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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后宮佳麗心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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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瞅瞅現在,什么妖魔鬼怪,倒是京中那位大娘娘,作亂沒完。”

    蕭懷瑾一怔,“京中那位大娘娘”說的是何太后么?

    他知道民間對她評價不高,因為延祚四年的互市一事,鬧出了大亂子,恨著呢。

    “不是有那個傳說嗎?”

    有一個人壓低了聲音,雖然這也不是什么秘密:“說晉過五世而亡,你們看多應景,這些年總在打仗不假吧,天災人禍沒完沒了。

    長安的那位爺,聽說也是起風作浪的,那個妖后再摻一腳,朝廷里還能有安生時候嘛。”

    “長安的那位爺”當然說的是蕭懷瑾,他們不敢稱皇帝名諱,民間都這么叫。

    聽他們在講自己的壞話,蕭懷瑾心中十分復雜,又不能辯駁,又聽得想笑,這些人指點江山的樣子,仿佛他們知道怎么治國一樣。

    但他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能支棱起耳朵聽著。

    另一個人道:“也不能全怪圣人吧,他登基前好幾年,不都是那個妖后垂簾的嗎,女人和太監共掌國事,你們說能搞出什么名堂來?

    那歌怎么唱的來著,牝雞司日出,灼灼照閹狼,茼蒿掩禾黍,小人充棟梁!大家都說,指不定他們還有一腿兒呢。”

    蕭懷瑾不是第一次聽那首民間童謠,然而此情此景下,總覺得莫名諷刺,又一股無名的憤懣,不知從何而起,在心底燒得慌。

    燒心。

    ——

    張副尉在甕城的城頭上轉了兩圈,天冷的要命,城頭上的風刮穿了骨子,他抱著胳膊小跑過來,也倚著墻坐下,喝了口酒遞給下一個人:“一說起這個就堵心,那太監和妖后搞的一團烏煙瘴氣的,跟西魏人的互市也敢做?

    怎么樣,延祚四年差點亡國,害得咱們死了多少兄弟!我媳婦兒生了兒子我都沒看一眼,留了個口信兒交待遺言就出來了。”

    張副尉在朔方的并州駐地呆了很多年,甚至從小兵熬成了八品武官,卻對當年西魏人長驅直入的慘狀記憶猶新。

    蕭懷瑾沉默地聽著,原來朝廷的大事,看在民間的人眼里卻是這樣的。

    有時候他以為自己做的關乎國計民生的決策,也許底下人根本不關心,影響了他們吃飯穿衣,就是下策,就是昏君。

    民智不開,渾渾噩噩過日子,歷代朝廷也樂意如此,給一口飽飯不要造反就好了,越學越聰明,聰明了就會想得多,想得多質疑得多,社稷就不穩定了。

    雖然他曾經恨太后,如今卻也看明白了,太后做事是公私分明的,當時借勢逼人的是掌兵權的世家。

    延祚四年的互市失敗,她也付出了很大代價,宋逸修也自盡謝罪了。

    也真是奇怪,在宮里時他恨不得太后立刻去死,可出了宮這么久時日,卻是常常會憶起她的好。

    他還記得有一次,還是十來歲的時候,夜里他去長生殿聽訓,看到太后合上奏折,借著跳躍的火光,他看見那上面落了幾滴水印子。

    也記得她時常會一個人站在冷寂的夜里,提一盞孤燈,每每這個時候他便覺得她也不是那么又狠又壞的人,可能也很脆弱,連一點點光都祈求抓住。

    他張了張嘴,正要分辯,又聽他們神神秘秘道:“我聽說那個妖婆為了收養陛下,好當上太后,才害死了端謹賢妃,據說連尸體都不放過!簡直蛇蝎心腸,就可以見她器量多小了,一當太后就攬權,說不定啊,現在長安說了算的也不是陛下,是那個妖后呢!”

