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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一旁的祝明朝將癥結(jié)點了出來，也化解了這小小的尷尬：“云中君，這名青霜門弟子說是去奔喪的，按理說這時候根本不該回來，現(xiàn)在卻死在川外不遠(yuǎn)處，且看樣子是那唐刀刀客動的手。這……”

    這話說得欲言又止，卻足夠毒辣尖銳。

    她分明是在說，唐刀刀客與這名青霜門弟子是一伙的，同氣連枝，沆瀣一氣，殺人棄尸之后，劍川封閉，這名弟子生怕查到自己頭上，便偽造了父親病重的信件，逃出劍川。

    他在劍川附近流連不去，或許是想從那名唐刀刀客手里拿到合作的好處，沒想到刀客為了斬草除根，將他一刀殺了，又將他的尸首扔到劍川前示威。

    聞言，嚴(yán)無復(fù)猛然扭頭，臉色鐵青：“這是在青霜門弟子靈前，老夫想給他一個死后的安寧，所以才給你們留足了面子，容你們兩家再次撒野。但要是哪個閉不住肛，不分場合亂放狗屁，老夫就幫他縫起來。”

    “嚴(yán)掌事何必動怒呢。”

    花若鴻靠在椅背上，擺出了個悠然飲茶的架勢，卻掩不住幸災(zāi)樂禍之色：“咱們講講道理：劍川出事后，除了青霜門的這名弟子，就沒有其他弟子再出過川了，結(jié)果又偏偏就是你這個弟子死在了斷喉刀法下，這您還有什么可說的？若是早早認(rèn)了和外人勾結(jié)的罪過，您至多只是一個治下不嚴(yán)之罪，若是硬要包庇，有這么多雙眼睛瞧著呢，青霜門門下弟子做下這等勾結(jié)惡徒的丑事，門主又不肯承認(rèn)此等丑事，上行下效，劍川聲譽(yù)何存？不如您自請離去，帶青霜門離開劍川，或許還能挽回一二……”

    嚴(yán)無復(fù)默不作聲地抄起拐杖，照著花若鴻的腦袋就扔了過去。

    盡管花若鴻知道這老頭性格暴烈，也想不到他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在云中君面前也敢如此野蠻，慌亂間低頭一避，鐵拐杖直直撞在他腦后的墻上，轟然一聲巨響和墻面開裂的咔咔聲，叫花若鴻炸出了一身熱汗。

    ……如果他沒能及時避開，現(xiàn)在怕是已經(jīng)腦漿四濺了！

    見暮雪堂內(nèi)氣氛陡然緊張起來，如一往前一步，若有若無地護(hù)在了封如故身側(cè)。

    封如故側(cè)過頭來，和如一對視片刻，又勾著他的眼神往尸身看去。

    不知為何，如一只看了他的眼神，便覺得自己能猜中封如故的意思。

    不是“也許如此”的猜測，而是“本該如此”的篤定。

    就連如一都不知道為何自己的諸多想法，會與這個令人生厭的人如此契合。

    那邊，花若鴻已是惱羞成怒，不再贅言，伸手便去拔腰間青鋒。

    嚴(yán)無復(fù)使的是杖劍，劍刃隱藏在手杖之中，方才甩出的鐵拐正是劍鞘，此時掌中唯余一柄鋒刃，寒光閃爍。

    如今兩家掌事白刃相向，隨時可能血濺五步，百勝門的祝掌事卻根本沒有一點要約束喝止的樣子，只顧著安坐品茗。

    四下里嘩然一片，驚呼者有之，拔劍者有之，堂中數(shù)量不多的人默契地分為三派，涇渭分明。

    羅浮春慌了神，扯扯封如故的衣角，盼著師父在此時出手，震懾一下這群已斗得紅了眼睛的人。

    但叫羅浮春心焦的是，封如故好像并沒有明白他的意思，而是微微瞇著眼睛，撫著他十年沒出過鞘的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看情勢要失去控制，如一冷面愈冷，錚然拔劍。

    那一柄佛劍懸掛在那里時，并無什么不同，但一旦挾殺意而出，堂中燭火頓時明滅搖動，一把普通木劍竟傳出了嗡嗡的劍鳴之音，聲如鬼哭，叫人毛骨悚然。

    一時間，整個暮雪堂內(nèi)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如一今年不過二十三歲，能揚名天下，云間獨步，一是因為他與佛家寬愛思想格格不入、以殺止戈的酷烈心性，二是因為他的娑婆劍法。

    ……娑婆世，娑婆樹，聽說娑婆無量苦。

    如一的娑婆劍法以玄妙輕靈、神鬼莫測著稱，難有規(guī)律可循，且每殺一人，都能借渡對方殘余的魂氣，附于劍鋒之上，是以木刃無鋒，卻足夠以煞氣奪人性命。

    他便腰佩著這些所殺之人的魂魄，行走世間，時刻提醒自己應(yīng)負(fù)的因果。

    如一手持悲鳴不斷的木劍，語氣平穩(wěn)，無嗔無怒：“請三家掌事各自約束門徒，莫起事端。”

    花若鴻盯著那柄通體烏黑的“眾生相”，心有惴惴，卻仍要逞強(qiáng)：“道門家事，何須一個和尚來管？”

    如一依然不氣不惱，徐徐道：“我受人之托，要護(hù)一人。誰家生事，傷了我要護(hù)之人，貧僧便先斬誰家掌事之首。”

    被一個輩分、身份皆不如自己的僧人，如此直白地當(dāng)面威脅，就連向來喜歡作壁上觀的祝明朝都白了臉。

    他們不想承認(rèn)，卻又不得不承認(rèn)，這名小輩天賦絕倫，修為甚至要比此地資歷最老、修為最高的嚴(yán)無復(fù)還隱隱高上一線。

    而如一是個有名的佛門瘋子，從某個層面上來說，瘋得跟風(fēng)陵山這位云中君不相上下。

    若是他要殺哪一家掌事，其他兩家也不會相幫，到時候，兵刃一動，就是真的覆水難收了。

    嚴(yán)無復(fù)靜靜望著如一的木劍，不知在想些什么。

    花若鴻在心中暗罵這賊禿驢不知幾百遍，卻深怕座下哪個不開眼的弟子真的動手，咬一咬牙，只好收劍坐下：“嚴(yán)掌事疼愛弟子，一時難過，傷心過度，才口出狂言，我不同你一般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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