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千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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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你的病影響了你的武舉么?”君珂沖口而出。
嚴易智停住腳步,半晌搖搖頭,疲倦地道,“總之,君姑娘你管不了,別管了?!?
他拖著腳步向外走,肩膀耷拉,背影滄桑如遲暮老者,君珂回頭看著他,緩緩道:“嚴兄已經(jīng)過了四輪,就算第五輪因病失利,回鄉(xiāng)之后,也有本地武職可授,無需太過因此傷心?!?
“無需太過因此傷心!”嚴易智聽見她這句話,原本頹喪的情緒竟突然激動起來,霍然轉(zhuǎn)身,沖到她的面前,“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我若只需要一個本地武職,我何必不顧一切千里奔赴燕京參加武舉?我只過了四輪,能得到什么?一個本地校尉?還是縣衙里一個衙役?這能幫到我什么?能幫到我揚眉吐氣?能幫到我救下妹妹?能幫到我衣錦還鄉(xiāng),把我那可憐的妹妹,從縣丞家吃喝嫖賭的大舅子的手中要回來?”
君珂退后一步,怔怔望著他,一般來說,武事比文事更花錢,能參加武舉,多半都是本地有一定地位的人家子弟,不曾想還有這樣境遇凄慘,需要靠一場武舉來改變命運拯救親人的人!
一個縣丞,不過八品,但在本地,往往就是呼風(fēng)喚雨誰也不敢得罪的勢力,除非這家子弟,有人出人頭地,掙個超過縣丞的功名回來。
想不到嚴易智這個逢人就笑,看起來沒脾氣的好好先生,內(nèi)心里還藏著這樣的苦,扛著這樣的壓力和希望,來燕京爭這武舉功名。
君珂肅然起敬,身為女性,也同樣對那被強搶的少女,充滿同情。
“可是我病了……”嚴易智爆發(fā)的情緒過去,又恢復(fù)了先前的疲倦和頹喪,“前幾場我用盡全力,好容易過了四輪,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在第五輪勉強就是個中流,一旦遇上高手如你,如竇語正他們……我就完全沒有希望……”他呵呵地笑起來,充滿落寞,“君姑娘,讓你見笑了,其實也沒什么,就是你說的,回去也有個職位做。縣丞雖然看我家不順眼,好歹也得給個衙役,我那妹子,一個衙役的妹妹,配縣丞家殘廢的大舅子,也不算太虧……”
他抹一把臉上淚水,仰頭吸吸鼻子,不再說話,從君珂身邊擠了過去。
君珂一直沉默,遙望著他的背影。
等君珂到達武德門比試場地時,武舉馬上就要開場,嚴易智在場下等候,看見她平靜一笑。
君珂也回以一笑,眼神若有所思。
上頭仲裁席,納蘭述瞟了她一眼,忽然皺了皺眉……小珂兒情緒似乎有點不對啊。
淡定,太淡定了,還有點深沉,像是在思考什么決定。
納蘭述最近心情不大好,君珂不顧他拼死反對,堅持從他的別業(yè)里搬了出去,還堅持不和他過多公開來往,各走各路,美其名曰為他名聲著想。郡王殿下為此十分憤怒……名聲算什么東西!只要你愿意壓倒本王,本王愿意給全燕京都知道!你要想名揚國外,本王都可以遣人去東堂南齊宣傳!
可惜,郡王殿下寧愿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東風(fēng)卻不愿刮過他上空……
納蘭述瞟一眼沈夢沉,沈夢沉立即對他擺出無可挑剔的微笑,笑得讓你覺得什么都有,其實什么都沒有;瞟一眼納蘭君讓,面癱眼觀鼻鼻觀心,仿佛他面前的一杯茶是天下最美的風(fēng)景。
“殿下?!奔{蘭述懶懶支過身,納蘭君讓越不和他對視,他越要湊到他面前,“抽簽是重要步驟,您可安排好得力人選了?”
納蘭君讓抬眼,眼神平靜,對他帶刺的詢問無動于衷,“兵部王尚書親自安排,兩位主事負責(zé)。先由尚書隨機選出十人,抽剩下十人的名字,兩兩對戰(zhàn)。怎么,郡王有什么意見么?”
“我沒有……”納蘭述沒骨頭似地趴下去,納蘭君讓剛垂下眼喝茶,就聽見他拖長聲音道,“是不可能的?!?
“哦?”
“尚書隨機選十人?”納蘭述笑得諷刺,“標(biāo)準(zhǔn)如何?怎么點選?這等國家掄才大典,關(guān)乎他人一生命運的事,交給尚書大人一只手?嗯?”
