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那天下午,我冒著凜冽的寒風在街上盲目地游蕩,直到華燈初上才驚覺應該回家。 我覺得自己有點受傷,需要休息兩天緩一緩。但最近我們學校正在爭創國家級示范高中,沒有正規醫院醫生開出的病假條,不可能輕易允許學生請假。而正規醫院醫生的病假條是那樣難以弄到,除非你有直系親屬切身參與了本市醫療系統或醫療相關系統,且這些直系親屬還不是這些醫療及相關系統中守大門的或打掃衛生的。 我被如何才能不交病假條又可以順利請到假這個問題困擾,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大約過了半小時,電話鈴突然響了。我勉強從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來接電話。 林喬的聲音從聽筒里傳過來,沉沉的:“顏宋你去哪了?怎么現在才回來?” 我說:“啊?” 他說:“我今天下午打了好幾個電話給你,一直沒人接。” 我說:“哦,你把蘇祈帶走了,結果學弟那兩張電影票沒用武之地,我看他怪可憐的,就花半價買了一張,把裴勇俊演的《丑聞》看完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半晌說:“忘了把電影票留你一張了。” 我說:“沒事沒事,你那時候不是激動著嗎?學弟挺厚道的,我半價買他一張票,他還送了我兩包話梅兩袋魷魚絲,挺劃得來的。”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我想多半今天下午他和蘇祈談判了,蘇祈讓他打這個電話跟我斷絕關系,他正難以啟齒。 他果然很難以啟齒,半晌說:“那電影好看嗎?” 這簡直不是他的風格。我捺著性子說:“挺好的,就是把裴勇俊的裸戲全剪了,讓人怪失落的。” 他笑了一聲,但馬上戛然而止。清晰可聞的呼吸聲之后,他壓低了嗓子:“顏宋,對不起。” 我說:“啊?” 他說:“我沒想到會在那里遇到蘇祈他們,一時沖動拿你當了靶子。” 我哈哈笑了兩聲:“這有什么好說對不起的,要我是你指不定也那么做了,咱們不是一輩子的朋友嗎,朋友不就是用來插刀的嗎?” 他疑惑道:“什么?” 我說:“有句俗話不是這么說的嗎,做朋友要互相插刀,你插我兩刀我插你兩刀什么的。” 他說:“我記得好像說的是要為朋友兩肋插刀。” 我說:“哦,那也沒差,反正都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那邊頓了一會兒,我看著手表計時,八秒鐘后,林喬說:“顏宋……”說完這兩個字后又頓了一會兒。 我說:“什么?” 他說:“沒什么,晚安。”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到一把明晃晃的西瓜刀從天而降,直直插進我心口。我一把將西瓜刀拔出來,看著染血的刀口深深贊嘆:“古人誠不欺我,果然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說完低頭一看,胸口破了個大窟窿,血正像噴泉一樣從這個窟窿里洶涌而出。 電影院事件成為一個導火索,我和林喬、蘇祈走在鋼絲繩上的平衡終于被打破。 我如愿和林蘇二人組拉開距離,而我的角色很快被蘇祈的好朋友韓梅梅取代,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枝紅杏入墻來”。 韓梅梅和我們不同班。我們在三班,她在九班。每個寶貴的課間十分鐘,她都要穿越六個班的教室,從九班跋涉到我們班來和蘇祈相會。我覺得她真是一個有毅力的人。 有一天同桌問我:“你最近怎么都不和林喬他們在一起了?” 我說:“哦,最近豬肉漲價了。” 她一本書拍過來:“我跟你說正事呢。以前你和林喬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吧,大眾雖然覺得你是一個電燈泡,但畢竟瓦數不算太大,你又有做電燈泡的自覺,不該發光的時候從來不發光。可九班這個韓梅梅是怎么回事啊,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來找蘇祈,她以為我們大眾不知道她那一雙眼睛都放在林喬身上呢,太不把我們大眾放在眼里了。” 我說:“是大眾想太多了吧,萬一人家就是單純來找蘇祈聯絡感情的呢。” 她說:“你找女性朋友聯絡感情要一天換一套衣服地來聯絡啊?大眾挺關懷你的,都想問問你什么時候再重新殺回林喬和蘇祈身邊去。” 我說:“幫我跟大眾說聲謝謝啊,感謝大眾。但我媽讓我考T大,我不能再跟林喬他們鬼混了。” 同桌說:“那怎么算是鬼混呢?你是在呵護一對情侶啊。耶穌不是說過,呵護情侶,勝造七級浮屠嗎?” 我說:“不好意思啊,我得考T大,我不能再呵護他們了。” 很快到了學期末,在期末考的前一個星期,班主任把分班志愿書發了下來。 當我和林喬蘇祈還好著的時候,大家一起約定要讀理科,并報考同一所大學。但此情此景,誰還能銘記這個約定并堅持將它貫徹執行就實在太二百五了。我顯然不是個二百五,于是拿到志愿書后立刻填報了文科。 志愿書交上去后,班主任找我談了次話。大意是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這個成績留在理科班更有發展前途,希望我認清形勢,回頭是岸,不要埋沒自己。我不得不向他坦白,其實每次考物理,選擇題我都是用蒙的,多虧運氣不錯才能次次蒙對,但恐怕我的運氣已行將枯竭,支撐不到高考了。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那你還是留在文科班吧。” 和班主任談過話之后,我選報文科的事不脛而走,當天晚上便接到了林喬的電話。 他說:“你不是想當兒科醫生嗎?為什么要報文科?” 我愣了一會兒說:“啊,是有這么回事來著,難為你還記得。”說完了之后覺得語氣稍嫌僵硬,又立刻加了兩聲“呵呵”。 他沒說話,半晌道:“是因為我和蘇祈嗎?” 我心里咯噔一聲。 他接著說:“蘇祈對你是有一點偏見,我也聽說……” 我趕緊打斷他的話道:“哈哈,你說什么呢,再怎么和蘇祈有矛盾我也不能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實際上是我媽讓我考T大中文系,學文,以后考公務員從政,好接她的衣缽。”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穿的一條白裙子,扎個馬尾巴,還挺像我爸醫院里那些女醫生的。” 我說:“那得有一年了吧,你記性真好。” 嗒的一聲,好像是話筒摔地上了,又是稀里嘩啦一陣響,他在那邊說:“不好意思,喝了點酒。” 我沒說話。我們彼此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他說:“我先睡了,晚安。” 然后,還沒等我回過神來他就把電話掛了。 而這是我和林喬高中兩年的最后一通電話。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