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立海盯了古得勝一會兒，古得勝趕忙小聲給他解釋，林縣的風俗還是土葬，為了節(jié)外生枝，先把人弄回林縣去再說。

    劉立海盯古得勝看，是覺得他比自己想得全面，而且做到了心狠，做到了一邊安撫，一邊施壓。看來在官場，每一件事的處理過程都是經(jīng)驗，都是財富。只有身處其中，才能夠?qū)崒嵲谠诘伢w驗到，為官的老道與奧妙。盡管很多經(jīng)驗是以流血的代價凝聚而成，但是對于身在官場中的人而言，就看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最低底線了。劉立海在這件事中，理解了官場中的官油子和官痞子是怎樣練就的。古得勝在他眼里，就是一個地道的官油子。他告誡自己，不管在官場呆多久，他不希望成為官油子或者官痞子。

    一場在劉立海認為會掀起巨浪的風波，就這樣悄悄地平息了下來。當然每一位老教師家庭獲得了二十萬的賠償外加安排子女就業(yè)一名。這個條件對于劉立海來說倍感心酸，可對于兩位老教師的家屬們而言，是最圓滿的一個結(jié)果。

    劉立海做完這件事后，才想起了孫小木。等他放眼去找孫小木的時候，孫小木早已不見了，隨之不見的還有那十幾個便衣保安。

    兩名老教師入土為安后，他們的家屬拿著協(xié)議來找劉立海。劉立海給古得勝打電話，要求他按協(xié)議給兩家子女安排就業(yè)。古得勝居然問他：“劉縣長，你還真的要給這些人安排工作？”

    劉立海很惱火，但是他壓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他已經(jīng)知道古得勝就是一名官場中的老油子，和這種人發(fā)火，沒有意義。他問古得勝：“按照古局長的意思，這件事該怎么了結(jié)呢？”

    古得勝顯然沒有聽出劉立海語氣中的嘲弄，竟然賣弄起他的老資格來。他在電話說：“劉縣長，這樣的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他們找，拖個三年五載，換了領(lǐng)導換了方法，誰買誰的帳呢？再說了林縣這樣的老教師隊伍很龐大，你幫這兩家解決了子女就業(yè)，萬一其他的人仿效他們，再去省城，去北京上訪，我們是不是都該解決就業(yè)問題？”

    古得勝的一系話讓劉立海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不能不說古得勝說的沒道理。萬一都來要求解決就業(yè)問題，劉立海能全部安排嗎？但是如果他在林縣第一次制定的協(xié)議就不算數(shù)，他在林縣還能有威信嗎？他掛掉古得勝的電話后，大腦迅速轉(zhuǎn)了幾圈，才對兩家家屬說：“你們的情況，我已經(jīng)上報給縣里的相關(guān)領(lǐng)導，等我們開會研究后，我自然會給你們答復。”這是劉立海找的一個緩兵之計。目前他還不能當家拍板，這幾天為了防止事態(tài)的擴展，都在盯著各鄉(xiāng)鎮(zhèn)其他的教師們行動，把安排子女就業(yè)的問題給忘了。事先也沒找到機會向龔道進匯報協(xié)議中提到的事情，現(xiàn)在要冒然拍版強行安排這兩家的子女就業(yè)，萬一古得勝使陰招，他不僅解決不了問題，還會讓自己陷入被動。只是這些情況，劉立海不可能對這兩家家屬解釋，就是解釋了，他們未必能夠懂得和理解。

    這兩位家屬一聽劉立海的話，就火了。他們在辦公室大叫大嚷，他們用林縣話說劉立海：“你這么年紀輕輕就不學好，以后有得虧吃。莫以為當個官就了不起，騙得了初一，你騙得了十五嗎？好的不學，倒學會了古得勝這幫狗日的行事方法，事后不認帳。你今天不解決問題，老子們就不走了。”

    劉立海被他們罵得怔住了，他沒想到他們的情緒這么激烈，趕緊站起來去關(guān)門。可這兩位家屬不準劉立海關(guān)門，三個人拉拉扯扯了好半天，劉立海感覺到和他們這樣糾纏下去，對于剛來林縣的他，沒什么好處。就放棄了要關(guān)門的打算，好言好語做這兩位家屬的工作，不是他不解決問題，而是要向縣領(lǐng)導匯報后再來解決。兩位家屬不聽劉立海的話，這樣的虧，他們吃得太多，古得勝就是這樣騙了兩位老教師一輩子。現(xiàn)在他們不再相信明天才能夠給他們解決問題，他們要的是今天，是現(xiàn)在就解決問題。他們的吵鬧聲讓正在上樓的吳月英聽到了，她走進了劉立海的辦公室，兩位家屬一見吳月英，竟然都熱情地喊著：“吳鎮(zhèn)長好。”

    ？吳月英順手將門關(guān)上了，她問他們找劉立海吵什么。他們把事情的經(jīng)過給吳月英講了一遍，吳月英聽完后問劉立海：“在村辦小學，安排兩個人教書應該不難吧？”