“尚書大人只是選出十個抽簽的人,而且也是隨意選,真正抽簽決定對手,還是武考生自己?!奔{蘭君讓淡淡解釋。
納蘭述好像沒聽見他的話,指了指臺下諸人,“殿下,你看見這些人沒有,你我也是練武之人,知道練武的辛苦。三歲打根基,五歲練內(nèi)氣,早起晚睡,風(fēng)雪無阻。雖是金枝玉葉,但在練武途上吃的苦,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納蘭君讓心中一怔,不知他突然說這個是什么意思,敷衍地道:“是。”
沈夢沉突然側(cè)身笑道:“太孫和郡王此中翹楚,不過郡王,是否該讓王尚書去點選了?”
納蘭述根本不理他的打岔,還是緊緊盯著納蘭君讓,指著臺下考生,“殿下您看,這二十考生,大部分是各地武學(xué)門派世家的子弟,比如那個牧野山氣宗弟子洪南;也有京中武門出身,比如那個查近行;還有凌云院的杰出學(xué)生,比如那個朱光;這些人神完氣足,一看便知自幼浸淫武技,修煉得好銅筋鐵骨?!?
納蘭君讓抬起眼,靜靜盯著納蘭述,干脆不接話,看他到底要說出什么來。
“不過也未必人人如此?!奔{蘭述話鋒一轉(zhuǎn),語氣已經(jīng)和先前不同,“我知道有一個人,她錯過了練武的最好時機,在那些三歲就鍛骨練氣浸淫武學(xué),且自幼有名師指導(dǎo)的同伴面前,她整整落后了十六年。”
納蘭君讓端茶的手指頓了頓,一瞬間眼光便向臺下落去,卻生生控制住。
“這十六年的差距要如何彌補?”納蘭述自顧自說下去,“沒有誰可以靠運氣來彌補那么大的差距,這個人,她只有拼上全部的心力,她在雪地里徹夜練劍累極而倒險些被凍壞手腳;她在沙坑里練氣一埋就是數(shù)天幾乎被憋死;她在落雪的吊橋練輕功,每天栽落冰冷的湖水幾次;她和擒拿高手拆招,最多的時候一天被卸過十次胳膊,紅腫得連吃飯都抬不起筷子;更不要提在練武過程中那些層層疊疊永遠都沒機會養(yǎng)好的傷,她幾乎每時每刻都用來練武,吃飯還在比劃,睡覺也在打拳,發(fā)燒還在練擒拿手,直到練到吐血。她一門心思,無所畏懼,只想將錯失的十六年機會,用拼命的方式,用流出的血,來補。”
納蘭君讓一口茶咽在了咽喉,茶水很燙,他不知道是吞下還是吐出。
沈夢沉一直的微笑頓了頓。
梵因垂下眼,這一刻眼神不知是欣慰還是悲憫。
“如果有誰,能昧著良心辜負這樣的艱苦?!奔{蘭述冷冷站起,“本王佩服他?!彪S即他不容分說行到納蘭君讓面前,手一讓,“殿下,這選人抽簽,讓王尚書來選我看不妥,不如你我,辛苦一下?”
納蘭君讓端坐,沉默。
納蘭述也不尷尬,也不走,依著他的桌案,順手端起納蘭君讓的茶,翻來覆去地看,笑道:“這翠葉金芽就是比我那成色好,那些混賬太監(jiān)真偏心!”
他笑意晏晏,姿態(tài)閑散,卻堅決不肯從納蘭君讓面前挪開一步,納蘭述端坐如石,他也似釘在了地上,底下考生發(fā)現(xiàn)上頭似乎有些不對勁,都紛紛看來,只看見兩位皇子皇孫似乎在攀談,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君珂正在想納蘭述好端端地又出啥幺蛾子呢?忽見有騷動,隨即看見納蘭君讓在長久的沉默后,終于長身而起。
他起身的時候,君珂覺得他似乎對自己看了一眼,又似乎沒有,隨即納蘭君讓對王尚書招招手。
“郡王覺得規(guī)則有不妥,選人抽簽,便由我和郡王代勞?!奔{蘭君讓一字字說得緩慢,仿佛不是在說話,而是在迸出梗在心中的巨石。
“殿下英明?!奔{蘭述微笑。
寫著人名的簽子遞上來,兩人對視一眼,似有火花一閃,隨即各自歸于寂滅或微笑。
手伸出去,手伸回來,兵部主事端起抽選出的十個人名,悠悠唱名,“朱光、君珂……嚴易智!”
