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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相攜-《千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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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怒血狂飆,大片紅錦般潑灑上天空,將一色魚肚白的天穹染紅,剎那間朝霞萬里!

    祖少寧身軀霍然一挺,眼睛直直突出!

    “祖少寧!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你千里迢迢來云雷,就是老天給你的報應。現在,時候到了!”

    匕首拔出,丑福松手,祖少寧沉重地倒在地上,砰地一聲,地面血泊被濺開,幾絲鮮血,濺在墻縫里頑強探出的幾朵臘梅花上。

    祖少寧茫然地望著天空,意識逐漸輕松模糊,飄上天際,四面團團雪白,看上去溫暖而軟,真正埋身其中卻如雪一般冰涼徹骨,像這前半截幸福,后半截蒼冷的人生。

    柳咬咬面色蒼白,眼睛卻亮若繁星,彎腰采了那朵被血濺紅的臘梅,淡淡道:“忘記告訴你,我已經不喜歡迎春花了,我現在喜歡梅花,喜歡風雪不侵,經霜猶傲的臘梅。尤其是,”她輕蔑地將花扔在祖少寧臉上,“染了仇人鮮血的梅花。”

    祖少寧已經聽不見她在說什么了,他直直地望著前方,一片虛空落雪微微,雪中有英偉的中年男子,有慈善的溫柔女子,有嬌俏的小女孩,有懵懂的少年,嬉笑歡樂,和樂融融……一生里到此刻回想,才明白了的真正最幸福的日子。

    “好冷……”

    這是祖少寧這一生,最后一句話。

    長久的沉默。

    隨即柳咬咬閉上眼睛,一滴淚珠,慢慢在眼角凝結。

    卻有溫軟的唇瓣湊了來,熱氣輕輕呵上,將那淚珠融化在他的唇邊,隨即輕輕一吻。

    柳咬咬睜開眼,眼神閃過一絲愕然,沒想到她的呆子今天這么溫柔大膽。

    她微笑,握緊了柳杏林的手,覺得有點疲倦,那種重擔卸下的放松的疲倦,那種心中有了依靠而安心放縱的疲倦,她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港灣,而過去,從今天開始,已經沉默淡去如輕舟之后的風景。

    柳杏林被她一握,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一眼看見四面的人都灼灼盯著他,司馬嘉如卻已經吃吃笑著轉頭,頓時臉紅得發紫。

    啊!怎么忘記這么多人!

    他只是看見咬咬的淚,心疼得無以復加,下意識就吻了上去而已……

    柳呆子欲哭無淚,唰一下拉開斗篷,一頭把臉埋了進去……

    柳咬咬溫柔地拍拍他的手,轉目看城頭上的陷陣營士兵,那些面貌依稀熟悉的老兵,雙方對視,有激動有欣喜,還有幾分對未來的迷茫。

    陷陣營是封都督真正的嫡系軍隊,是他一手打造的強軍,已經近似于親兵性質,當初也就是因為陷陣營的過于忠誠勇悍,才引起當權者的警惕,對封家下了手。

    歷來真正能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軍隊,多半都是主帥親手打造的嫡系軍隊,只有嫡系,才能保證忠誠,實現如臂使指的指揮,強力有效的指揮,是戰場勝利的最重要因素之一。

    陷陣營之后能被祖少寧接手,那也是因為他們不知道真相,認為祖少寧是僅存的封家人,不跟他跟誰?

    如今情勢顛倒,真相大白,祖少寧也為他的背叛付出了代價,而陷陣營的抉擇,迫在眉睫。

    良久柳咬咬緩緩道:“各位可有取舍。”

    一個隊長沉默良久,咧嘴一笑,指指地上的祖少寧,道:“小姐,剛才我們沒動。”

    柳咬咬笑聲清脆如銀鈴,“那么,下次我讓你們動的時候,再動吧。”

    “你們瘋了!”祖少寧一個親兵大叫,“你們敢背叛將軍,投向敵國!”

    “將軍已經死了!”陷陣營的士兵立即反駁,“他和其余幾位西線將軍一向關系不和。他一死,我們逃回去,一定會被那些人以保護不力問罪,甚至會被扣上通敵叛國的死罪,連全家老小都活不了,我們已經不能回去了!”

    “殺了他們。”柳咬咬一指那些親兵,紅唇白齒,森然發亮,“這是祖少寧的親信,留著只會成為反咬你們一口的惡狼,兄弟們,殺了他們,之后我會保護你們!”

    “還有城內那些人!”她凌厲地一指城內,“我給你們自決權!你們去和兄弟們聯絡,說清我回來了,愿意跟我的就跟,不愿意的就殺。凡是不屬于陷陣營的,可能給你們帶來禍患的,一個都不要留!殺完之后拖到邊境,扔進毒沼澤,到時候我會讓這邊散布消息,偷襲云雷的東堂陷陣營全軍覆沒。之后我會想辦法,派人潛入東堂,慢慢把你們的家屬都接出來,我知道一條比較安全的通道,你們放心!現在,去殺人,記住,這是為了保護你們自己,不要手軟!”

    “是!”

