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傅侗文摸到她的長發后,將用來束發的緞帶取下,初次做這種事,沒經驗,還將她的頭發拽斷了兩根。緞帶放到桌上,尾端的玉墜叩到懷表表盤上,脆生生一響。 他以為她會驚醒,她已然沉沉入夢。 在一晚,他回答的“很多”,被演變成無數的影像。她會看到年輕的傅侗文端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掏出槍放在桌上,囑人去殺誰,也看到他走過破敗的一個宅子,地上皆是尸體。這些幻境,像聽人在唱戲文。 看不清他的面容,全是剪影。 最后她跟著他的背影,看到他與一位穿著前朝官服,留著辮子的大人說:“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 聽到這句,她覺察出不對。 這是夢。是幼時所背的書,不該是他的話…… 她轉身向外走,過大門時,明明是三寸六分的門檻,卻又躥高了三寸,活生生將她絆倒。這一跤跌得她渾身痛,人也醒了。 裹在身上的棉被束縛著她。 沈奚想翻過身,感覺到棉被的另一端被什么壓住。她睜開眼,被汗水打濕的眼睫黏在一起,模模糊糊地,擋著眼前的視線。 適應了黑暗,她看到一個枕頭豎靠在床頭,墊高了,傅侗文枕在那上頭,身上襯衫長褲都沒脫掉,甚至皮鞋也還穿著,只是將棉被蓋在了身上。 方才被她扯下去,胸前只剩了一個邊角,他似乎冷了,在夢中微蹙眉。 這姿態,好似下一句就要開口責備。 沈奚挪動身子,替他蓋上。 那清雋的臉上,不耐散去。 他睡著,她看著。 聽他的呼吸,還不是很舒服的樣子。 沈奚悄然下床,從衣柜下的抽屜里找到聽診器,又光著腳,爬上床。她戴上,慢慢地將聽診器壓在他的襯衫上。手指挨上他衣衫布料,隔著衣服,觸得到他的體溫。 心跳聲穿過聽診器,撞入她的耳膜。 寂靜的房間,唯有心跳聲。 他的心跳。 一只手,及時拉下了她的聽診器。 “是心臟里的血管被堵住了。” 沈奚抬眼,正對上他的眼。 冠脈閉塞。沈奚想到了最新的那本醫學雜志上的說法,似乎是如此翻譯。 心臟病學的發展始于歐洲,有名的學術雜志也都在法國和德國,這兩年前才有了英語雜志。她和幾個同學每次拿到都如獲至寶,看得不多,自然記得牢。 “你是生下來就這樣嗎?”她問。 傅侗文微笑著,搖頭。 她也沒有可問的了。 如果說心臟外科學是荒漠一片,內科就是荒漠中剛才出現的綠洲,小小一片,四周仍是未知的領域。傅侗文昨晚的癥狀,很像是教授提到過的,冠脈閉塞導致急性心梗。對于這個,教授的樂觀口號是,至多三十年,一定能找到有效治療的方法。 三十年……那又是何年何月了。 她低頭將聽診器收起來:“現在有不舒服嗎?” “我很好,”傅侗文調整姿勢,從側臥到倚靠床頭,“你好些了嗎?” 沈奚頷首:“我在煙館,每天都要幫他們扛尸體。你也不用太擔心我。” 經過滅門的人,又怎會脆弱不堪。 過不去的是心理上的坎,可她從聽到他心跳的那一刻,就發現自己都釋然了。她要的是傅侗文活著,堅信他是對的,是善的,那么別的都不再要緊。 兩廂安靜著。 “隨便聊聊。”他說。 “嗯。”她等他說。 于是,片刻后,兩人都笑了。 “你在等我起頭?”傅侗文揶揄她,“難道和三哥無話可說?”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