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0-《別為他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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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0
這是沈歲和醒來的第三天。
也是他知道曾雪儀悄無聲息離開后的第三天。
他沒跟任何人說過這些話。
舅舅跟他說這個消息的時(shí)候, 他異常平靜,好像是在聽陌生人的事。
那天夜里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是曾雪儀帶著他跋涉過千里萬里。
醒來之后, 他恍惚了很久。
原來, 她可以真的這樣消失了。
他很了解曾雪儀,她說離開,就一定不會再回來。
甚至是她死在外邊, 也決計(jì)不會再聯(lián)系他們。
至此之后, 他自由了。
解脫了,但也徹徹底底變成了一個人。
父母在時(shí), 總有來處。
父母走后, 只有歸途。
人是在這樣的離別中慢慢成長的。
他知道這樣是最好的結(jié)果, 但他沉著的情緒怎么也調(diào)動不起來, 就像是墜入了深海之中, 只想緩緩?fù)鲁痢?
在寂靜之中, 江攸寧緩緩開口,“你有去看過醫(yī)生嗎?”
沈歲和看向她,手在一旁尷尬無措地放著。
“精神科的醫(yī)生。”
江攸寧深呼吸了口氣, 仍舊直言不諱道:“你現(xiàn)在的狀況, 很糟糕。
找個醫(yī)生看看吧, 多做幾次心理疏導(dǎo)也是好的。”
沈歲和一直沉默。
他不知道該以什么樣的方式告訴江攸寧他患有雙相情感障礙, 而且在這段時(shí)間里, 他的病情有加重的趨向。
“諱疾忌醫(yī)不好?!?
江攸寧說:“就當(dāng)是一次普通的聊天吧。”
“江攸寧?!?
沈歲和喊她的名字,忽然跳轉(zhuǎn)了話題, “我以前, 見過你吧?”
江攸寧:“嗯?”
“在華政?!?
沈歲和說:“你大一那年, 在公交站牌那,我給你遞過一把傘?!?
江攸寧愣怔了幾秒, 看向他的目光帶著幾分錯愕,但又很快回過神來,“是?!?
她坦誠地回答。
“那把傘呢?”
沈歲和溫和地問。
江攸寧不帶任何感情地說:“扔掉了。”
連同對他的感情和記憶,都扔掉了。
“你那段時(shí)間……”沈歲和問:“是怎么走出來的?”
他的話題很跳脫,甚至是在硬撐著跟江攸寧聊天。
也看得出來很像是在沒話找話。
江攸寧卻很誠實(shí)地回答他,“看了心理醫(yī)生,去海邊玩了一次,上過一段時(shí)間的瑜伽課,最重要是脫離了那個環(huán)境,慢慢就看開了?!?
她像是個過來人給他傳授經(jīng)驗(yàn),不帶任何私人感情。
冷靜到令沈歲和心慌。
“你有想過再結(jié)婚嗎?”
沈歲和佯裝平靜地問。
江攸寧:“……”
她眼皮微掀,“以后有時(shí)間會考慮,遇到喜歡的還會結(jié)?!?
她真的把他當(dāng)成了朋友,所以把自己所有的情緒都坦誠給他。
但這些話題總歸是在懸崖邊上跳躍,江攸寧并不想多談。
“好好養(yǎng)傷。”
江攸寧語調(diào)平緩,客氣又疏離,“改天我再來?!?
說著便起身。
但在那瞬間,沈歲和卻忽然抓住江攸寧的手腕,他微仰著頭看江攸寧,“改天是哪天?”
他下意識拉江攸寧的那只手還在打點(diǎn)滴,被他這么大動作一弄有些回血,江攸寧眉頭微蹙,“放開。”
沈歲和卻搖搖頭,“是哪天?”
江攸寧:“……”
她把沈歲和的手掰開,爾后給他放平,沒去看他的目光,低斂著眉眼,聲音溫和,“有時(shí)間會來的?!?
沒有具體時(shí)間。
她不喜歡在這種不太可能的事情上承諾。
—
江攸寧說有時(shí)間會再來,但她幾乎一次都沒來過。
反倒是慕曦抱著漫漫來過幾次,說是漫漫在家里哭得厲害,想爸爸了,來了之后跟沈歲和玩得極好。
臨到回家時(shí)還不愿走,慕曦一抱他走,他便嚎啕大哭,聲音響徹病房。
最后沈歲和便留下他。
慕曦怕他睡覺不安穩(wěn)踢到沈歲和的傷口,沈歲和也搖搖頭,他說:“沒關(guān)系,漫漫很乖?!?
