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塵-《不見面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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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桃。”
鄭和嘉在看到她的時候,就邁開步子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似乎想說的話有很多,但當他真正面對她的時候,這個也曾恣肆如浮浪般的少年忽然就多了幾分小心翼翼。
“你的事,我聽我爸和蘇阿姨說了。”
他說。
謝桃沒有說話。
“你的傷……怎么樣了?”
他動了動唇,嗓子沒由來的有點干澀。
“好多了。”
謝桃還是開了口,回答得多少有點疏離客氣。
當她想繞過他,往樓上走的時候,她忽然聽見身后的少年說,“謝桃,真的……對不起。”
說到底,他和謝桃之間,并沒有多少大的恩怨。
無非是一個正值叛逆的少年對于忽然出現在他的家庭里的這對母女的幼稚反抗。
起初,他以為謝桃事事要和他比,什么都要和他學,什么都要跟他搶。
他從一開始,就看不起這個忽然住進他家里的,名義上的妹妹。
他也曾偶爾出言嘲諷,但這個在他家里從來都顯得過分沉默的女孩兒,在面對他時,也是同樣的寡言。
直到除夕那天,他發現母親在世時親手給他捏的泥塑被人摔碎。
他特意將母親的東西放在了客廳最顯眼的地方,目的是為了提醒父親不要忘記他的母親。
但那天,當他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卻看見那泥塑已經碎在了地上。
而當時,謝桃正蹲著身子在那兒收拾。
那一瞬怒氣沖上來,他走過去,一把推開她的時候,她沒有防備,身形不穩,額頭磕在了柜子角上。
“從我家里滾出去!”
這是那天,他對那個女孩兒親口說的話。
而當時的謝桃,磕破了額頭,殷紅的血液就順著臉頰流了下來,而她看向他的目光,就好像是今天這樣,平淡又陌生。
那天晚上,她的母親因為成績的事情而訓她。
那是鄭和嘉第一次見謝桃反駁蘇玲華。
她們母女倆爭論間,氣氛鬧得越來越僵,怒氣之下,蘇玲華一巴掌就打在了謝桃的臉上。
鄭和嘉有時候也會回想起來那個時候,謝桃望著她的母親,淚眼朦朧,眼眶紅透的模樣。
那是一個女孩兒最絕望的目光。
在那個冬夜,他見她穿著單薄的衣服,背著雙肩包,一去不返。
后來是鄭文弘找他談話,他才知道,他母親親手做的那個泥塑,是鄭文弘喝醉酒回到家的時候,不小心撞到的。
而謝桃,不過是被她媽媽蘇玲華喊著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事實上,謝桃也從來都沒有想要跟他比,甚至搶他的任何東西。
那不過都是蘇玲華因為有了一個新的家庭,而做出的荒唐舉動。
那個時候的蘇玲華,雖然已經治好了心理疾病,但是因為多年和前夫謝正源之間不夠平等的關系,導致她將自己自然而然地放在了比較低的位置。
她想在這個新的家庭里真正立足,于是她嚴苛地要求自己的女兒要跟上鄭和嘉的學習成績,同時,她也下意識地開始討好,偏向于鄭和嘉。
她希望通過自己的示好,能夠讓鄭和嘉接受她。
但在她偏向鄭和嘉的同時,卻忽略了自己的女兒謝桃。
或許在精神失常的那幾年里,她早已經忘卻了自己該怎么做一個好的母親。
即便鄭文弘提醒過她,但當時的蘇玲華,仍然陷在曾經的固有模式里。
或許是因為曾經失去過一個家庭而給她帶來了深重的打擊,這一次,她變得過分珍惜。
鄭文弘和蘇玲華一直都知道謝桃在哪兒,他們也一直都在悄悄給謝桃所在的那家鎮上的蛋糕店里打錢。
但他們卻并沒有敢去棲鎮,把她接回來。
因為謝桃這一次,顯得尤其決絕。
即便蘇玲華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過錯,這一切,都已經晚了。
她在自己的女兒最脆弱的時候,狠狠地在她心上扎了一道傷口,或許那是這一輩子,都無法愈合的傷痕。
而鄭和嘉對謝桃,也同樣感到歉疚。
他承認,曾經的自己,從一開始對待謝桃,就是抱有偏見的。
因為她和蘇玲華都是忽然闖進他家里的陌生人。
這一年多來,曾經如同浮浪般恣肆的少年,終于有了幾分他父親的沉穩。
對于自己曾經的幼稚行為,鄭和嘉一直心懷愧疚。
“其實我以前也討厭過你。”
謝桃忽然開口,卻沒有轉身。
“以前我覺得媽媽很喜歡你,她在我面前總是提你,要我向你學習,要我的成績要像你一樣好……”
“我有一段時間,真的很討厭你。”
“但我也能理解,那時你對兩個忽然闖進你家里的陌生人的抗拒。”
“因為我也一樣。”
她也同樣,不喜歡在那樣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還要被媽媽逼著,叫鄭文弘“爸爸”。
她也同樣抗拒。
但他們的處境終究是不相同的。
一個,是那個家里本來的主人。
而她,卻只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他能說出來的許多話,當時的謝桃都沒有辦法說出來。
“但那些都過去了,我不想再提,你也不用記著。”
“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謝桃說完,就直接往樓上走了。
而鄭和嘉站在原地,望著謝桃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樓梯轉角,他久久沒有移開自己的目光。
今天是周六,不用上課。
謝桃趴在書桌上做做作業的時候,聽見細微的淅瀝聲傳來,她抬頭的時候才發現,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下起了雨。
彼時,身在另一個時空的衛韞正立在一間暗室里。
燃著幾炷香的供桌之后,正擺著兩個靈位,一個是其父衛昌寧,而另一個,則是其母沈氏。
又是一年六月十三。
他母親的忌辰,父親的死期。
更是衛家滿門遭逢大難之日。
可笑那般簪纓望族,百年世家又如何?
不過一夕之間,便大廈傾頹,黃土埋骨。
眼底似有幾分譏諷,衛韞整理了一下衣袖,伸手取了旁邊的香,再點燃了一炷。
繚繞的煙,模糊了他的冷淡的眉眼,仿佛他自始至終都是如此疏淡無波的模樣。
衛氏滿門或生或死,他并不在乎。
畢竟那樣一個大家族雖也曾有枝繁葉茂之態,但其實早已爛到了根里。
在曾經的衛家,衛韞唯一在乎的,只有他那個懦弱無能的父親,還有早逝的母親。
身為衛氏三房的庶子,他的父親衛昌寧在那樣根深樹大的家族里,便是最為不起眼的一片葉子。
而身為三房庶子的兒子,他衛韞生來,便更是渺如塵埃。
但偏偏衛家最后活下來的,卻只有他。
多諷刺。
衛韞從暗室里出來的時候,衛敬早已經等在了門外。
“大人。”
見衛韞從暗室里出來,衛敬便低首喚了一聲。
“如何?”
衛韞漫不經心地用錦帕擦拭著自己的手,嗓音清泠冷淡。
“如您所料,陛下并未問罪太子。”
衛敬垂首,恭敬答道。
衛韞聞言,面上沒有什么波瀾,扯了一下唇角,“太子雖沖動易怒,但他身后,卻有一個好太傅。”
“許地安把他從這件事里摘出去,怕是也費了不少功夫。”
許地安怎會有如此大的本事?
衛韞如何會想不明白,若無啟和帝的默許,太子要想從這起貪污大案里完全脫身,那是絕無可能的。
那本名冊上與太子有關的人幾乎都死在了大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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