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王君認識王老婆子的外孫女,不過鮮少來往。 今天自己爸媽前腳出門,這胎記丫頭后腳擱門口站著,支支吾吾地邀她去隔壁村子抓蜻蜓。 村子里有句老話叫做: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武俠里則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不過這丫頭文文弱弱,動不動淚眼連連的,瞧著比阿汀還傻。王君看她實在不像黃鼠狼,小心謹慎拿頭發(fā)擋著、不敢讓左半張臉出世見人的樣子,委實狼狽又可憐。 正猶豫要不要陪她玩,正好阿汀回來了。 自打結(jié)拜兄弟后,王君簡直對她偏心到骨子眼里。瞧她為難的模樣,立即道:“沒事兒,咱們帶上她一塊兒玩就行了。” 管你的先來后到江湖規(guī)矩,真正的俠客就是不按規(guī)矩辦事的。 “再把老虎幫給帶上。” “宋婷婷去縣城之后,大龍那狗熊沒勁兒搶地盤,青龍幫的小屁孩見著我就跑。好多天沒打架我們閑得慌,剛好上山活動活動筋骨。” 阿汀歪頭:“山上不是有狼狗嗎?” “狼狗住在山背面,白天不太出來,咱們?nèi)硕鄤屿o大,它也不敢出來。就算遇見狼狗,吹這個就行。”王君穿上鞋,取下脖子上常常掛著的小竹哨子,掛在阿汀脖子上。 “祖?zhèn)鞴飞冢覡敔數(shù)臓敔斄粝碌模瑒e弄丟了。” “我去叫人。” 說著便跑得無影無蹤。 阿汀低頭打量著做工小巧的哨子,余光察覺陌生女孩的視線。 不過等她抬頭望去,她已經(jīng)把臉藏亂蓬蓬的頭發(fā)里,下巴簡直要縮進圓領(lǐng)子里。 “你叫什么名字?” 阿汀對她笑:“我是阿汀。” 女孩嘴唇蠕動,但沒聲音。 不一會兒功夫,王君召集十二個孩子,一行十五人,高高矮矮排成一列長隊。途徑山下獨一間的茅草屋,老奶奶又在喂雞。 沒有阻攔他們上山,只是不大不小的聲音反復念叨:“小心,小心啊……” 也許是錯覺,阿汀覺得她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長一段時間。 天陰陰的,樹林里彌漫著樹葉的味道,潮濕泥土有一點點軟滑。 孩子們隨手撿來樹枝充當拐杖,沿著曲徑往上走。阿健走在末尾,一手把幫派老幺拖上去,一面隨口說道:“那個神婆怪怪的。” “不怪就不是神婆啦。”女孩子回。 陌生的名詞引起阿汀的注意。 “神婆?” “就是算命的。” 王君走在前頭,對阿汀的‘沒常識’習以為常。 “這是十里八鄉(xiāng)唯一一個神婆,名氣很大的,能看面相看手相測八字的。以前大家在買種子之前,排著隊問她今年應(yīng)該種什么。” “不光村子里,縣城里有人沒了有人病了,有不干凈的東西也要問她。” “現(xiàn)在不問了?” “她不當神婆了。” “為什么啊?” “沒為什么。” “為什么沒為什么?” 傻歸傻,還真不好糊弄。 王君一樹枝深深插進土里,歇下腳步抹了一把汗:“世外高人就是這樣的,時候到了不干了,或者天機不可泄露。這么笨的事情你也要問。” “不過那神婆,給你還給你們家算過。” 僅僅聽過一回,至今記得兩家婦女抱在一塊兒抹眼淚的情景,因而記得很深。 “說你十幾歲有個坎兒,過去了就很好,過不去就不行了。然后說你家也是這樣,前面日子不好過,將來有可能打個翻身仗。” “書里里騙人的道士和大師都愛這么說,這幾句話管誰身上套不行?反正我是不信的。” 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兒:“對了,神婆最后一次算命,好像是給那小子算的。” 阿汀抬起白皙的臉:“陸珣?” “天煞孤星一類的。” 王君記不清詳細的話來,純靠自個兒在武俠里的見解,亂說一通:“要找一個命中注定的人?” 她回頭拉了阿汀一把,“要是真有注定的人,肯定是你。” 畢竟村子里沒有別的什么人愿意親近陸珣了。 王君想得理所當然,阿汀望著無窮盡的樹木,輕聲呢喃:“好像不是我哦……” 她曾問他要不要留下來,他不要。 而里的陸珣受過表姐的恩惠,毫不猶豫為她下山,為她開口說話,也為她學著認字讀書。最后與狼狗與黑貓分道揚鑣,他選擇留在村子里做一個尋常的人。 鄰居姐姐看完整本書,還說他對女主情深不悔,得不到回應(yīng)才因愛深恨的。 也許…… 不是女主就不可以吧。 想到這里,阿汀收斂目光,腳踩石頭蹬了上去。 “這有一塊刮片耶。” “我找到斷了的皮筋,連起來就可以玩跳皮筋了!” “雞毛毯子……哎呀壞的。” “看我!” 