學的寢室,挨個兒許下各式各樣的好處,又多出十票,勉為其難與宋千夏打個平手。 這事兒做得隱秘,姑娘們絕不會承認自個兒心胸狹窄,暗算同班同學。而農村同學們瞻前顧后,生怕被老師厭惡,怕處分怕扣學分更怕沒有大學上,不可能說出實情。 那么老師口中的舉報人,是誰? 張口亂咬人的瘋狗徐潔么? 猜測逐漸成形,林代晶穩下心態,柔聲反問:“老師,您能不能告訴我,是誰主動舉報?” 班主任不說話。 她今早接到電話,得知林代晶私底下的作為后,打著傘在食堂路上攔下好幾個學生問話。其中不乏支支吾吾打結巴的,但的確沒人提起賄賂這個字眼。 仿佛早早統一過行徑,抓不著證據便死不開口。無論如何威逼利誘,她們只管咬定,林代晶跟室友處不好,希望找她們交朋友。非要買東西請她們吃,實在跟班長票選的事無關。 班主任口中的主動舉報,不過是托詞,本以為十八歲的小姑娘心性不定,詐一下足夠逼出真話。沒想到林代晶大吃一驚后,竟有余力反過來抓她的漏洞。 便沉著臉道:“我答應過那個同學,不會把她的姓名說出來。你只需要回答,到底有沒有為了當班長使過不入流的小手段?” 果然不說。 林代晶更有把握了。 她打娘胎里的瘦弱,醫院檢查不出好歹,只說腸胃不好收不住營養,因而越是長大越是滿臉病相。 從小到大聽過最大的詞匯是可憐,她便照著鏡子做過無數出喜怒哀樂。 那種摻雜著無奈的苦笑,招之即來。 “我很想當班長,盡自己所能為班級服務。但絕對不是通過這種手段啊。” 她抬起眼說:“我給同學們買零嘴兒,就像老師您請我們吃西瓜冰糕一樣,純屬個人行為。親近農村同學,只是擔心她們在學校里有所不適應而已。提前把自己當成班長,是我的錯。” “老師您要是不相信我單方面的說法,能不能把舉報的同學叫出來,讓我跟她解釋幾句?說不定誤會就能解釋開了。” 一番話說得誠誠懇懇,鬧得事態之外的同學們皆有懷疑:“你們說林代晶到底有沒有.......” “早不折騰晚不折騰,偏挑這個時間點兒關心同學?你們愛信不信反正我不信。” “指不定人家真一門心思為班級服務,以為當定了班長,一時高興表個態而已。左右是她兜里的錢,真金白銀買的東西,不偷不搶,要請誰吃輪不到我們管吧?” 左邊有理右邊也有理,夾在中間的同學啃著西瓜道:“這就叫做各執一詞口說無憑,還是對峙吧。” “我看行。” 你一言我一語,順帶四下左右看看,玩笑道:“真想知道誰舉報的,怎么不出來?是你不?” “我還說是你呢。” 底下亂糟糟,終究沒人主動站出來認領。班主任那邊老半天交不出人,看來是騎虎難下了。 局勢凝滯,林代晶頗為得意,猶在慶幸自己足夠鎮定,沒被套出話來。始料不及傳來一道聲音:“老師。” 阿汀舉起手來:“我有東西想讓您看看。” 是那封信。 林代晶以電光石火的速度反應過來,脫口而出一句:“那不是我寫的!” 眾人一愣,目光古怪瞧著她。 徐潔雙眼一亮,反唇相譏:“什么不是你寫的?東西還沒見著個影子,你心虛個什么勁兒?” 低頭拿過阿汀手里的信封信紙,她攤開,大大咧咧當場就給念了出來:“我出生于一個八口之家,底下三個弟弟。父親在我三歲的時候就去世了,七歲爺爺重病在床,去年奶奶又患了癡呆癥......” 好耳熟的說辭哇。 林代晶沒少在眾人面前提過自家情況,這封信比她說得更詳細些。班主任對這事兒略有耳聞,立即叫徐潔把信拿到講臺桌上來。 “好啊。” 徐潔化身為腰纏萬貫的大老爺,大搖大擺走下階梯教室,經過林代晶面前時,故意掂著信紙在她面前晃悠好多下。貓逗耗子似的,嘻嘻笑道:“心慌不?想搶不?” 林代晶使盡力氣維持著臉上的冷靜,“又不是我的,做什么要搶?” “嘴硬著咯。” 徐潔把信遞給老師,扭頭呸林代晶一口:“真以為我們拿你沒轍啊死人臉?真蠢!裝樣子陪你玩玩都信,我有的是后招,等會兒你鼻涕眼淚糊一臉都不夠給姑奶奶下跪求饒的!” 