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貓的報恩-《治愈偏執的他[八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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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小屋自己辦。”
這話自宋于秋的口中說出,頗有石破天驚的意義。
宋建黨與妻子雙雙沉默,唯獨宋菇不以為然,刻薄的咕噥一句:“當誰稀罕帶你們一塊兒?”
林雪春利落剜她一眼,大伙兒只當聽不見也看不見,全在留意宋建黨的臉色。
他嘬著煙槍沉沉吸一口,再沉沉吐出一片縹緲的煙霧。
“想好了?”
“想好了。”
小老頭是那種威嚴刻板的大男人,不小心指著白襪說成黑色,就要所有人陪著他指白為黑。這回被宋于秋當眾拒絕,面子十分下不去,必定要大鬧一場的。
這下捅了馬蜂窩了吧?
宋菇暗自得意,摩拳擦掌等著湊熱鬧。
沒想到宋建黨默了好一會兒,只吐出一句話:“既然你有主意,分開就分開吧。”
宋于秋含糊‘嗯’了一聲,沉默扒飯,看得宋菇目瞪口呆。
就這樣好說話的放過去了?
瘋了吧?
她狠狠地咬一下牙,越來越鬧不明白她爸在想什么。
真是被活活氣飽了。
撂下一句‘不吃了’,宋菇丟下碗筷大步離開。
“下午還干活,你再吃點啊?”
丈夫純屬好心的話語,簡直化為釘子在身上扎呀扎的,扎得她五臟六腑疼得慌。
死傻子不早點說!
林雪春還在瞧著,她就是餓死也沒臉退回去吃飯啊!!
想到下午漫長而艱辛的勞作,宋菇三兩步沖上樓,決定賴在床上裝睡。
“這丫頭……”
老太太嘆了一口氣。
桌上少一個宋菇,相當于少一只聒噪又晦氣的黑烏鴉,大伙兒相安無事地吃完一頓飯。
林雪春在外蠻橫,對婆婆還是體恤的,帶著一雙兒女自發幫忙收拾碗筷。
不過素來五指不沾陽春、比宋菇更講究更高傲百倍的宋婷婷,竟也幫忙擦桌子。這就有點反常。
“于秋。”宋建黨站了起來,“咱們前頭說幾句。”
果然沒那么爽快。
林雪春偷偷使一個眼色,怕丈夫被公公幾句話沖昏頭腦,昨晚商量好的事又成一場空。
宋于秋也回看,緩緩垂眼皮又抬起,意思是他心里有數。
頂好是有數。
林雪春飛快轉開眼神。
宋建黨走過桌邊,不知怎的,宋婷婷忽然軟綿綿地倒下去,手里還拿著抹布。
“婷婷?”
“沒事吧婷婷?”
宋爸火急火燎地扶她。
“沒事,就是頭有點暈。”
她緊緊皺著眉頭,好像還要起來,把桌子擦完。
“說不定是中暑了。”她爸急得團團轉:“走,爸帶你去樓上歇著,躺一會兒能好。”
宋婷婷不走,執拗說自己沒事,還說田里雜草沒除完,下午還要接著干。
父女倆拉拉扯扯,宋建黨看不下去了。
“帶她上樓去。”
“先睡一覺,醒來還難受,今天就不用下田了。”
說完便朝著前堂走去。
宋敬冬把雞骨頭飯米粒倒在門邊的塑料桶里,另一只捏著阿汀的臉,意味深長地說:“記住她的招數。”
阿汀回頭,看見宋婷婷被她爸攙著,像古代的小太后一樣慢悠悠地走,腳步放得又輕又軟。
隱約領會到一絲的奧妙,她鄭重其事地點一下頭。
沒想到宋敬冬忽然又笑瞇瞇道:“你長得丑丑的,但看著傻,這個招數給你肯定更好使。下次闖禍就這樣來,保證爸媽不忍心罰。”
“哥哥。”
阿汀看著他,眼睛濕漉漉的,乖乖的。
“嗯?”
“騙人。”
“嗯??”
望著阿汀迅速跑開小身板,宋敬冬丈二摸不著頭腦。
這年頭小孩怎么回事??
隨口瞎說信得厲害,真心實意傳授秘訣,她反而不信了?
委屈。
宋家平房分前后廳堂,后頭熱鬧,前頭氣氛凝固。
宋建黨坐在高腳椅上,瞇縫著褶皺滿滿的眼皮,渾濁蒼老的眼珠,只放出兩小條。
“有三十年了吧?”
他開口得突兀,話也突兀,宋于秋微微楞了一下。
“三十年來,我對你怎么樣,你心里應該有數。”
宋建黨不看他,看著外頭鋪曬一地的稻谷,緩緩道:“當年我供你上小學上初中,要不是你自己輟學,高中也會讓你讀下去。”
“二十五年前你去北通,我沒說什么。十五年前你回來,兒子沒了一個,媳婦大著肚子,身上沒錢還背了人命債。我也沒說什么,只是想著法子把他們擋在村外,蓋了這棟平房,把小屋留給你們一家住。”
“樁樁件件的,我不敢說對你有多好,但絕對不比別人差。不管你心里有沒有怨,我是對得住良心的。”
“畢竟我不是你親爹,不欠你的。”
宋于秋雙手抹一把臉,不說話。
二十五年前的他意氣奮發,無論上三流下三流的朋友,反正多如過江之鯽。住在光鮮亮麗的北通城里,出門喊一聲,四面八方盡是兄弟姐妹。
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他彎下脊背,雙手交握。
如今最在意的是,萬一繼父用人情要挾他。他該如何把自己為這個家做過的事也拿出來,與這位心思縝密的老人相對抗。
但又在意料之外的,宋建黨沒有那樣做。
“擺酒的事,你自個兒看著辦,錢不夠找你媽拿點。”
“我只想你記住這份恩情。”
他雙手撐著把手,走了下來,留給他最后一句話:“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別太為難大屋和我的兒女。”
“阿汀阿汀!”
