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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千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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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雪與紙錢共舞,悠悠飄落那具也如冰雪鑄成的玄冰棺。

    眾人看見這棺材,即使不知道里面是誰,心中也不禁一抽。

    鐘元易遙遙一躬,當先那對男女扶棺,緩緩走了進來。

    在場軍士,有部分人昨天見過他們,但更多人并不認識,他們愕然的眼眸,落在兩人身上。

    兩人都白衣如雪,身軀筆直,左側男子,少見的明麗容顏,一雙眸子明銳光艷,一掠間讓人想起蒼黑天際呼嘯而過的星光,本來那般靈動的眸,會讓人覺得不夠沉穩,然而他周身的氣質卻令人絲毫興不起這樣的感觸,那是一種淡淡的殺氣,沉沉的凜冽,是經過雪歷過霜迎過颶風挺過雷暴、至今載著皚皚大雪的絕崖青樹,只是存在,便不可侵犯。

    眾人心中的感嘆剛剛升起,便看見右邊的少女,眼光也不禁一凝,少女不算絕色,卻優雅超乎人上,飛雪里一張干凈的臉,晶瑩到透明,尤其是那雙眼眸,也十分特別,偶有奇異金光一閃,但仔細捕捉時卻又不見。

    這少女身上也有和那男子近似的氣質,穩而冷,百戰鐵血生死多舛方能磨練出來的凜冽和無懼。

    兩人扶棺緩緩行在十萬以上頂盔貫甲,殺氣難斂的將士之中,人人只要手中長槍向前一搠,他們必將死無葬身之地,然而兩人坦然行來,神情自如,從頭到尾,就沒看四周的巍巍鐵軍一眼。

    久戰將士,彪悍殺氣自有其壓力,人數一多那種威壓更是恐怖,尋常高手在這樣的情境下也難免警惕不安,動作失去自然,這兩人卻當真瀟灑悠游,渾如逛自家后花園。

    一出場,一面,一次心志定力的展示,已經令二十萬血烈軍心有所感,暗暗佩服。

    鐘元易在人群盡頭眼神一閃——有意無意的考驗,果然沒能難得住他們。

    他這么想的時候,對面納蘭述忽然一抬眼。

    相隔還甚遠,這一眼竟如閃電,剎那劈進,唰地劈進了老鐘心底,如幽明燭照,瞬間將他的那點小心思,照個透徹!

    鐘元易頓時出了一身冷汗,心頭一跳,下意識腰背向下一彎。

    四面將官愕然看過來,他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鐘元易彎下腰便知道不對,一急之下也沒法按照原定計劃行事,立即沉聲道:“西康血烈軍帥鐘元易,率麾下血烈軍二十萬,恭迎正儀公主靈柩!恭迎冀北納蘭公子!恭迎云雷君統領!”

    轟然一聲,訓練有素的血烈軍,瞬間也被這句話給震到忘記紀律。

    大部分人忽略了后面的恭迎,都晴天霹靂般聽見了“正儀公主靈柩”六個字。

    眾人本就在疑惑,能令這樣一對超卓男女親自扶棺到軍營的,會是什么樣的人,有人已經偷偷觀望過,隔著半透明的棺蓋,只隱約看出是個少女,但誰也沒想到那是向正儀,向正儀已經離開血烈軍十年,在眾人的心中,向家唯一的血脈,正在燕京過著安樂平靜的生活。

    然而此刻,噩耗突臨!

    士兵們出現混亂,眾將官無人喝止,已經先一步得到消息的他們,熱淚縱橫,排成兩列,咬牙迎上前來。

    納蘭述和君珂,默默將棺木交付,鐘元易親自扶住棺木一角,看著玄冰棺里容顏如生的向正儀,發紅的眼睛里,微微閃過一絲欣慰。

    老帥扒著棺木,仔仔細細地看完了向正儀,目光落在向正儀頸側一點小小的紅色胎記上,半晌,仰天一聲長嘆。

    “公主!十年前鐘元易力排眾議,送你遠去燕京,當時你不過七歲,在車馬上哭著向老夫揮手,老夫以為你此去海闊天空,一生富貴無憂,沒想到,十年后你回來,竟已冰棺埋尸,沉默永生!”

    一聲嘶喊摧心裂肺,霎時也摧出了所有將士的悲聲!

    每個人眼中希望寂滅,換了濃濃絕望和極度悲慟。

    原本還不敢相信,可如今老帥親自辨認,當堂拜泣,還有什么假的?

