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面前的玻璃杯里,膨脹的茶葉上下翻卷,沈奚盯著玻璃杯看,像要回避自己的羞澀,可其實又不是真面對著面,屋子里也沒有他…… “我等你?!彼f。 “嗯?!彼c頭。點頭做什么?他也瞧不見。 一通電話,時間不長,倒像是長篇大論地講了幾個時辰,頗耗心力。 通常人對于自己時間的預估,總是錯的。 沈奚料定下午無事,卻在一點時被護士電話喚到門診樓層。給她打電話的小護士是她從護校招聘來的,會一點英文,專門安排接待外籍人士。那天在碼頭上,這位小護士也在,所以對歐洲的流感很敏感。 小護士見到她,不間斷地講述著突發的這個狀況:剛剛來了三位病人,是德國來的,一家三口。男的有明顯的流感癥狀,有咳血癥狀…… “門診室有多少人?”沈奚說。 “沈醫生你交待過,這幾個月外來的病人盡量單獨候診,那間房就他們一家人?!? “有醫生過來嗎?護士呢?” “護士是我和護士長,醫生還沒有,有人通知段副院長了?!? 這間醫院院長從政,常年不在醫院里,大小事都是段孟和負責,估計馬上段孟和就要過來:“去做準備工作,隔離病人,讓人通知段副院長不要進入隔離病房?!? 沈奚戴上口罩和手套,按照之前和陳藺觀討論出的一系列對策,把半層樓的病房騰出來,拉了一道隔離線,線外線內消毒。醫院里沒有專門的傳染病診室,按照鼠疫和瘧疾的處理方法,已經是能做到極致。 “你等等,”沈奚說,“你讓隔離線外的人幫我打個電話到三三四……”她猶豫著說,“找一位譚先生,告訴他,我這兩天在醫院很忙,就不去探望他了?!? 傅侗文去的地方,譚慶項一定能找到。 今晚怕是沒法一起用晚餐了。 內科室來的醫生也被護士擋住,說是沈醫生交待的,既然她進了病房,那就讓她來主診,不要讓太多醫生加入。畢竟這個流感沒有治療方法,中招的全是青壯年,不必有多的犧牲。 沈奚在病房里接診那三位病人。 因為德國人,語言不通,只好簡單用英文詢問病情,對方表達也不清楚。沈奚看幾人的體溫,只有十七歲的女兒是正常的。她交待護士把這位女孩子帶到隔壁病房觀察,自己和護士長守著中年夫婦。 沈奚考慮護士長家里有兩個小孩子,盡量讓她少接觸病患,一縷由自己來,最后護士長都急了:“沈醫生,你干脆把我們都趕出去,自己在病房里算了。” 沈奚笑,聲音從口罩里傳出:“我倒是想,誰讓你們已經進來了,也沒法子了。” “你要是倒下了,段副院長怎么辦?” “……段副院長一個總理親戚,海外留學回來的醫學博士,又是咱們這間醫院的院長,他未來會好得很,”沈奚無奈,“我和他當真只是同事關系,多半步都沒發展過。” 兩人說著。 小護士跑進來:“段副院長在外頭,是想要進來了?!? 沈奚去到走廊上,遠遠見段孟和的身影,高聲說:“我有一位病人明天早晨安排了手術,交給你了,段孟和。還有,三樓病房里的七個病人,也都給你?!? 走廊另一端,段孟和來回走著,黑色皮鞋踩踏著地面,在走廊內回聲不絕:“沈奚,你是什么科室的?輪得到你來處理這里的病患嗎?我們沒有內科嗎?” “這是高危傳染病,我來了,自然要我來,”她理直氣壯回,“再說了,我當年在仁濟內科室待過,你最清楚。還有,這個病本來就沒有有效的治療方向,我在這里足夠了?!? 段孟和找不到理由來反駁她。 “況且,段孟和你應該明白,我給你看過歐洲的消息,這個病殺死最多的就是青壯年群體,我們醫院的醫生,包括你都在這個范圍內,”沈奚又說,“既然我已經在這里,為什么要做無謂的犧牲?” 段孟和沉默著,遠遠凝視她。 護士們在疏散病人,沈奚和段孟和遠距離的對話,落在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外籍病患還好,中國籍病患聽得懂,根本不用疏散,全都配合地馬上撤離這個樓層??善袀€六十余歲的老人家逆流而行,在段孟和身邊問,是否有他能幫忙的地方。 老人家穿著舊時袍子,留著清朝的小辮子。他本是怕丟顏面,隱藏了中醫身份,來西醫院看自己腹部外露的腫瘤。但他聽到沈奚說被傳染的主流人群是青壯年,想到自己是個老人家,也是醫者,應該可以幫到。 段孟和因為擔心沈奚安危的心,被老人家這么一問詢,倒是緩和了下來。面對病患,醫者仁心是想通的。他耐心和老人家解釋后,讓護士把老中醫送走。 “把你病人的情況,大致和我交待一下。”他恢復冷靜。 沈奚和他簡單交待后,回到病房。 中年男人不止是咳血,眼睛和耳朵都淌出了鮮血。護士長沒見過感冒有如此激烈的癥狀,也有點懵。沈奚知道,按照陳藺觀分享的解剖報告,這個病人幾乎沒有搶救回來的希望了。 那位夫人也躺在病床上,模糊了意識,可她還在看著自己的丈夫,用德語喃喃著沈奚聽不懂的話。是在安慰早無意識的丈夫,還是別的什么?不得而知……慢慢地,夫人懇求地望向沈奚,碧綠的眼睛里滿是淚,用英文蹩腳地求她: 不要因為德國人帶給中國的戰爭,而憎恨他們,求她救自己的丈夫。 沈奚眼眶燙著,別過頭去,掩蓋了自己眼底的情緒。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