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堂下燃著地龍,四角立著銅爐,室外正月,室外盛夏,完全是兩個季節的溫度。 “我說,” 粗獷漢子擦了擦汗,干笑兩聲, “小郎臉呈白青二色,骨勇氣勇皆足,怪不得能摘花八葉,當真好壯士也。” “呵呵。” 陳酒收回目光,掃顧大堂。 富麗奢華自不必提,又蘊含著一股區別于尋常富貴的內斂大氣,光看那雕飾珠簾,龍燭鳳燈,幾乎已經可以確定是在皇城之內,只是不知所屬京西內、大明宮還是興慶宮。 更引人矚目的是那幾隊雕塑一般的猖兵,默默立在四周,肅殺如秋樹。 空氣悶熱。 架勢肅然。 陳酒抿了抿嘴,開始閉目養神。 光柱一次次垂落。 滿嘴墨漬的木訥學究、披袈裟的長眉和尚、白面點唇玩偶一般的東瀛女子…… 一個滿臉緊張的侏儒狼狽滾出,嘴里死死咬住一片花瓣,就像狗緊咬著骨頭,動作之間拉扯短衣,露出腋下的椽榫零件;紅鱗綠尾的喜慶大鯉魚從光柱內輕靈魚躍,鱗片在空中脫落,里頭裹了個面若好女的俊俏少年郎…… 最后,是那個吊兒郎當的賭徒,鬢角插著鮮艷又騷氣的七葉花。 “刀兄。” 賭徒指了指鬢間的花,滿臉可惜,“兔子們學精了,后來收成不好,只拿著一片。” 咱倆很熟么…… 陳酒瞥了他一眼,沒接話茬。 四十九片花,最終出來的只有二十余人,逐漸泛起竊竊私語。 “好熱啊……” “怎么全是猖兵,沒有主事的活人么?” “朋友,借個風吹吹。” “這位仁兄,我看你好生面熟,莫非是南山采花郎的弟子……” 嘿,這就開始拉幫結伙了。 “那個侏儒,墨門的私生子,常為富豪商賈營作機工,但因為偷工減料,名聲很爛; 黑嘴的書生,是個訟師,江南人氏,靠替權貴作假狀斂財。” 那個倭人娘們兒嘛,阿部仲麻呂的小妾,是唐官家眷,倒是少有風聞。聽說倭國的貴族喜歡拿鐵炭水涂牙,搞什么黑齒白面,今日一瞧,果然是荒僻蠻夷的風俗……” 賭徒站在陳酒身側,一個個指點介紹。 “你是情報販子?”陳酒扭頭。 “哈?” 賭徒愣了下, “沒,就是結個善緣嘛。群狼也能咬死虎,咱倆在這些人里算老虎了,抱團倚靠,才不會變成小人的盤中餐。” “行吧。” 陳酒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說辭,目光掃過二十幾個奇人異士, “聽上去,大多不太干凈啊。” “干干凈凈的,都是那些高門大戶的子弟,早就提前定好了名額,哪里要像咱們這些草莽,為了鯉魚躍龍門爭得頭破血流。” 賭徒掂弄骰盅, “草莽奇人身懷各種法門,平常天高皇帝遠,少不了運用手段讓自己活得舒服一些,誰屁股上沒點兒灰塵吶。” “那你呢?” 陳酒看向賭徒,唇角微翹。 “我是大唐的良民,從無作奸犯科!”賭徒將胸膛拍得咚咚響。 越來越熱。 隨著一個個小團體聚攏,堂內越發聒噪,嘈雜得讓人耳煩。 陳酒突然想到,如果鼓動雷澤蛙在這里吼上一嗓子…… “此地禁用法術神通。” 一句敕令遙遙回響。 陳酒呼吸一窒,胸口發悶,鳳圖刀的紋絡瞬間變得暗淡無光。 坐在肩膀上的三足小白蛙一受刺激,張口便是一聲“呱咕”,但聲音又低又小,全無神異,一下子就被騷動蓋了過去。 平底木屐噠噠作響,羽衣鶴氅飄然若仙。 一個賣相極佳的清癯道人步入大堂,帶來了怡人的清風。 猖兵們一振手中長戟,整齊劃一行著古禮,甲片簌簌如金樹滿堂。 “羅公遠羅仙師,” 賭徒壓低了聲音, “丹鼎派大修士,當世數一數二的人仙。先天年間,入宮侍奉圣人,度紫衣,召龍雨,累授金紫光祿大夫、員外鴻臚卿,位比宰相。” “和安祿山比,誰官大啊?”陳酒卻突然來了這么一句問。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