    數十萬將士奔流的眼淚,壓抑的哭號,騰騰卷過整座西康城,城墻都似在這樣極度的悲慟之中微微顫抖,萬民震懾,愕然抬頭,看見風雪盡處,整座天際緩緩呈現一種死一般的鐵青色。

    “哭!你們就知道哭!你們難道不想知道,公主是怎么死的嗎?”

    鐘元易一個親信部將上前一步,厲聲大吼。

    “對!公主怎么死的?誰能殺了她?”

    “有我們在,什么人還敢對公主下手?”

    “找出仇人,殺了他,殺了他!”

    納蘭述緩緩上前一步,眾人頓時住口,眼神急切地凝注在他身上。

    君珂悄悄后退一步,向正儀的死,雖然她才是親身參與者,但今天的一切舉動,都必須要讓納蘭述做出,二十萬大軍歸心,一切只能掌握在他手中。

    納蘭述立于風雪之中,一開口萬軍皆聞,將當日燕京之亂,向正儀身死的情形,清清楚楚說了一遍。

    說到向正儀被朝廷以大軍圍困不得出府,血烈軍一些脾氣爆烈的已經開始痛罵。

    說到向正儀不得不以巨木肥奴沖開道路,險些累死在朝廷圍困中,人人都露出憤色。

    待得聽到向正儀因為那顆朝廷制作的假人頭,冤死城門,全體將士渾身顫抖,眼睛里迸出血絲。

    公主死得何其冤枉!

    這叫人如何接受!

    “兄弟們!”納蘭述一躍上了高臺,“當日君統領城門一怒,殺傷陷阱布置者,拼命搶下了公主尸首,千里迢迢,隨軍轉戰,就是為了不愿將公主尸首,葬于那骯臟燕京!她應該回到血烈軍身邊,回到向帥身邊!如今,她回來了!”

    數十萬將士嚓地一個轉身,齊齊向君珂拜了下去。

    “血烈軍謝君統領云天高義!”

    君珂跪下,含淚回禮,一言不發。

    “若非君統領將公主遺體送回,我等便是發兵燕京,也必要搶回!公主遺體,怎么能至死不回家鄉,怎么能留在那骯臟土地,由那骯臟朝廷看守!這要我等如何對得起向帥!”一個副將淚水縱橫,久久向君珂躬身。

    “份所當為。”君珂輕輕道,“她值得。”

    淡淡一句,沖出了血烈軍再也無法抑制的悲憤的熱淚。

    “兒郎們。”鐘元易扶著棺木,顫巍巍轉身,瞬間老態畢露,熱淚滴在了胡須上,“多少年我們在邊境,苦戰西鄂羯胡,無數將士血灑疆土,身化白骨,無數人前赴后繼的死亡,固有保家衛國的本義,但內心深處,也是為了公主,希望朝廷能看在我等的忠心份上,善待公主。”

    人群在嗚咽,低低沉沉,刮過幽幽的風。

    “可是!朝廷給了我們什么?”鐘元易霍然一指向正儀棺木,“給了我們一場猝不及防的死亡!給了我們全部希望的破滅!那群狼心狗肺的混賬,用公主的棺木,告訴我們,我們這許多年的犧牲,從來空擲!”

    嗚咽聲漸漸止住,經過一場發泄式痛哭的血烈軍,悲傷過去,痛苦燃起,渾身血液都被這巨大刺激點燃,哧哧地將要冒出火花。

    “十五年前向帥慘死于鐵公嶺,十五年后公主慘死于燕京;十五年前今日向帥臨終托孤,十五年后今日鐘某迎接了公主靈柩!”鐘元易撲倒在棺木上,仰天長泣,“向門一脈,至此絕啊!”

    至此絕至此絕至此絕……一聲長嘯,回聲不絕,整個飛雪天地,都回蕩著這一聲悲憤的呼號。

    “為公主報仇!”不知誰先喊出了這一句,頓時如火花燎原,整個軍營都爆開。

    “為公主報仇!”

    “反出大燕!”

    “打入燕京,揪了納蘭弘慶那老小子,問問他,對不對得起向帥!對不對得起公主!對不對得起我們!”

    “反了!反了!”