納蘭述挑了挑眉。
納蘭君讓默然坐下。
君珂自然不知道上頭為了這個抽選,有人攻心,有人被攻。她不知是遺憾還是慶幸地看著嚴易智……選出的十個人在余下的人里面抽選對手,這意味著,她不會成為嚴易智的對手。
這下想放水也放不了了。本來君珂還想著,嚴易智武功不低,遇上必輸?shù)囊簿湍敲磧扇齻€,如果就那么巧抽上了她,她便讓他一勝又何妨?
她也未必一定要爭什么武狀元,她的目的就是出名,現(xiàn)在也夠出名了,不妨成全下人家。
不過現(xiàn)在,這可能性杜絕,君珂倒放了一半心,心想那孩子不會那么倒霉,真的就選上洪南或那幾個誰吧?
被選出抽簽的十個人,行到抽簽臺前,原本抽簽是在一張桌上一起抽的,結(jié)果就在納蘭述和納蘭君讓選人的時辰,沈夢沉轉(zhuǎn)頭吩咐了幾句,兵部便將抽簽改在了一個小房內(nèi),每人輪流進去抽,出來報名。
那小房在臺下隔壁臨時搭建的主事們呆的棚子內(nèi),上頭仲裁是看不見的,君珂不愿和一群大男人擠,自愿留在了最后,排在她前面的是嚴易智,還是那神不守舍的樣子。
前面八個人都抽過了,名字一個個報出來,君珂越聽心中越緊……都沒抽到奪魁呼聲最高的那個洪南!
只剩她和嚴易智了,兵部主事看看沙漏,急躁地道:“時辰不早,剛才又耽擱了,你倆個一起進去抽簽,快快!”
君珂和嚴易智一起進了小房,君珂安慰地對他一笑,道:“沒事的,你先?!?
兵部主事隱在黑暗里,冷冷看著兩人。抽簽這種事,雖然可以做手腳,但是也要看運氣。所以上頭關(guān)照,做了兩手準(zhǔn)備。洪南的簽,是早已做過記號的,前面抽簽的八個人都得過關(guān)照,自然不會抽到。剩下兩個人,嚴易智當(dāng)然也不會抽到。但也要防備嚴易智手氣特差真的抽到洪南,那么,先前的鋪墊,就要發(fā)揮作用了。
嚴易智對君珂勉強笑了笑,伸手進簽盒摸簽,因為要找那個有記號的簽,動作就慢了點,好容易摸著那個帶缺口的簽,正準(zhǔn)備趕緊扔到一邊,摸剩下的一個,忽然頭頂一聲巨響,有什么東西呼嘯墜落,正砸在小房頂上,將薄木板搭的臨時建筑砸出一個大洞,那東西白白一大團,墜落之勢不絕,啪一下落在桌上,一屁股將簽盒也坐碎,還死死壓在了嚴易智正抓住洪南的簽的手上。
那白白一大團,天外飛仙,姿態(tài)萬千,脖子上代表性的要肉玉牌,金光閃閃。
“肉神”大人幺雞是也。
它從天降落,巨大的沖力和體重將小房和盒子都砸碎,屁股底下壓著嚴易智的手,手上正抓著“洪南”。
“啊哈?!逼菡嫠己们刹磺傻爻霈F(xiàn),拍手大笑,“嚴兄好運氣,想必和洪南有一場精彩的龍爭虎斗,我等有眼福嘍!”
兵部主事面色大變,嚴易智臉色死灰,君珂沉默地看著這一切,沒有如往常一般笑罵或抱起幺雞。
“君……君姑娘……”嚴易智哭喪著臉,心知不對,但還是不敢不完成上頭交代的任務(wù),擠出一臉的悲傷絕望,試圖打動君珂,“我……我……我的武舉看來要到此為止了……多謝君姑娘關(guān)切……但望日后有機會……”
他的話還沒說完,君珂突然上前,輕輕抽走了他手中的簽。
這下別說嚴易智和兵部主事,連戚真思和幺雞都傻住了。
“你剛才在簽盒里那樣努力地摸的時候,我便知道了?!本嫖⑿?,“但是我寧愿相信,你有那么一個妹妹,等著你博取功名去解救?!?
她笑意優(yōu)雅,在暗室里熠熠生光……她不怕詭詐陰謀,她怕自己不能相信這世上真實存在的所有溫暖和需要,她怕她從此揣了一顆事事懷疑之心,錯失掉更多的人間善美。
哪怕心知肚明嚴易智九成是在騙她,她依舊不想讓他去面對洪南……如果這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有那么一個妹妹需要拯救,她的懷疑,就會使一個無辜女子失去被救的最后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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