    劉立海不知道怎么回答，對于鄉(xiāng)村教育問題，他目前是很陌生的。他甚至都不知道鄉(xiāng)村的老師待遇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機制，他想過等上訪這件事完全平息后，去每個鄉(xiāng)鎮(zhèn)調(diào)查一下，再拿出相關(guān)的方案來。沒想到，他還沒有開始進入的時候，人家就找上了門。

    吳月英見劉立海不說話，又問了一句：“是不是老古那里卡住了？”

    劉立海點了點頭，吳月英拿起手機就給古得勝撥電話，吳月英在電話中說：“老古，你到劉縣長辦公室來一趟，馬上。”

    劉立海很感激地看了看吳月英，吳月英說：“老古這人，辦事就是一個字，拖。你今天一直要逼著他把這件事落實，既然你答應了人家，就要言之有行。等我把申報紅色旅游路線的方案交上去后，我?guī)闳ムl(xiāng)鎮(zhèn)看看，鄉(xiāng)村的教育真是一個大問題。”說完，她對來的兩位家屬說：“不要錯怪劉縣長，他剛來林縣，情況不熟悉。他答應你們的事情，肯定會解決好，放心地回去吧。”

    兩位家屬聽了吳月英的話，果然站起來對劉立海說了一句“對不起”，就離開了劉立海的辦公室。他們剛走，古得勝就來了。古得勝一見吳月英，就笑著打哈哈：“吳部長，越來越精神，越來越漂亮了。”吳月英沒接他的話，直接對劉立海說：“你們商量吧，我有事先走了。”

    吳月英一走，劉立海辦公室的空氣就有些緊張。古得勝不說話，他心里有想法。劉立海要解決問題，他也沒有一口拒絕，只是說了實情，這個年輕人怎么動不動就告狀呢？

    劉立海看了看古得勝說：“古局長是不是在想，我告狀了？”古得勝沒想到劉立海挑破了他的心思，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劉立海接著說：“我準備去各個鄉(xiāng)鎮(zhèn)調(diào)研，該我們解決的問題，我們還是要去解決。鄉(xiāng)村的教育問題，你，我都有責任。我答應安排這家子女就業(yè)問題，是縣領(lǐng)導授權(quán)的，不是我信口開河。所以，還得麻煩古局長配合一下，盡快落實到位。”

    劉立海的話軟里藏刀，古得勝不會聽不出話味來。只是古得勝叫苦說：“劉縣長剛來林縣，對林縣的情況還不了解。縣城教師隊伍臃腫，都是方方面面的關(guān)系戶，哪一方我都得罪不起。我只能確保縣城教師和鎮(zhèn)里的教師隊伍有工資可發(fā)，至于鄉(xiāng)村教師，我也無能為力。這些問題，一任又一任的局長都解決不了，我也不可能有回天之術(shù)。”

    劉立海又想發(fā)火，可他忍住了。他對古得勝說：“古局長作好思想準備，我將從縣城教師隊伍臃腫問題入手。我還不信，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

    古得勝感覺自己碰了一鼻子灰，很有些不爽。不過他也沒把劉立海的話當話，想想這是年輕人一時沖動表的決心，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這么多年積累的問題，他才不信會在這個毛頭小伙子手上解決掉。

    古得勝還是太小看劉立海了。劉立海上有冷鴻雁頂著，下有龔道進罩著，還有吳月英幫著，他不是一個人的力量。只要他堅決去做某一件事情，目前他還是能夠做得成功。

    劉立海說到做到，古得勝前腳離開他的辦公室，后腳他就給小周打電話，備車去每個鄉(xiāng)鎮(zhèn)調(diào)研。小周在車上問劉立海：“劉縣長，第一站去哪里？”劉立海讓小周帶他去最僻遠最困貧的地方，小周又告訴他，山里不是很好走，未必一天能夠回得來。劉立海不顧這些，大不了夜宿農(nóng)家，他要小周按他說的辦。

    第一站去了離林縣最遠的崗子嶺，車經(jīng)過崗子嶺鎮(zhèn)政府時，已經(jīng)是中午吃飯的時候。小周問劉立海：“劉縣長，要不要去鎮(zhèn)政府食堂吃點飯？”

    一路上確實很顛簸，劉立海好幾次沒坐穩(wěn)，頭撞上了窗玻璃。小周提醒他要時刻抓住頭頂?shù)姆鍪郑铰凡缓米摺⒘⒑＿@才知道，自己的一時沖動，可能會帶給他很多的麻煩和不便。但是他要是不作為，如古得勝一樣，拖，混日子，進入官場又有什么意義和價值呢？再說了，他在年輕的時候不愿意下鄉(xiāng)吃苦，不愿意沖動干事，恐怕時間一久，他想干也會干不動。再說了，他目前有冷鴻雁和龔道進的信任，他愿意賭一把，至少他能看看真實的鄉(xiāng)村教育是一個什么狀態(tài)。

    劉立海對小周說：“我這次下鄉(xiāng)調(diào)研，一律不準透露給任何鎮(zhèn)政府。吃飯的問題，我們自己解決。”小周還想說什么，劉立海卻繼續(xù)給他下警告，關(guān)于他下鄉(xiāng)調(diào)研的事情，回縣里后，也不得對誰透露半個字。h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