王君扯下幾根棕櫚葉,三兩下編成活靈活現(xiàn)的草蜻蜓一只,趁阿汀不注意,一下勾在她腦袋發(fā)絲上。 “你干嘛呢?” “摘花?” 阿汀靜悄悄蹲在一株三七面前。 上回以三七的根莖為藥,幫陸珣治療燙傷。實際上綠色球狀的三七花也是萬千中藥材之一,具有清熱降壓、舒筋止痛的功效,頗為名貴。 “這玩意兒有什么用?” 王君湊近三七,歪頭晃腦,雙眼移出斗雞眼。 “泡茶泡酒。” 阿汀邊說邊挖根取出:“治療腰酸背痛、四肢酸軟、跌打損傷和高血壓高血脂很有效的。不過體寒感冒,孕婦經(jīng)期不能喝。” 云里霧里。 但并不妨礙王君把小的們叫來,指一下三七,自然而又神氣地發(fā)號施令:“把這玩意兒挖出來,下山給你們發(fā)糖。” 糖! 十二個小家伙爭先恐后地摘起來,王家有胎記的丫頭,也猶豫不決地蹲下身。 背簍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滿,阿汀數(shù)數(shù)點點,正要背起來,被王君徑自扛到肩上去。 她大手一揮:“抓蝌蚪!” 大部隊浩浩蕩蕩往水聲傳來的方向走。 山間溪流叮咚,泉水清澈冰涼,小魚間或一只,細小圓形的蝌蚪比較多,在石塊下游來游去。 “癩□□是黑色圓形的,一大群。” 阿健煞有介事地給初次上山的奶娃娃講解:“灰色一只一只的,才是蝌蚪。” 孩子們在水里踩來踩去,雙手一兜,無論抓到什么都往空瓶子里放。 阿汀體寒,貪一下涼快便回到岸上,手指頭伸進水里點一下,藏在陰影里的小蝌蚪立馬逃之夭夭。 眼角樹梢在動。 抬頭望去,一雙絕無僅有的琥珀眼睛閃過,一陣樹影波動迅速傳向遠方。 是他,她知道是他。 他分明在偷偷看她,被她察覺又要逃跑。 手腳比頭腦更快的動起來,阿汀下意識追了上去。 在濃重的烏云下疾速奔跑,花草樹木模糊了界限,像流水一樣往后退去。 小腿被尖刺利葉劃過,枯枝碎石在腳心下滾過。柔軟的發(fā)絲在靈巧跳躍著,空氣逐漸變得稀薄。 阿汀停下來,上氣不接下氣。 周遭的深綠漫過來,她在樹林間渺小。 處處有他,又處處沒有他。 “陸珣。” 她只是想問:“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沒有回答。 沉默在枝椏間肆無忌憚的延伸,他像是一條狡猾的魚,自手心滑了出去。 阿汀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這是最后一次了哦。” 她明白他的高傲脾氣。 必須你先低頭你先挽留,有時不止要你低一次兩次,非要被再三的挽留,他才肯含含糊糊地答應(yīng)留下來。 要是你只留一兩次,他不但不會主動過來,還會怒沖沖把你推開,蜷縮成一團獨自生氣。 但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了。 “你好好的。” 她說:“我走了。” 沒有回答,只有遠處孩子們的喊聲。 “阿汀老大——!” “快來玩捉迷藏——!” 身后草木依稀的動靜,有人踩斷了樹枝。 是王君或是陸珣? 阿汀側(cè)過頭去,望見一個笑容險惡的中年男人。 “君兒!” “王君!” 阿汀被撲倒在地上,掙扎的同時不忘呼救。 然而遠處的孩子們似乎已經(jīng)玩起捉迷藏的游戲,歡聲笑語輕而易舉地壓蓋住她的聲音。 阿汀靈機一動,拿起脖子上的口哨,吹起嘹亮的一聲。 男人面露慌張,撿起一塊石頭砸向她的腦袋。 頓時頭破血流。 試圖丟掉口哨,連連拉扯不下來,他連忙用雙手捂住她的嘴巴,喃喃自語道:“不、不怪我,誰讓你嚷嚷這么大聲,把她們引過來怎么辦?” “不對,過來也沒關(guān)系,把這事傳出去就行。沒了名聲,除了我沒人敢要你。” 仿佛預見美妙的未來,他大大地咧開嘴角,展露出一口黑黃歪斜的牙。 “我娶你回家生娃娃。” “男娃女娃一塊兒生,白天晚上一直生,生多少我都養(yǎng)得起。” 話鋒一轉(zhuǎn),“我有錢,三轉(zhuǎn)一響早給買好了,你摔傻了我也肯娶你。你憑什么不嫁給我?” “賤貨!” 面目驟然猙獰,男人力道十足的巴掌蓋下來,打得她愈發(fā)的頭暈目眩,眼前重影層層。 “你不就是想嫁進城里做闊太太享福么?為什么不來老子家里享福?是不是嫌我老,嫌我丑還嫌我窮?” “我日你奶奶個破鞋子,老子惦記你三年了,你還想去上高中?” “狗屁!” “老子把你栓在屋里,一步也不讓你做出去,看你還敢不敢做白日夢!” 阿汀不說話。 一排細牙緊緊咬合,雙眼清亮凝神,手指靜悄悄地伸展,夠到一塊不小的石頭。 “還敢瞪我?”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