后招? 真的假的? 林代晶驚疑不定,不過謊言越扯越大,已經收不住了。 她暗地里打量著被賄賂的同學們,眼神告誡她們千萬不要自亂陣腳。口頭繼續反駁:“徐潔同學,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只是沒有證據的事,希望你不要——” “夠了!” 班主任一目十行看完信,發出擲地有聲的兩個字。大家伙兒從沒見她發過這么大的火,嚇得瓜都掉了。 “林代晶!” 親切的同學稱謂沒了,班主任側身看著林代晶,怒極了,“老師原本覺得你學習成績中上,更難得的是精神可嘉。竟然沒想到你說話做事聰明,做起不正當的事來更聰明!通過這種手段暗示宋千夏同學退出班干部競爭,這是你這個年齡該耍的手段嗎?!” “還不忘賄賂同學!你這兩把抓得嚴實,來我們中醫學專業真是太荒廢你的縝密心思了!” 怒極反笑了,面頰嘴唇且笑且顫動,班主任難得生這么大的氣,說明真的失望至極。 阿汀沒在班會伊始交出信,就是以防萬一,怕班主任過分偏袒家境差的學生。屆時覺得這封信飽含辛酸,更加愛惜林代晶而把她當作小心眼的人,那就自找麻煩了。 現在看來班主任心思門兒清,沒那么容易被蒙蔽。好像是她太低估大人了。 然而信紙摔在林代晶臉上,她沒有露出班主任想象中的驚慌失措。反而掩著下巴簌簌落下淚來,帶著哭腔辯解:“真的不是我寫的......您可以對比字跡......” 啊。 林代晶心思細膩,竟然故意了其他字體,這下難辦了。 阿汀微微蹙眉,班主任亦是啞口無言。 她手把手帶過三四屆學生,自認為練就一雙好壞分明的明眼。前頭差點被區區小姑娘糊弄過去,就已經夠惱火的了。萬萬不料到了這個地步,小姑娘猶不認罪。 最可恨的是,她明知道里頭貓膩不少,偏偏找不到站得住腳的證據。今個兒要怎么收場? 放過她或是另想法子感化她? 得了吧! 這姑娘做事不留痕跡,滑頭如泥鰍。盡管沒做出殺人放火的大壞事,但這背后的深沉心機足以令人驚懼!這種人留在班級里學校里,只會帶壞其他好苗子! 很有自我堅持的班主任眉目下沉,冷冷瞪著林代晶。后者則是自顧自啜泣,瘦削雙肩不住打顫。 局面再次陷于尷尬之時,門口傳來敲門聲。 眾人齊刷刷偏頭望去,自班教官與笑臉慘刀的白大褂醫生站在門邊上。 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班主任掃一樣林代晶,抬起手腕看看時間,才十二點四十五。 收起怒容,她牽出一個客氣而疑惑的笑容,她問:“我在給孩子們開班會,教官有什么事要說嗎?” “啊是我。” 醫生嘶了一聲,翻開手中深藍色的文件夾,沉吟道:“你們班的林代晶同學,自稱有先天性的心臟病。雖然沒有借此開請假條,我還是抽空到她家走了一趟,詢問過她的父母后得知——” “好像并沒有這回事。” 微笑:“至少她父母不知情。” 這不是騙人了么?!!! 班主任愣了一下,“她的父母?” “嗯?” 醫生一臉‘是的沒錯您有什么問題’表情。 底下同學喃喃:“不是說她爸死———沒了么?” “有過這種說法嗎?” 醫生聳肩,“我比較相信科學,排除大白天遇鬼的可能性,林代晶同學的父母平安健在沒錯。是誰說她父親去世了?這個玩笑開得可不好。” 同學們內心感嘆:你的幽默感也不好。 緊接著全部看向林代晶。 原因無它。 常常把三個弟弟與去世父親掛在口中的,就是她本人啊。 “不存在先天性心臟病,按兩年前的病歷來看,五臟六腑都挺健康,是件好事。” “順便了解了一下林代晶同學的家境:爺爺去世,奶奶處于癡呆癥初期。父親任職于北通城外一家鋼鐵廠,正式員工,每個月六十塊的工資,母親主業是加工刺繡品。”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