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天上漸漸地飄起了雨絲,是開始下雨了。 遲疑了半秒,常清靜緩緩伸出手,指尖碰上了心口的位置。 觸手是有些粗糙的葛布道袍,心里那點微妙的少年的喜悅和不安,也漸漸被瓢潑大雨澆了個透徹。 他本來便不該抱有期待。 常清靜霍然站起身,全身上下戾氣如箭般穿透了雨霧,俊秀的臉上又一點一點被寒意被堅冰所覆蓋。 前天,臨走前他在少女袖口留了點兒劍意,他感官一向敏銳,隔著大雨,常清靜眉頭微微一動,清楚地嗅到了鼻翼間縈繞著的降真香的氣息,不用多想,就立刻就鎖定了方位追了上去。 雨還在下。 “瓊思姐姐,”桃桃舉著手里的芋頭葉子,欲哭無淚地問,“還能再快點嗎,不然就來不及啦。” 扭頭看了一眼來時的路,霧蒙蒙的一片。 然而這心里壓力不亞于喪尸片里喪尸要來前的寧靜。 桃桃將芋頭葉壓得更低了點兒,在風雨飄揚中神色堅決,巍然不動,一手給自己遮雨,一手給瓊思姐姐和小揚子擋雨。 小和尚抬起頭,看到寧桃那幾乎被雨水打濕了的半邊身子,皺了皺眉:“桃桃,我不用遮,我是光頭。” “沒事沒事!”桃桃擺擺手,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哆嗦。 張瓊思忙著修車,頭也沒抬:“小揚子你幫桃桃打傘吧,我這兒用不上你。” 張瓊思手巧,此刻擰著眉,叼著工具趴在地上,目光冷肅。 寧桃和小揚子肩并肩蹲在地上,撐著芋頭葉子,嘆了口氣,百無聊賴地看著這大雨中的萬物。 “桃子桃子你看!那有青蛙!” “誒那還有一只!” “桃桃,你到我這兒來點。” 寧桃動了動手,又把芋頭葉子往小揚子腦袋上舉了舉,關切地說:“你來,你到我這兒來點,你都沒打到。” 雖說是小光頭,但也不能這么造作。 桃桃無奈地舉起袖子,替小揚子擦了擦青色的頭皮:“頭皮都濕啦。” 宋居揚扭頭看了她一眼,漲紅了臉。 常清靜站定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風吹動袖口,又吹動了他鬢角的白發。 他追逐著大雨中若有若無的芬芳,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兩個人肩并肩坐著,小姑娘和小少年腦袋挨著腦袋,嘀嘀咕咕地好像在說些什么。 他僵硬了半邊身子,突然意識到,已經過了這么多年了。 常清靜袖中的手指抽動了兩下,雨絲落在秀挺的鼻梁上,又落在唇瓣上,呼吸好像都是冰冷的,像是吞了一肚子的冰雪。 冰冷的雨水自臉上縱橫交錯地淌下來,冷得他清醒地意識到。 不管面前這姑娘究竟是真是假,他與寧桃也已經漸行漸遠了。 他與她之間非但隔著當初那些舊事,更隔著歲月。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她還是當初那個小姑娘,是那個桃桃,身旁有了新的朋友,新的伙伴。 他已經不再是小青椒了,曾經他潛意識中未曾在意的,棄之如敝履的稱呼,如今卻成了自己的求不得。 他與她不再是同齡人,他也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初出茅廬的小道士。 說著說著,寧桃抬起眼,剎那間冷不防地對上了一道涼意滲人的視線。 常清靜!! 桃桃心里一驚,手上一個哆嗦,芋頭葉跌落在了泥土地上。 而桃桃這個時候根本無暇去管這芋頭葉,牽著裙子條件反射般般地拔腿就跑! “桃子?”小揚子驚訝地問。 可是下一秒,寧桃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手腕又被人攫住了。 雨水順著衣領滴入了脖子里,寧桃打了個哆嗦。 雨下得太大了,她抬起眼,用力眨了一下眼,擠出眼前的雨水,這才看清常清靜的臉。 常清靜那雙貓眼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旋即,又閉了閉眼。 雨滴順著他纖長的眼睫往下滑落。 “你騙我。” 常清靜一字一頓地重復:“你騙我。” 手上的力氣好像一把鐵鎖一樣,將她牢牢鎖住。 寧桃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冷氣:“常清靜你先放開我!” 常清靜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移開視線,眼里無動于衷。 “你不回去我就殺了他。” 這個他是指誰,不言而喻。 他早就瘋了。 從他雙目血紅的看到搜魂鏡那天起,從與師尊約定的那天起,他早已心魔纏身,偏執得無可救藥。 原本他忍耐下來,告訴自己不痛了。 然而,這瘋狂的,好像看到搜魂鏡那時的痛楚又鋪天蓋地的襲來。疼得面色慘白,嘴唇烏青。 寧桃緩緩地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做夢也沒想到這竟然是常清靜會說出口的話。 雖然從前的常清靜情商低到讓人發指,但總歸是個熱血又正義的少年。 “你瘋了。”桃桃咬緊了唇,大為火光,“常清靜你有病吧?!” 男人高高地舉著把桐油傘,身量高大修長,長發垂落腰際,清瘦的身形好像也朦朧在這雨霧中。 他面無表情地站著,臉上并沒有流淌什么多余的情緒,眼卻里翻涌著的是瘋狂的嫉妒,幾乎快淌出血來。 看著眼前這一幕,常清靜上下唇微微一動,垂著眼,嗓音僵硬,一字一頓地厲聲開口,又重復了一遍。 “桃桃。” “你不和我回去,我就殺了他。” 說這話的時候,他甚至看都沒看宋居揚一眼。 張瓊思和宋居揚膽戰心驚地看著這宛如瘋狗一樣的男人,又急又畏懼于青年這周身的戾氣,并不敢輕舉妄動,生怕這一動反倒害了寧桃。 大雨傾盆。 淡紅色的灰青色的天際積蓄著滾滾的雷云,金蛇蜿蜒,當頭劈下! 桃桃在常清靜步步緊逼之下,不住往后退,錯愕地想。 這么多年不見,常清靜這是被蘇甜甜徹底逼瘋了嗎? 男人好像撕破了那峻寒的仙君的表象,白發垂落在頰側,動了動蒼白的唇,眼里赤紅。 雷電亮起的剎那間,常清靜能清楚地看到面前寧桃驟然蒼白的面色,眼里有錯愕有驚疑不定,更有恐懼。 她在怕他。 這么多年沒見,他獨坐在劍冢里的時候,任由飛雪落滿肩,嘗盡了世人冷眼的時候,曾經無數次想過,要是能見到她會是怎么一番光景。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