    城頭上的陷陣營士兵直奔而下,注入城下的人流,很快,戰斗中的云雷城,便要迎來新一波的分化,也許是照樣一輪殺戮,但已經換了對象……

    天色大亮的時候,在半路阻截陷陣營后續援軍的云雷軍已經返回,他們是被柳咬咬安排了陷陣營和云雷軍的人一起去叫回來的,既然陷陣營愿意回歸柳咬咬麾下,那么援軍自然也不必趕盡殺絕,不過傳令的人趕到時,陷陣營援軍已經中了云雷軍的埋伏,一萬五千云雷軍對兩萬一千陷陣營,后者被趕得狼奔豕突,敗像畢露,所以當傳令的人提起柳咬咬,并勸說他們也回歸小姐身邊時,這些士兵瞟瞟一臉“打得不過癮,干嘛要勸降”表情的云雷軍,二話不說便選擇了歸順。

    一同回來的還有一千余堯羽衛,這是納蘭述派回來幫助云雷城的,不過現在已經用不著了,堯羽衛也不多事,干脆去追擊那些紅門教徒——殺一個好一個,沈夢沉身邊的保護力量越少,他回去也就越艱難,要是運氣好殺掉沈夢沉,那就更美妙了。

    從派人攔截援軍,到輕裝趕到云雷城,到派遣輕功強的士兵進入云雷攪亂祖少寧作戰步驟,到引誘祖少寧無奈之下假冒人質試圖欺騙云雷人,到親身出場麻痹祖少寧的戒心得以上城,柳咬咬利用她狡猾的戰術和對祖少寧心性風格的熟悉,完全揣摩準祖少寧的一切反應,一步步引祖少寧墮入她的計劃,分毫不差,不傷兵卒,完美地殺主將攬舊兵,歷時不過一夜。

    如果說之前敵暗我明,從柳咬咬認出祖少寧開始,事態就變成了敵明我暗,祖少寧并不是庸將,換成任何一個人,這場戰斗都要耗費更多的精力才能拿下,如果主將不是祖少寧,柳咬咬也難免要改變戰術來場硬仗。可惜天網恢恢報應不爽,偏偏就是祖少寧遇上了柳咬咬。

    柳咬咬下令加快速度,所有人打掃戰場,清理火場,救治受傷百姓,在三大寺廟武僧的幫助下,云雷百姓迅速地回復了正常生活,等到第二日晚間云雷人歸來時,除了看見幾座被燒的房屋,幾乎已經沒什么異常。

    云雷人回來得比預期要早,畢竟十萬人,任誰也很難困住多久,在那鬼谷里闖了一陣,很快就有人誤打誤撞發現了出口,這些人被困得焦躁且莫名其妙,再也無心去看什么騰云豹,急急忙忙回城來。

    柳咬咬在城頭看見黑壓壓的云雷人回歸的隊伍時,長長舒了口氣——幸虧運氣好,遇見祖少寧,迅速拿回了主動權,否則真不知如何向這些云雷男人們交代!

    她目光默默投向遠處皇陵的方向——君珂,我幸不辱命,你呢?你怎么還沒回來?

    大燕皇陵永無天日的黑暗里,兩條人影跌跌撞撞,相攜著蹣跚前行。

    沉重的喘息聲,在死一般寂靜的墓道內回響,被幽深的狹道拉長,聽來奄奄垂死。

    已經過去了多久?君珂和納蘭君讓不知道,感覺里已經很多天,他們耗盡體力,沒有食水,鐵打的人也撐不了多久,然而他們不能停下來,怕停下來,也許就會睡過去,再爬不起來。

    君珂忽然一個踉蹌,栽倒在地,納蘭君讓去扶,自己腿一軟,也栽在了她身上。

    兩人身體緊緊相貼,這個時候卻根本顧不上心猿意馬,在極度的絕望和疲憊狀態下,一切人類常有的情緒都已經失去,兩人只想著“出口……出口!”

    “我累了……讓我歇歇吧……”君珂兩眼散光,喃喃地道。

    話沒說完,她已經閉上眼睛。

    納蘭君讓艱難地支起身子,咬了咬牙,忽然啪啪地打了她兩個耳光。

    “醒醒!”他厲聲道,“不能睡!你明明知道不能睡!給我睜開眼睛!”

    滾燙的掌心接觸到冰冷的肌膚,君珂被激得激靈靈打個寒戰,她睫毛急速地顫抖,似乎也想睜開眼睛,但努力了好久,卻依舊沒有睜開眼。

    她體力原本沒這么差,卻被那見鬼的忽而強壯忽而衰弱的氣息折騰得精疲力盡,又一直要尋找出口,沒空坐下來調息,因為體力的不斷流失,她的強壯狀態越來越短,虛弱狀態越來越長。

    此時在她的意識里,她覺得自己睜開了眼睛,她一遍遍告訴自己要醒來,然而眼皮如此沉重,千鈞之力,壓得她身子沉沉,似已經被埋葬。

    “君珂!不能睡!你如果睡過去,我……我……”納蘭君讓蒼白的臉忽然有點扭曲,咬咬牙才道,“我會趁機要了你!”

    君珂心底哧地一聲笑,如果此時她還能睜開眼睛,八成就是一個大笑的表情——大哥,你威脅人也不要用這么坑爹的語氣好不?強奸的事兒你做得出來么?怎么聽你那語氣,倒像我要在強奸你呢?

    此時如果是沈夢沉,以君珂對他的了解和警惕,哪怕馬上要死了,也會掙扎著爬起來躲到安全距離;如果是梵因,君珂會被嚇醒,偏偏是納蘭君讓,威懾力不夠,驚悚也不夠,無法將她從極度困倦中喚醒。

    這也嚇不醒!這女人是不是有恃無恐他不會動她?

    “有鬼!”

    “前面有出口!”

    “那地底怪物爬出來了!”

    納蘭君讓無可奈何地盯著君珂,這女人睡得一動不動。

    他是不是天生不擅長撒謊?學不來那種逼真驚悚的語氣?要不然為什么他說有鬼的時候,她撇了撇嘴,他說怪物爬出來的時候,她似乎還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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