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千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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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泰元年十一月十九,當(dāng)夜帝與諸臣議事,論及堯南小朝廷初戰(zhàn)失利事,眾臣言及南軍司馬家族為末帝屏藩,不如徐圖緩之,以招撫為上,宜納司馬家二女為妃。帝沉吟未決,忽東方有白羽信來,帝接之,閱,顏色和緩,眾臣遂以意動,忽帝定策一二,眾臣栗栗,御書房有哭諫之聲……次日,群臣請戰(zhàn),驃騎將軍鐵鈞換將出征,六月而定堯南,一戰(zhàn)滅叛軍十萬,白骨盈山……我皇山岳之沉,雷霆之威,當(dāng)如是也……”
史官們筆法是有點春秋的,用詞是很粉飾太平的,關(guān)鍵之處是含糊不清的,事情真相其實是這樣的:當(dāng)晚御書房討論末帝在南方割據(jù)小朝廷之事,末帝有南方軍閥司馬家族稱腰,小朝廷對上新朝的第一戰(zhàn),還取得了小小勝利,這使堯國朝野有些緊張,納蘭述卻不以為然,他早就在南方布下了棋子,堯國末帝依附司馬家族建立新朝,司馬家族卻未必愿意為他人做嫁衣裳,說到底,一個需要對方的實力,一個需要對方做幌子,各自利用罷了,因此,這種同盟是最不牢靠的一種,適當(dāng)?shù)姆撮g計足可摧毀,所謂第一戰(zhàn)的失利,還是納蘭述的授意,就是要讓對方小勝一場,好讓末帝信心膨脹顯露驕狂,好讓司馬家族野心更加難以遮掩,直至產(chǎn)生碰撞。
這種運籌心術(shù),納蘭述自然不會和群臣解釋太多,一直含笑聽底下辯論,聽見大多數(shù)人在那說,司馬家族勢大,新朝初建,百廢待興,最好不要硬磕,不如慢慢來,對司馬家族進(jìn)行招安,有些心思不正的,便趁機說司馬家一對雙胞女兒艷名滿天下,不如派出使者,求納司馬家女兒為貴妃,司馬家一向偏居南隅,所謂支持南方小朝廷,要的也就不過是皇族身份,如今陛下一旦納了司馬家女兒,他家成為皇親,自然不會再有謀逆之心,定當(dāng)撥亂反正云云。
說這話的,其實也多半是自家有適齡女兒,一心指望著入宮的那一類臣子。納蘭述繼位至今不選秀不擴充后宮,花樣借口百出,這些人都猜疑是否因為皇后威望過重而導(dǎo)致后宮失衡,如今司馬家擁有兵權(quán),是朝廷籠絡(luò)的對象,他家的女兒一旦入宮,皇后便不能獨大,而且一旦這事因此開了個口子,他們家的女兒自然也能入宮了。
這其實也是司馬家的意思,至今司馬家沒有公開對朝廷舉出反旗,只在背后支持南部小朝廷,其實打的就是從中謀利的主意,司馬家雖掌軍權(quán),但一直僻處南隅,不得介入中央政權(quán),早已蠢蠢欲動,此刻便是托朝中交好的大臣,來試探皇帝的口風(fēng),想以此獲得一個進(jìn)入京畿重地,接近中央政權(quán),成為世代京中大族的機會。
納蘭述登基日久,帝王城府已經(jīng)修煉得差不多,從頭到尾,神色如常,不過淡淡笑意,似乎還覺得那主意不錯的模樣,引得建議的人越發(fā)亢奮,以為終于得了帝心。
告狀信便在此刻送了上來。
群臣安靜下來,不敢說話,看上頭帝王慢慢看信,燭火下納蘭述眉宇寧靜,忽而唇角微微翹起,一抹弧度明艷,看著卻令人有點寒。
半晌納蘭述目光移開,將信一折,柔聲道:“你們都說完了?”
群臣噤聲,憋住呼吸,官場老油條面臨危險都有一種敏銳的直覺,只有那位建議“納妃招安”的大人還在就“論聯(lián)姻的十二大好處”滔滔不絕,并順帶攻擊了君珂。
“臣等明白陛下與皇后情深義重,皇后病重,陛下無心納妃也在常理之中,然此非尋常時期,為天下大勢,女子當(dāng)不可有私念……”
納蘭述望定他,慢慢浮上一抹笑。
“司馬家小姐既然如此美艷尊貴,對皇朝作用巨大。”他柔聲道,“怎可如此委屈,隨意下詔納為妃子?不妥,不妥。”
眾臣一愣。
“陛下的意思……”一位老臣小心翼翼試探。
“禮尚往來,才是正道。何況司馬家態(tài)度如何,如今也摸不準(zhǔn)。”納蘭述托著下巴,正色道,“朕要娶人家女兒,怎么好毫不客氣伸手就要?還一要就兩個?萬一人家不高興給呢?要人家東西之前,也該先給人家一點好處不是?”