晚上等到江攸寧下班,她會來接漫漫。
但漫漫也不跟她,只在沈歲和身邊爬來爬去,可他也極有靈性,從來不去拽沈歲和打點(diǎn)滴的那條胳膊,只在他另一邊亂爬,甚至有時(shí)在他脖頸間蹭著,跟只貓似的。
倒也有極偶爾的時(shí)候,漫漫會不小心弄裂沈歲和的傷口。
看到沈歲和身上的繃帶流了血,漫漫會扁著嘴不敢哭,但那眼里總有淚水在打轉(zhuǎn),等到醫(yī)生給沈歲和重新包扎好,無論沈歲和再說怎么抱他,他都不敢過去。
可會親親沈歲和。
只有在江攸寧來接睡著了的漫漫時(shí),沈歲和才能見她一面。
但這一面是極匆忙的,而且上了一天班的江攸寧滿臉疲憊,他只是會流于表面地問幾句,不敢問得太多,怕惹惱了她,她便再也不來。
日子就是在這樣一天天的重復(fù)中度過的。
裴旭天給沈歲和重新預(yù)約了心理醫(yī)生,每周都做兩到三次心理疏導(dǎo),還開了一些藥,劑量不重。
精神狀況這個事情,只要能一直保持心情愉悅便沒什么大礙。
得益于漫漫的陪伴,沈歲和真的在從那種悲傷壓抑的情緒中往出走。
在醫(yī)院里住著,沒了令他心煩的事情,他的心境也平和了許多。
只是某日裴旭天來,還帶來了他之前立的遺囑,給他直接扔床上。
沈歲和只瞟了眼,拿著放到一旁,“做什么?”
“我勸你撕掉?!?
裴旭天說:“你才30歲,立這種東西未免也太早了吧?”
沈歲和:“……防患于未然。”
在他剛剛查出這個病的時(shí)候,他就有了立遺囑的想法。
真正去實(shí)踐是在清明節(jié)之后,他意識到自己的情緒確實(shí)會在某些時(shí)候不可控,就是那種可怕的情緒涌上來之時(shí),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旦清醒,他都會對自己之前做的事情心驚。
他怕哪天他真的消失在這個世界,所以擬了一份遺囑,也去做了公證。
那天他真的以為自己會死。
沒想到,上天還挺厚待他,沒能死成。
“狗屁?!?
裴旭天斜睨了他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沈歲和:“?
?”
“有病就治病?!?
裴旭天說:“年紀(jì)輕輕,別總想著死,你要是死了,官司都壓我身上,我也會英年早逝的?!?
沈歲和:“你現(xiàn)在可以轉(zhuǎn)手出去?!?
裴旭天:“……”
“反正你不能死。”
裴旭天瞪他一眼才說:“把這種東西給我撕了,好好治你的病,不就是雙相情感障礙么?
多跟你家漫漫玩會兒,保證藥到病除。”
沈歲和:“哦?!?
“再說了,你要是死了,你兒子誰養(yǎng)?
你以為有錢就能養(yǎng)好兒子嗎?”
裴旭天冷哼一聲,“是不是想讓我給你養(yǎng)兒子?
做什么春秋大夢呢,你兒子上次撓我的,我還沒跟他算賬呢。
我跟你說,你要是死了,我就天天虐待你兒子。”
沈歲和:“……幼稚?!?
裴旭天:“你不幼稚,整天想死?!?
沈歲和:“……萬一真有那一天呢?”
裴旭天:“你不想就不會有?!?
沈歲和:“這種病能治好嗎?”
裴旭天:“多想點(diǎn)開心的,找個人生目標(biāo),肯定能好好活著?!?
沈歲和:“……”
病房突然安靜下來。
隔了很久,沈歲和才說:“我就是感覺自己好像沒什么目標(biāo)了,整個人活著都很虛無,甚至醫(yī)生來給我做疏導(dǎo)的時(shí)候,我沒法跟他們正常聊天,但我又知道那樣是不對的,所以我一直壓著自己的情緒。”
“那你發(fā)泄出來啊?!?
裴旭天皺著眉,“你是啞巴?”
沈歲和:“……不是?!?
“那你屁話都不說?”
裴旭天刺他,“都三十歲的大男人了,你裝什么高冷沉默呢?
有事兒就說,男人就算脆弱也不丟人。
怎么了?
去年我媽忌日,我還哭呢。
誰說哭是女人的專利了?
