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尚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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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脾性好,便輕易不會在處理此事時動怒,不會動怒,就不容易被背后的人牽著走。他說話技巧極好,輕輕松松就能說服人,讓人聽他的說法。
若是辦一件需要主事人性格強硬的事,那言尚那種溫和性子,自然是極不合適的;可是如果暮晚搖是要讓鄭氏低頭,要調(diào)和鄭氏和晉王之間的矛盾,還要解決鄭氏搶占百姓良田房舍的矛盾……言尚這種擅長調(diào)解矛盾的人,不是最合適的么?
糾結許久,暮晚搖還是為了此事能夠漂亮落幕,而寫下了言尚的名字。
希望他沒有置氣。
希望他幫她一次,幫她去調(diào)解鄭氏和晉王之間的問題,不讓人有可乘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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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陽公主的信發(fā)出去后,幕僚們自然收到了。
幾位幕僚本就在幫公主辦事,收到信后,他們看到暮晚搖要言尚為主,讓他們這次都聽言尚的安排。
幾位幕僚怔了一下,心里略有些不服氣。
雖然他們之前沒有辦好事……但是他們跟了公主這么多年,公主現(xiàn)在卻讓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站在他們面前,讓他們聽那個少年的話?
然而心里再不舒服,他們還是去尋言尚了。
夜里,幾位年齡可以當言尚父親的幕僚敲開言家府邸的門,將公主的信給言二郎看,并說自己等人,這次全程聽言二郎的話。
言尚看到暮晚搖的信,默然片刻,點頭答應。
言尚脾氣一貫如此溫和,幕僚們松口氣告別。等人走后,小廝云書來收茶具,看到二郎仍坐在廳中出神,二郎手中捧著公主那封信。
云書怕郎君是看到公主的信而心里難受,就道:“看來殿下還是信任郎君您。讓那么多人聽郎君你的話。”
言尚抬目,看了云書一眼。
他說:“她不是最信任我,她是覺得我的脾氣,最適合處理此事。
“她是覺得我脾氣好,會說話,最適合去辦這種幫人調(diào)節(jié)矛盾的事。”
云書愕了一下,然后支吾道:“那、那也是說明郎君的本事,被殿下看在眼中。雖然公主只是看中您的一個能力……但這也是信任嘛。”
言尚微微笑了一下,閉目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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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言尚和幾位幕僚一起騎馬出城,去豪強鄭氏家中走一趟。
那些幕僚怕鄭氏這次再次把他們趕出去,特意帶了衛(wèi)士。但是這一次鄭氏顯然已經(jīng)知道自己得罪了公主和晉王,知道自己犯了大錯,正心焦時,看到公主還派人來,也是大大松了口氣。
鄭公親自出門相迎,一腔求助公主的話還沒說出來,便看到田野見,為首而立的,是一個風采翩然的少年郎。
上次被他們打出去的幾個幕僚沒好氣道:“這是言二郎,殿下讓言二郎這次帶你們?nèi)ジ鷷x王道歉。”
鄭公連連點頭,領著言尚進府,說:“實在讓殿下費心了……殿下不棄鄭氏,是鄭氏的恩人……”
言尚溫和道:“殿下不棄鄭氏,是因鄭氏乃一方豪強。棄了的話,殿下實力大損,她才舍不得棄。”
鄭公愣了愣,覺得這位言二郎說話是不是太直接了點?
就是跟著言尚的幾個幕僚都露出奇怪的表情,面面相覷,心想言二郎平日說話不是這樣的風格呀。
言尚只跟著那位領路鄭公,問道:“老伯是鄭家現(xiàn)在的家主么?”
鄭公點了點頭,羞愧道:“前幾日幾個年輕兒郎不懂事,竟敢射晉王。我已經(jīng)將那兩個孩子綁了起來,一會兒隨郎君一起去向晉王賠罪,隨便晉王要殺要剮……郎君可要去看一下他們?”
言尚依然態(tài)度溫和,道:“不急。”
鄭公表情微微放松。
之前公主派來的幕僚神色肅穆,言辭激烈,讓鄭家以為公主要棄了他們,害怕不已。這次看公主派來的人這般面嫩,年少又性情柔和……可見殿下是要這位脾氣好的郎君領著他們?nèi)ジ鷷x王道歉的。
公主即便要收拾鄭氏,也是之后的事。
鄭公心中琢磨著待這事過去,私下如何向公主賠罪……哪怕公主要殺幾個人,他也咬牙忍了。
而同時,鄭公心中又微有得意之意。心想豪強還是厲害的,等再過上百年,豪強成為了世家……自己就可高枕無憂了。
鄭公心中琢磨著這些時,聽到言尚好奇般問:“我來之前,聽說鄭家多年來魚肉百姓,鄉(xiāng)下所治之處,百姓不敢有一句怨言?”