“呃……”群臣聽著這話,怎么都覺得不對勁,但又挑不出刺來,只好含糊以應(yīng)。
“聽說司馬將軍年方四十許,雄壯英偉。”納蘭述淡淡揮手,“朕忽然想起來,方才勸說朕納司馬家小姐為妃的那幾位卿家,家中都有適齡小姐,稍后一起封為縣主,嫁于司馬家族,算是朝廷一番招安誠意。”
“……”滔滔不絕的大臣們傻了。
怎么說著說著,不僅沒能開后宮之門,還變成自己女兒得被打發(fā)出去,遠(yuǎn)嫁南疆了?
而且嫁的還必須是司馬家主,那都一把年紀(jì),老婆都三四個,自家尊貴的女兒,嫁過去做妾?
這還沒完。
“朕是帝王,是一國之主!尊嚴(yán)不可侵,聲威不可墮!”納蘭述長眉豎起,凜然不可逼視,“便是納司馬家女子為妃,也不可在戰(zhàn)敗之后求,如此,朕成了什么?來人!”
司命太監(jiān)碎步而入。
“傳旨。”納蘭述聲音剛厲,“著驃騎將軍鐵鈞,率軍三十萬,即日征堯南,告訴他,不下堯南,不奪末帝人頭,不重創(chuàng)司馬家族,不要回來見朕!”
“是!”
“陛下,不要啊……”幾位大臣終于回過味來——他們觸怒帝皇了!這下自家的女兒不僅要做妾,還要到敵方做妾,一旦鐵鈞下堯南,敗司馬家族,自己的女兒,就成了戰(zhàn)俘!連帶自己家族,都是罪臣家族!
司馬家族本沒有太大反意,得到朝廷暗中賜妾,必然認(rèn)為私下里已經(jīng)達(dá)成協(xié)議,軍備松懈,然后鐵鈞鐵騎南下……眾臣想到此間后果,都激靈靈打個寒戰(zhàn)。
“陛下!陛下!”幾個叫納妃最兇的臣子慌了,噗通跪下,哭爬過去,“不可,不可啊,是老臣思慮不周,求陛下收回成命……”
“此非尋常時期,為天下大勢,女子當(dāng)不可有私念。”納蘭述一字不差復(fù)述先前的勸說,斜睨著眾人,“想來諸位大臣高風(fēng)亮節(jié),家中小姐必也知書識禮,這等為天下大勢獻(xiàn)身之事,一定前赴后繼,勇往不辭。”
“陛下……陛下……”被搓揉得渾身大汗的大臣們,不敢辯解,手指摳著金磚地嚎啕。苦苦懇求他收回成命。
其余人伏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無人敢于進(jìn)諫解勸——陛下今天一定很生氣,可憐那些倒霉的家伙。
底下哭成一片,納蘭述笑而不語,晏希木然仰頭,韓巧幸災(zāi)樂禍,張半半摳著手指,心想老貨,叫你們不識相,不曉得主子笑得越溫柔,心里殺氣越重嗎?
忽有人靈光一閃,想起納蘭述一直以來的態(tài)度,連忙道:“是我等糊涂,納妃之事,原就該皇后操持,如今皇后病重,怎可因此令她費心?何況君皇后不同于歷代皇后,實可算是開國之后,想當(dāng)年堯國第一代開國皇后,就曾親手制定宮典,這納妃與否,該納多少,實在應(yīng)該君皇后說了算。”
“哦?”納蘭述似笑非笑,“有這說法?”