    蕭懷瑾的心情更十分復雜了,他不知該為誰辯護。

    倘若從前,他聽了這話,會被激起刻骨的仇恨,懷念他早亡的母親;可如今,他的人生已經天翻地覆。

    白昭容的死,韋無默喊出的真相,都太過于殘酷,甚至讓他無顏面對,在這宮里無所適從。

    為了先帝的囑托,何太后懷著喪子之痛,向仇人的兒子隱瞞了十多年真相。

    僅僅是這分忍耐的器量,他這一生就永遠也不及了。

    眾人露出一副可怕又厭憎的神情,張副尉也推心置腹道:“是有這個可能啊,我是聽閔將軍那天跟人說起來,伯爺那邊從京城聽來的消息,自從陳留王反了,陛下就稱病不朝,折子又全送到太后那里了,現在咱們并州要怎么打仗,什么時候拿錢,都是妖后說了算。”

    “哎呀,哎呀呀,這下算是完了,完嘍!讓那妖后再折騰一次,咱這‘晉五世而亡’就真應驗了,可憐了皇城那位爺,跟著受累不說還挨罵……”

    “砰!”

    一聲清脆聲響,酒壺被擲于墻上,炸得粉碎,碎片殘酒濺落,打斷了那些人的胡天侃地,循著聲音看過來,都怔住了。

    坐得近的那個士兵,被酒水灑了一身,濕了棉衣。

    他們冬天只有兩件棉襖,因為棉絮少,都是一起裹著穿,穿一段時間便將外面那件換到里面穿,如今這棉衣被酒打濕了,晾著都要結冰,也不暖和了。

    那人便十分著惱:“這他媽做什么!”

    張副尉看了眼地上的酒,著實心疼,火氣也竄了起來。

    幾個人紛紛起身,蹬著蕭懷瑾。

    ——

    蕭懷瑾終于還是聽不下去了。

    也許他們什么都不懂,只能是管中窺豹,一葉障目。

    看到世界的一隅,就理所當然認為那是全部。

    但他不想因為他們不懂,就放任他們去詆毀,去誤解。

    也許這天底下還有很多人抱著這樣的誤解,永遠也解釋不完,但至少他在這里聽到了,他就不該坐視不理。

    他們罵他是昏君,庸聵無能,他自會生氣也會憋悶,卻也能忍耐。

    但是他們罵何太后,不知為何,他忍耐不了。

    倘若他不為她辯解,他會覺得負罪壓垮了他,讓他窒息。

    他是不能再看到她背負不該背負的委屈了。

    “太后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互市也是為了朝廷休養生息,那時候朝廷已經支撐不起戰備的耗損了,”他頓了頓,不知該怎么向這群底層士兵來解釋,他們才能懂:“你們不能用‘妖后’還有那種污言穢語來說她。”

    沉默了片刻,人群中忽然一聲嗤笑。

    這一刻蕭懷瑾覺得一陣悲涼。

    他忽然不明白太后隱忍了這些年是為了什么,她值得么?

    從韋無默告訴他真相那一刻,他就替她徹底迷茫了。

    但在此刻,他只想讓他們知道,那些被愚昧蒙蔽了的真相。

    若不然,就太令人絕望了。

    她已經失去了所有,殫精竭慮付出了一生,她不能再背負這不該有的仇視了。

    民間如果要仇恨,就仇恨他。

    那個被炸了一身酒的老兵心疼酒也心疼棉襖,他老早就看不上柳不辭,這人長得挺有幾分秀氣,哪怕曬黑留須也掩蓋不了的“文氣”,這樣的人居然當成了流民帥,入了兵營后居然一下子就當上九品武官,他們這些漢子哪里比不得他?

    現在他管得倒寬,連他們說什么都要來管了。

    他捏了捏拳頭,踩在石臺上的腳翹了翹,收回腿往前走了兩步:“怎么的,就這么叫了,你憑什么管得著我?”

    “憑你說的都是錯的。”

    蕭懷瑾直視著他,毫不退縮。

    “放屁!你說的算什么!”

    他臉猛地漲紅,解開浸了酒的棉襖,扔到一邊,其他人見狀,這是要打起來,他們一擁而上,圍住了蕭懷瑾。

    畢竟他們和那老兵更相熟,也都不怎么待見蕭懷瑾——長得好看又文氣的人,一入軍中就得了軍職,平時還總格格不入,當然不討人喜歡。

    也還是有人冷靜,拉著那要動手的老兵:“算了,酒沒了就算了,衣服拿回去烤烤,別打這孫子,指不定他上頭有人!”

    “老子也早看他不順眼了!小白臉的樣,在我面前摔老子的酒,還要管東管西,”那人掙開了拉架人的手,罵道:“告訴你們,就算他是皇帝,今天我也要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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