阿汀正在洗手,聽到叫聲探頭一看,原來是王君。
“君兒。”
八十年代的稱呼,阿汀也好冬子也好,翹起舌頭帶出一個兒字音,好像都有著別一番的親近。
阿汀清亮的眼眸彎起來,瞧她灰頭土臉的,不由得訝異:“你又去打架啦?”
王君的生活很簡單:吃飯睡覺看武俠,打架斗嘴揍大龍。
即使讓出老大寶座,她依舊為著幫派地盤而四處奔波。
昨晚拿試卷包石頭,給大龍下‘決戰書’。不巧被她媽抓個現行,被打得哇哇大叫,求饒聲滔滔不絕。
阿汀自然而然地以為,她滿臉的灰是拜大龍所賜。
不過王君立刻否認:“我還沒打。”
“那你的臉……”
“先走再說!”王君喘完兩口氣,一把拉住手腕。
她的力道很大,帶得阿汀連走帶跑,稀里糊涂往河頭跑。
“你什么時候把陸小子給放了?我咋不知道?”
王君邊跑邊說:“我和大龍還沒開打呢,他突然冒出來。”
阿汀心一緊,“陸珣和大龍打架?”
“打得你死我活屁滾尿流了,那小子真狠,打得大龍哭爹喊娘的,嘴巴里全是血。”
“不過大龍活該,誰讓他老去招他,上回還趁他被鏈子拴著,拿一堆石頭砸他。”
“他沒事吧?”
阿汀關心的他,當然是陸珣。
“我走的時候不算有事,但大龍他爸回家拿耙子去了,現在有沒有事就不一定了。大龍他爸在山上圈過兩排果樹,非說是他們家以前種下的,不許別人碰。”
“那地兒好像很偏,只有陸小子知道,還常常摘果子吃。所以大龍一家都說他是賊,早晚要好好教訓他。”
形勢大不妙。
阿汀拿出渾身的勁兒,覺著前生今世第一回跑得這樣快。不理會怦怦直跳的心臟,不在意發酸的雙腿。
夏風吹拂過面龐,在一片空曠的田野里被她跑出呼呼聲音來。劣質的皮繩忽然繃斷,一頭長長的頭發隨之散開。
她跑得發梢里是風,衣服里是風,滾燙滾燙的風。
像飛起來一樣,跑著去見他。
僅僅隔著半個晚上又半個白天而已,原來還能見到他。
“陸珣……”
阿汀跑得氣喘吁吁,遠遠瞧見陸珣一腳踢向大龍的肚子,然后懶洋洋地蹲下來。抓住一動不動、蜷縮在小道邊的大龍的耳朵,充滿惡意地往外扯。
“爸!”
全村最壯實的小孩嚎啕大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大喊:“爸,我要被小怪物弄死了!!”
又怒吼:“小雜種,等我爸來了打死你!”
別的孩子目瞪口呆,不敢說話。
阿汀看見陸珣背后接近的中年男人,立即叫他。
“陸珣!”
風把阿汀的聲音帶過去,陸珣抬起了頭。
看向她。
兩道目光在空中撞了五秒,恍若安靜的永恒。
他真的又受傷了。
左眼下割出一道小口,絲絲的血流得像一個詭異的符號。下沉的唇角也凝著血,一雙貓眼在精神奕奕,在仇敵面前漂亮而輕蔑。
他看著她,手下動作頓很久。
“小心……”
阿汀叫道。
她想要他躲開,還要他跑,不如跑到天涯海角去。
但她還沒開口,他已然動作矯健地轉身就跑,一溜煙越過反應不及的大龍爸。
跑得這樣急這樣快,一下頭也不肯回。
好像根本不想見到她。
“喵?”
貓回頭望她一眼,又望一眼,終究邁著小短腿追上去。
阿汀垂下眼眸,心里有一陣沒名堂的難過。
王君慢了五分鐘抵達戰場,前頭的惡斗已經收場。
大龍爸突然沖出來,不顧三七二十一地大罵一通。倆幫派的小毛頭們,被他威武雄壯的體型嚇得四處逃竄,紛紛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毛沒長起的小癟三,我呸!”
大龍爸吐一口唾沫,扛起哭嚎的大龍,大步帶風走了。
王君瞧見縮成一團的阿汀,發現陸珣不知所蹤。
她在阿汀左邊蹲下來,沒心沒肺地問:“陸小子沒被大龍爸抓住吧?”
阿汀搖搖頭。
“他回山上了?”
還是搖頭。
這小傻子又變成小啞巴了?
光低頭垂睫的不說話,白花花的手臂抱著膝蓋,一根手指頭在舊布鞋上畫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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