    鐘元易霍然站起,眾軍士一昂頭,充滿希望的目光,盯住了他。

    血烈軍一向自認為是向帥嫡系,是那位千古一帥的私軍,對朝廷的歸屬感,還不如對向帥的膜拜來得濃烈,此刻他們灼灼盯著鐘元易,那目光不是在等候命令,而是要看老鐘的表態。

    如果鐘元易此刻私心怯懦,二十萬血烈軍,很可能一怒散卻軍心!

    鐘元易看著這樣的目光,心中泛起一絲苦澀。

    苦心經營這么多年,終究還是及不上他啊……

    也許這世上,再沒有及得上他的軍人……

    “兒郎們。”他沉聲道,“公主故去之前,對之后的事情,已經做了安排,血烈軍,從來都屬于公主,自鐘某以下,對公主的軍令,從無不遵。”

    他舉起那塊向氏信物,淡銀色的玉墜也如一片冰雪,飛進每個人的視野。

    “公主有令。”他道,“復仇一事,交托冀北納蘭公子,眾將自鐘某以下,從此歸冀北納蘭氏指揮,不得有違!”

    四面一陣沉默,將士們也隱約知道向正儀對冀北納蘭述情有獨鐘,當初聽說了,還各自私下歡喜議論,希望自家公主早日得成所愿,然而如今公主已經身死,諸般情意終將化灰,這二十萬大軍,由此交托外人,眾人心中都不禁有些不安。

    “納蘭述原本不敢承公主厚意。”納蘭述上前一步,淡淡道,“但公主遺愿,納蘭述豈敢違背?深恩厚德,不敢稍忘——”

    他錚然將昨日對鐘元易的誓言,再次瑯瑯于萬軍之前復述,隨即衣袖一拂,一柄匕首飛出,在指尖一抹而過,一溜艷紅的血珠,灑落雪地。

    “冀北納蘭,以血為誓!”

    萬軍一刻靜默,隨即齊齊上前一步,轟然拜倒。

    “見過大帥!”

    二十萬人如草偃伏,紛落肩頭雪花,青色軟甲一色連綿,覆蓋蒼茫大地。

    深雪之下青草拔芽,待明年春遍天涯。

    納蘭述高踞臺上,對底下二十萬俯首大軍,張開雙臂,如攬抱天下。

    鼎朔三十三年十二月十九,納蘭述在西康收服二十萬血烈軍,是日,當空飛雪,萬軍公祭,君珂拼死保留下的向正儀遺體,激起了血烈軍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最大不甘,二十萬大軍含淚相送,向正儀終歸父親懷抱。

    當年向帥之死,萬軍自建地下陵墓,外在的陵園離內里的陵墓所在還相差很遠,如今向正儀也被送入那秘密所在,隨后萬軍縱馬踏平地面,除了掌握此間秘密的人回來指示,便是朝廷,也無法找到向氏父女墓地真正位置。

    君珂至此也算放了心,原本擔心向氏父女留葬大燕,血烈軍出關之后,朝廷會不會遷怒向氏父女,毀壞他們安息之地,如今看來,血烈軍早有準備。

    從血烈軍上層安葬向帥的舉措來看,或者,向帥的死,在他們心里,也是有所疑惑,并因此防備朝廷的吧。

    西康城外五里,是連綿起伏的將軍山,這山原本不是這個名字,自從向帥葬于此地,便改作此名,山頂一處陵園古木森森,巨大的漢白玉碑石旁,如今多了一塊淡青色的,形制較小一點的玉碑。

    白衣如雪的男女,靜靜立在碑前。

    君珂按照現代風俗,送上一束花,靜靜默哀。

    納蘭述卻突然說話了。

    “正儀。”他神情平靜,卻微微有些悵惘,似乎想起沉睡女子短暫一生里,無數次想聽見他如此呼喚而不可得,如今他終于喚起,她卻再也聽不見。

    “血烈軍交給我,你放心,納蘭述永遠不會虧待他們。”他微微躬身,“下一世,但愿你我擦肩而過。”

    君珂轉頭看他。

    “遇見我是她的劫數,一生之苦。”納蘭述輕輕道,“我無以為報,只望她下一世,遇見她愛,并且也愛她的男子,從容滿足,平靜到老。”

    君珂眼神里微微悵惘,半晌勉強笑道:“我以為你會說,下一世給她。”

    “不。”納蘭述轉身,深深凝視著君珂,君珂在這樣溫潤而包容的眼眸里,有些不安地低下頭去。

    “下一世,依舊只能是你,”納蘭述一字字道,“不僅下一世,還有下下一世,直至,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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