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尚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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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由皇帝夜夜做著長安淪陷、自己被擄為人質的夢。
言尚與韋樹來回通信,言尚與朝中幾位相公來回通信。這場戰爭,死去的人太多了,不知不覺間,掌控著劍南戰局的言尚、說服禁衛軍們背叛皇帝的韋樹,成為了這場戰事后期的主力軍。
大臣們沉默地配合二人。
群臣安靜地看著言尚和韋樹共同編織的一場反擊戰,在長安上空織起了密網。當所有人都希望一個人死時,當所有人都參與了這場謀殺時,那個人,絕無生還的希望。
深宮之中,皇帝再次一身冷汗地從噩夢中醒來。他精神緊繃,一會兒覺得禁衛軍要殺自己,一會兒夢到自己被擄為人質。
他在深夜中口干舌燥:“劉文吉!劉文吉!”
劉文吉進殿掌燈,安撫皇帝。他看皇帝披衣坐起,劇烈地喝了三盞水才平復下來。
皇帝惶恐不安地握著劉文吉的手:“朕夢到皇宮不安全,那些南蠻人攻入長安了……劉公公,那些南蠻人還沒有打進來么?”
南蠻人早就撤了。
但是所有人都欣賞著皇帝驚懼的模樣,沒有一個人拆穿謊言。
劉文吉面不改色:“陛下放心,臣已將皇宮中的禁衛軍全都趕出去,和南蠻作戰了。如今皇宮中,只有北衙的兵保護陛下。”
皇帝松口氣:“北衙的人,朕放心了。”
皇帝又憂心:“那南蠻軍隊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攻進來,韋七郎那個狼子野心的人又把持朝政,都不許朕走!難道他們真的想看朕成俘虜么,那豈不是大魏的恥辱!”
劉文吉心想有你這樣的皇帝,才是大魏的恥辱。
劉文吉端詳皇帝惶惑模樣,突然問:“陛下真的那么想離開長安么?”
皇帝激動道:“長安都要淪陷了!朕是為了保存實力,才想離開!可惜那些大臣們……如果素臣在就好了,素臣是最忠心、最向著朕的臣子。素臣一定會保護朕平安離開的。”
劉文吉哂。
皇帝這時候倒是想起言尚了。
劉文吉:“大臣們不想皇帝離開,無非是怕失去主心骨,怕城中百姓恐慌。他們無非是要借助陛下的身份,來給百姓吃定心丸。陛下如果想離開,有一法——陛下將皇位傳給太子,讓太子守城,陛下成為了太上皇,就能離開了。”
皇帝當即驚喜:“就這么辦!”
劉文吉:“……”
他垂目:“可惜大魏尚未有太子。”
皇帝不以為然:“皇后的兒子不就應該是太子么?朕這就立太子!劉公公,還需要朕做什么?你代表朕去和韋七郎他們談判,只要他們肯放朕走……這個皇帝,朕不要也罷!”
劉文吉淡聲:“陛下豪氣。”
將天下折騰成這樣,還想一走了之。
劉文吉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白宣,鋪在書案上:“陛下要退位,得先寫‘罪己詔’。陛下寫了‘罪己詔’,臣才能拿著這個去和大臣們談判,他們才會放陛下走。”
皇帝一陣遲疑。
然而想到南蠻人就要攻入長安了,他咬牙持筆:“朕寫!”
他開始寫罪己詔,并且怕自己寫得不誠懇,被那些大臣們打回來不接受,他花費了自己的所有筆墨,來深情無比地這這么一封書——
“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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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皇帝的退位書、立新皇書、罪己詔全部送去中書省時,聚在中書省的臣子們,耐心地將這三封書看完。韋樹拿著圣旨,將罪己詔念出,滿堂燈火通明,臣子們呢喃著“罪在朕躬”幾個字。
初時聲音極低,后來聲音顫抖。
然后不知是誰,溢出了沙啞的、悲戚的笑聲:“他承認了……他承認了……他承認這天下是他禍害的!承認他是昏君,承認他害了劉相公,害死了數十萬將士,害死了無數無辜黎民……
“他承認了!承認了!”