鄭公一愣。
然后連忙:“郎君恐是聽錯了!鄭家絕對沒有魚肉鄉(xiāng)民!郎君若是不信,可以去問那些鄉(xiāng)人……”
言尚笑了笑,說:“何必問呢?既是鄭氏治下,自然無人敢說鄭氏的壞話。畢竟我總是要離開的,而這天下,卻缺不了鄭氏這樣的豪強。”
鄭公覺得對方說話怪怪的,他已有了些不悅,但看在公主的份上,還是沒有表現(xiàn)出來。
只當是年輕人不會說話罷了。
但是言尚身后的幾個幕僚表情已經(jīng)很奇怪了:言二郎并不是不會說話的人。言二郎實際上是最會說話的人了……言二郎這是要做什么?這和公主交代的計劃不符合啊。
公主不是這么安排的!
言尚跟隨鄭公走在田壟間,看到綠野汪洋,百姓安居……鄭公也露出一些得意之色,言尚卻不等他多吹擂自己,就說:“這些便是強占了百姓的良田么?今年收成應該很好。”
鄭公一怔,勉強說:“這也是為了給戶部交錢……公主管我們要錢,我們管百姓要錢。自上而下,大家都很難。”
言尚頷首。
鄭公走在前方,感慨一般說道:“郎君啊,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恐怕是不滿我這樣的豪強在鄉(xiāng),然而我們也是為皇室、為世家做事。這些百姓啊,你看他們總想去告狀什么的,其實他們已經(jīng)過得很不錯了,至少沒有餓死,在我鄭氏治下,沒有出現(xiàn)民亂,沒有流民,不是么?”
他沒有聽到言尚回話,不禁側頭去看,卻發(fā)現(xiàn)自己旁邊已經(jīng)沒有人了。
鄭公驚愕回頭,見言尚和他已經(jīng)隔了六七丈的距離。
少年郎立在田壟上,修身如玉,挺拔如竹。
言尚微微笑,說:“所以,搶占良田是真,射傷晉王是真,將殿下的人趕出去也是真。
“年年魚肉百姓,致使百姓無家,出走他鄉(xiāng)。這偌大田地,便都是鄭家的了。我先前還詫異,此間怎么如此地廣人稀,和我們嶺南也差不了多少?畢竟這里可是萬年縣啊,長安治下的萬年縣,和我們那般荒僻的地方怎么能比?
“若是有鄭家這樣的豪強在,便不怪為何會地廣人稀了。
“此次若不是你們侵占那家人的妹妹,正是公主的侍女,若不是晉王正好在附近……誰知道鄭家都在做些什么?”
隔著段距離,言尚溫淡話語傳去,田間所有人都聽到了。
田野間還在勞碌的百姓站了起來,看向那位少年郎君;言尚身后的幕僚面面相覷,不安地看著言尚;幕僚旁邊的衛(wèi)士們手扶腰間刀劍,還有持弓持弩,怕鄭家發(fā)難;鄭公身邊的人臉露憤怒色,眼看就要沖上去,被鄭公攔住;鄭公的面色也是青青白白,卻到底壓抑下去。
鄭公說:“年輕人,你似乎對我們意見很大。難道這便是公主殿下的意思?”
鄭公冷冷道:“你還年輕,什么也不懂,就不必站在制高點,批判我等該如何治理鄉(xiāng)野了。”
言尚說:“我本也沒有批判的意思。”
他微微出了一下神,說:“其實這次公主殿下是讓我來調(diào)節(jié)你們之間的矛盾。她想大事化了。然而她到底不清楚我的性情,這件事到底不應該如此草率收場。這天下沒有這般道理,我若只為爾等調(diào)節(jié)……那些百姓何辜呢?
“我雖不求名,有時候卻不得不為之了。”
鄭公警惕道:“你是何意?”
六丈之外,言尚道:“向鄭公借一樣東西,我便結束此話題,按照公主的吩咐來做事。”
鄭公臉色微緩,問:“你要借什么?”
言尚衣袍若云飛揚,他立在風下,玉質(zhì)蘭心,彬彬有禮道:“借你項上人頭一用——”
說話間,所有人未曾反應過來時,他手一伸,奪過旁邊發(fā)愣衛(wèi)士手中的弓弩。眾目睽睽之下,言尚手中的弩對準鄭公,“砰”,一支箭射了出去。
一箭射在鄭公眉心,鄭公瞪大眼,血從眉心流下,他不甘地倒地。
言尚手中的弓弩還沒放下,鄭公身后的鄭家衛(wèi)士一時茫然,竟反應不過來。
好半晌,風烈烈之下。
先是周圍田間百姓中有人喝了一聲:“好!”
緊接著,眾人紛紛回神。
言尚身后幕僚中一人嘆道:“言二郎之名……今日之后,便會傳遍長安吧?
“如此當機立斷,讓人血脈沸騰……然而我等不敢為啊。”
大魏人慕英豪之氣,言尚當眾殺人,眾人的第一反應不是殺人者償命,而是當真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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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川之下的避暑山莊。
比所有人都更快一步的,是皇帝先收到了這個消息。
得知丹陽公主派去的幕僚中的一位少年,當眾殺了鄭公。
皇帝嘆:“好氣魄。”
頓一下:“那少年郎從今之后,不管會不會下獄,名聲會先在長安傳一波吧?名士之風……正是所有人崇尚的啊。”
內(nèi)宦道:“但當眾殺人,該償命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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