哭又不丟人,害怕活著才丟人。
你成天跟個悶葫蘆似的,把大家都當(dāng)你肚子里的蛔蟲???
我是有讀心術(shù)還是有仙法?
我們要是能把你心思猜出來,你至于把自己搞成這狗樣兒?”
沈歲和:“……”
“沒事就聊聊人生,誰還沒幾件過不去的事了?”
裴旭天以親身經(jīng)歷開導(dǎo)他,“我還親眼看見我媽跳樓呢,談了八年的女朋友都還能在我面前綠了我呢,你經(jīng)歷的這些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說出來也就沒事了,你總不說,全憋在心里總有個情緒無法消化的時(shí)候,慢慢就把自己憋出病了吧?!?
沈歲和:“……”
廢話很多,但挺有道理。
他知道裴旭天的良苦用心,但有些事情總是不知道該從哪個口子去開。
“來?!?
裴旭天吊兒郎當(dāng)問他,“你現(xiàn)在最想做什么事?”
沈歲和:“……”
“說?!?
裴旭天瞪他,“這都要想?”
沈歲和抿唇道:“復(fù)婚。”
裴旭天:“……”
病房里沉寂了幾秒,裴旭天回憶著近期江攸寧的狀態(tài),他摁了摁眉心,輕咳了聲,“要不……你先定個小目標(biāo)?”
“你說愛是什么?”
沈歲和卻忽然問。
“想一直跟她在一起吧,看她出事會心慌,就算偶爾有嫌棄她的時(shí)候,但也最多不過一天。
平常還會覺得她發(fā)脾氣都可愛,想一直把她放在自己的羽翼下照顧。
嗯,大概是這樣?!?
裴旭天把自己長達(dá)八年的血淚戀愛經(jīng)驗(yàn)給總結(jié)了一下,這才總結(jié)出幾點(diǎn)來。
爾后他問沈歲和:“那你覺得你愛江攸寧么?”
沈歲和毫不猶豫地點(diǎn)頭:“愛?!?
“嗯?”
裴旭天還有些詫異,沒想到他會承認(rèn)得這么快。
原來沈歲和可是對愛嗤之以鼻啊。
孰料沈歲和說:“在生命快走到盡頭的時(shí)候,我腦子里都是江攸寧。”
“愛就好辦了?!?
裴旭天說:“你好好養(yǎng)傷,傷好了就追?!?
沈歲和:“她對我都失望透頂了吧?!?
裴旭天:“……”
倒也是。
“老沈?!?
裴旭天說:“你說你原來怎么就那么混蛋呢?”
沈歲和:“……”
這人到底是不是來安慰他的?
“不過,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吧?!?
裴旭天說:“你總得努力試過了才知道,而且追人這件事兒啊,不能太要臉。”
說著,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歲和,給出了真誠的建議,“別端得太高,也別被拒絕一次就放棄,反正你就認(rèn)定這個人了。
死磕,不要臉地死磕,賣慘、裝乖、給她買,時(shí)刻把她放在第一位,只要她說的,你就一定得去做,她沒說的,你也得去做,什么時(shí)候比她的想法還要先行一步,她想不愛上你都難。”
沈歲和:“……”
怎么感覺那么不靠譜呢。
“試試唄?!?
裴旭天說:“你倆還有個孩子,漫漫就是神助攻啊。”
沈歲和:“……她不喜歡我用孩子捆綁她。”
“不是捆綁,孩子是你們兩個人的,這是事實(shí)吧?”
裴旭天說:“你需要照顧漫漫,也是事實(shí)吧?
你現(xiàn)在就把自己放到她追求者的位置上,你也比別人占優(yōu)勢啊。”
沈歲和:“……”
好像有幾分道理,但這道理好像又很歪。
“反正?!?
裴旭天聳了聳肩,“沒有人能拒絕真心。
如果你是真的對她好,她一定能看見?!?
“我原來對她。”
沈歲和問:“真的很不好么?”
裴旭天:“……你覺得呢?”
沈歲和忽然沉默。
他知道以前自己好像對江攸寧不好,但具體不好在哪里,他說不上來。
“先不說別的。”
裴旭天說:“女人一生最重要的婚禮,你給她辦過么?”
“她說也挺麻煩的……”
“狗屁。”
裴旭天翻了個白眼,“她說這話不就是為了讓你覺得她懂事么?
我跟你說,這個世界上只有傻逼男人才會把女人這種話當(dāng)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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