滿堂大笑,笑后又哭。
臣子們一個個抱著皇帝的手書哭坐在地,嚎啕悲涼。
來送書信的小內宦往后退一步,懼怕這些臣子。他顫抖的:“陛下的書信已經送到……劉公公問,可否讓陛下出城。”
韋樹抬頭。
韋樹道:“開城門,讓他出城!”
小內宦松口氣,連忙跑走。張相公抹掉自己臉上的淚,從地上爬起來,詫異的:“巨源,如此昏君,豈能讓他走……”
韋樹幽聲:“城外還有散落的、虎視眈眈盯著長安、抱著野心想打回來的南蠻散兵。城外并不安全,他出城,便是尋死路。”
張相公:“如果他在南蠻人那里說自己是皇帝,要得到保護……”
韋樹:“我們有了新的皇帝,哪有什么另一個皇帝?大約是冒牌貨吧,遇到就殺了以謝天下便是。”
張相公垂目頷首。
他忽問:“素臣讓我們找的成安,找到了么?”
韋樹淡聲:“成安只是給劉文吉定罪用的。劉文吉……該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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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文吉和大臣們通過消息,得知韋樹居然肯放皇帝走,劉文吉一時不可置信。但是劉文吉立即發覺這是自己的一個機會,韋樹等人必殺他,他要想法子。
他當即安排人手護送皇帝一同走。
劉文吉帶著北衙的兵護送皇帝一同走,皇帝走時,還要搜羅自己喜歡的妃子一起帶上走。但是他們才剛到皇宮門前,就面對著皇城中遍布的禁衛軍。
獵獵火炬,在黑夜中沉靜相對。
韋樹立在禁衛軍前。
劉文吉心驀地沉下。
皇帝怒聲:“韋巨源你這是何意?朕已經不是天子了!朕已經聽爾等的話退位了,你們這是攔著朕不放朕走么!”
韋樹盯著劉文吉。
韋樹道:“你可以走,其他人必須留下,北衙的兵一個也不許走。長安正是用兵之際,精兵不能用來保護一個廢人。”
皇帝惶然。
他都不敢計較韋樹罵他是廢人,他心中狡詐的意識,讓他覺得自己不能待在長安。禁衛軍肯放他走,一下子,他顧不上自己要帶的妃嬪,也不敢和劉文吉對視。他亂沒形象地奔跑向皇城門。
數萬禁衛軍,沉默地看著跳梁小丑一般的逃難皇帝。
韋樹與劉文吉對視。
韋樹抬手,禁衛軍們對北衙的軍隊舉起了箭。韋樹一字一句:“內宦亂國,絕不能留!”
劉文吉諷笑。
他后退,讓身后的北衙軍隊出來,和禁衛軍相對。
他身后的內宦們,綁起了那些妃嬪們,扯著對方一同退回皇宮。隔著宮城門,雙方軍隊對峙。
劉文吉知道大勢已去,但他手握著新的皇帝……他怒吼:“給我沖,給我殺了這些亂臣賊子!他們是要控制我們新的天子,是要殺光皇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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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皇帝身份的皇帝跑出了長安城,他惶惶地立在空無一人的月光下,看著四方戰火。
他不知道何去何從,又覺得自己終于安全了。他剛剛露出一個放松的笑。
然而此時,不懷好意的南蠻人,在黑暗中,將箭只對準了他——
“這個人竟然敢從長安城中跑去來,衣服這么華麗,一定是那個姓韋的小子!聽說那個小子很能說,聯絡四方小國一起抄我們的后路。
“他現在出城,肯定是又要出來和我們談判,算計我們!不能放過他!”
皇帝又輕松又解壓,他不敢多想,不敢回頭。他即使出了長安門,都覺得像夢一樣。他一個激靈,想到了自己做的那些噩夢,想到那些南蠻人在夢中用各種方式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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