“有的!”眾臣異口同聲。
“怕于禮不合呢。”納蘭述托腮。
“無妨!有堯開國皇后先例在前,史官若有閑話,便請皇后親自修改宮典便是!”眾臣義正詞嚴(yán)。
“唉,你們親口所請,朕還不知道皇后會不會應(yīng)……”納蘭述愁眉苦臉。
“請陛下代為向皇后宣示,請皇后務(wù)必不必推辭!”眾臣俯伏懇請,心中滴血。
“如此,朕勉為其難,代皇后應(yīng)下。”納蘭述一笑,“諸卿忠誠可嘉,朕心甚慰,如今想來,你們的小姐遠(yuǎn)嫁南疆之地,父母生離,也怪可憐,既如此,此事暫且擱下,從長計議,呵呵從長計議。”
大臣們吁出一口長氣,摸摸濕透的背心。一些人心中想著,既然陛下這里是絕了念頭,權(quán)柄全部授予皇后也好,等以后她病好,此事必然還是要提上日程,哪有當(dāng)真不納妃的皇后?除非她想一生為天下所指摘?一個女人嘛,一定比陛下好對付多了。
“不過。”納蘭述神色一肅,“《宮典》既然要改,也不防先加上朕幾句話。即日明發(fā)天下,刊明《宮典》更改一事。”
“是。”眾臣此時一句多余的話也不敢。
納蘭述站起身,目光垂在面前的信封上,里面的消息不算好消息,情書依舊沒收到,小珂畫像已經(jīng)畫完半邊臉,御花園的石塊地星羅棋布,那人似乎沒有半點歸來的意圖,現(xiàn)在,還聽了個“君珂和和尚那些水中不得不說的故事”。
故事不得不說,他卻不能追出去,將某個令他寤寐難安的臭女人抓住打一頓再擄回來,只好發(fā)發(fā)邪火,對天下嚷一嗓子了。
慢慢踱了幾步,金磚地倒映他修長身影,群臣目光隨著他腳步移動,神情緊張。
“天下女子,唯君珂一人。”
史官唰唰地記,抹了抹汗——陛下您這話說得……太不謙虛了!
“天下男兒,唯納蘭述可堪為配。”
史官頭埋得更低——原來更不謙虛的,還在后頭……
堯國明發(fā)天下的《宮典》前言,自然引起了堯國上下的議論紛紛,朝野上下,各地百官,都對當(dāng)朝帝王的宣言十分震驚,官們自然不以為然,認(rèn)為身為帝王,對一個女子隆寵至此,還明發(fā)天下,實在不算一件好事;堯國的百姓卻覺得這是佳話,覺得新帝繼承了當(dāng)初鎮(zhèn)國公主的遺風(fēng),公主就是敢愛敢恨的性子,和成王殿下夫妻情深。
堯國的女性們更是兩眼發(fā)藍(lán),對君珂羨慕嫉妒恨到了巔峰,對傳說中大燕四杰之一,高貴而又深情的皇帝陛下的愛到了巔峰……
當(dāng)然,納蘭述這話并不是說給他們聽的。
冀北,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叫冀北,叫大慶國,新建的大慶國,都城還是設(shè)立在天陽城,昔日的成王府,經(jīng)過擴建,成為大慶皇宮。
皇宮的新主人,此刻一身胭脂色錦袍,含笑廊下逗鳥。
尋常男人穿胭脂色未免有些女氣,這人穿著,只令人覺得華艷奢靡,奪目斑斕的誘惑,宮女們在廊下遠(yuǎn)遠(yuǎn)侍應(yīng),看他的目光畏懼而又迷醉。
“天下男兒,唯納蘭述可堪一配?”沈夢沉微笑,流蕩的笑意醇酒般醉人,“納蘭述啊納蘭述,你在警告誰呢?”
手指輕輕撫過那只名貴的鳥,鳥兒在他指下舒服地瞇起眼睛。
“天下女子,唯君珂一人……這話倒也不是沒道理。”沈夢沉笑得更開心,“所以,抱歉,我要和你,玩一玩,搶一搶……”
笑意更甚,手指輕輕一彎,一聲尖利的鳥啼。
沈夢沉若無其事走開,胭脂色長袍層層疊疊的袍擺,冬日里暈出十分春色。
鳥籠里鳥兒在抽搐,地上落下了一對剪斷的翅膀。
“天下女子,唯君珂一人?”這句話的疑問度更加明顯,滿是不解和憤怒,“妹子,你聽聽,那個謀朝篡位的賊子,也太狂妄了吧?”
說話的少女,騎在馬上,手里抓著只信鴿,瞪著手上的紙箋,眼珠睜得大大的。
“欣如。”另一個少女轉(zhuǎn)過頭來,語氣輕輕,神情卻淡淡不贊同,“怎么可以這樣說話?萬一給人聽見,豈不招惹禍?zhǔn)拢俊?
“嘉如,說了一萬次你得叫我姐姐。”那個叫欣如的少女翻翻白眼,“還有,別這么老氣橫秋,咱們都出了堯國了,還怕什么欺君之罪?”
嘉如輕輕嘆口氣,“欣如,飛鴿密信是用來傳遞要緊信息的,不是用來寫這些不相干的東西,你不關(guān)心父親那邊的戰(zhàn)事,盡操心這些閑事做什么。”
“這叫閑事?”欣如瞪大眼睛,“你聽聽,這話說的,我們都不配做女人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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