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林雨桐倒是不推拒,來了就應承著。兩人說一些宮務,管理宮務的心得等等,烏拉那拉覺得受益匪淺,自然就更愿意過來了。 這一路特別漫長。從直隸入山東,然后沿京杭大運河南下,再度過黃河,之后經(jīng)德州、泰安、曲阜、兗州、清河、高郵、鎮(zhèn)江、丹陽、常州至蘇州,再之后便是杭州。 在曲阜祭孔廟的時候,乾隆以及皇子,都是一身長袍,如同普通的讀書人一樣。這個信號釋放的很好,最起碼站在純粹的讀書人的身份上來說,比較容易叫人有好感。 他的心情是愉快的,四爺和弘暉的關(guān)注點跟他全不在一條線上。弘暉看到的是沿路修的車馬道,凡是在南巡路線上的,每過一地,河道疏浚,道路寬闊。但道路寬是寬了,卻不許百姓走。打從修成之后,就不許別人走了。黃土鋪的路面被碾子碾的如同打麥場,每下一場雨,便要修護一次。從前年開始就一直修,因為占據(jù)了最便捷的主干道,又不許百姓走。那百姓就只能繞路。皇帝巡幸并沒有給沿路的百姓帶來福利,倒是增加了許多不便捷之處。 乾隆去祭拜這個祭拜那個的時候,四爺是不跟著去的。他在弘晝的陪同下也就是四處看看。挨著大路的村子,朝村子后面走,好些個村子后面添了一片新墳。 村里的墳,自然是有新有舊的。一年添上倆墳頭,對小村子來說,都不是好年景。這么些個墳頭,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遷墳。 肯定是擴路面的時候發(fā)現(xiàn)墳頭擋路,或者嫌棄御駕所過之處有墳塋不吉利,因而叫人家把墳給遷了。 當然了,這事是下面的想把事情做的盡善盡美,這卻不是乾隆要求的。事實上,乾隆打從前年說要南巡開始,就不停的告訴下面的人:行營宿頓,不過偶一經(jīng)臨,不可過求華麗,多耗物力。至于要參觀的名山古跡,只需掃除潔凈,足備臨觀即可,不必分外崇飾。即使有頹圮之處,隨宜補葺就好,費用由官家置辦而不得取自民間。 甚至在出發(fā)前,乾隆還下了諭旨,說了:清蹕所至,除道供應,有司不必過費周章。至川原林麓,民間冢墓所在,安厝已久,不過附近道旁,于輦路經(jīng)由無礙,不得另其移徙。 弘晝見自家皇阿瑪臉色不好看,還是入弱弱了辯解了幾句:“……我四哥真下旨說了,可下面這些人辦事,怎么這樣呢?”為了討好皇帝,一點也不顧及老百姓。 南巡路長著呢,要歷經(jīng)直隸、山東、江蘇、浙江四省,去時旱路就得一千七百五十八里,回程路也大相同,光旱路又得一千四百四十二里,這沿途得經(jīng)過多少村莊?又有多少亡魂得被打攪。誰家的老先人躺下那么多年了,好端端的叫挖出來,誰能不罵娘。這是要壞名聲的呀! 挖人墳塋,這都是殺頭的罪過。可官府的行徑,跟挖人祖墳有什么區(qū)別? 說實話,動人祖墳比打人家四十大板還遭人恨。 四爺沒反駁這個話,弘歷提前下諭旨了,但下面逢迎巴結(jié)確實不是弘歷的初衷,那么接下來呢?他就問弘晝,“此事以前他不知,現(xiàn)在知還是不知?若知了,那他會如何處置?” 弘晝恍然,到這里都不算是四哥的錯,那么接下來若是處置不當,才是四哥的錯。 晚上的時候,弘晝還是把這個事跟乾隆說了,“四哥,下面這些大臣,太過了。這么做于萬歲爺您的名聲有大礙。若此風氣剎不住,以后打著為皇家的旗號肆意妄為,只怕到時候想止也止不住的。” 弘歷皺眉,皇阿瑪?shù)膭酉蛩斎磺宄芈酚玫牟皇枪俚溃怯馈S罉藴适菐蛯捜撸行恼芬徽闪撸髨詫嵠秸宦牲S土鋪墊,清水凈道,便是遇上石板石橋也不例外。有些地方就是拆了原有的石拱橋,另外修了符合御道的橋梁。這是一打眼就能看出來的事。 為這個處罰朝臣?可朝臣只是實心的為朝廷辦事,真心實意的將他這個皇帝當做神明一般崇敬。若是因此而受了處罰,那以后誰人敢這么對君王。 但弘晝說的事也確實在理,也難怪皇阿瑪不高興,擾民而言,確實是擾民了。甚至不止是擾民,便是不需要的開支也不知道多花出去多少。他先打發(fā)弘晝,“累了一天了,去歇著吧。朕……自有處置。” 弘晝心說,只要你重視就行。 弘歷斟酌再三,便叫人擬旨,蠲免江蘇、浙江等省歷年積欠錢糧。 旨意一出去,四爺這邊就收到消息了。弘晝皺著眉,低聲跟他阿瑪匯報:“……從乾隆元年到乾隆十三年,江蘇積欠地丁二百二十八萬余兩,安徽積欠地丁三十萬五千余兩,全部蠲免。因浙江此前并無積欠,今年應征地丁錢糧蠲免三十萬兩……另有直隸山東所過州縣,蠲免本年應征額十之三……還有山東歷年欠谷九十七萬石……” 凡是因為南巡受到影響的百姓,多少給予了一些補償。 弘晝就道:“也算是一種安撫。” 安撫? 林雨桐給了他一個白眼,“打個比方,我先在你家巷子口挖一條深溝,把路給你斷了。你是進進出出的都不方便,去哪都得多繞點路。這家里產(chǎn)的東西不好拉出去都是小事,這要是家里老人病人,給孩子急著找大夫,你再著急過不去,你什么想法?可不得有人天天的咒罵,那不滿得積攢多少。何況動人墳塋,人家能恨你祖宗幾代。而施恩呢?你本來欠我十兩銀子,我說你給我八兩就算了。那二兩算是給你的補償。可有人在乎那二兩,有人不在乎那二兩。便是在乎那二兩的也不會對你感恩戴德,只會覺得你給減免的少了。” 弘晝‘嗯’了一聲,這就是人性。自身受到的損失,會在心理不斷的將其放大,恨不能說的全天下都欠他的。接受了補償,有幾個覺得這補償是補償夠了的呢? 所以,該埋怨的聲音一點都不會少。 他有點明白過來了,“若是處置官員,這就不同了。百姓們會知道,皇上的心里是有百姓的。做那些缺德事的是那些當官的。現(xiàn)在皇上是為民做主……”多少怨氣也都散了。連大官都處置了,還要如何?百姓的訴求向來也不多。 弘晝知道,這是皇阿瑪再一次在暗示自家四哥,該下手的時候要下手呀。他回去打算把這個事再找機會跟四哥嘮嘮,可還真不趕巧,這幾天乾隆的精神不太好,心情也不太好。 乾隆十六年三月十一日,是孝賢皇后三周年忌日,正好在南巡的路上。 從前兩天,他情緒就不好。人也不愿意見了,連吳書來都被斥責了好幾回。弘晝請見了三次,都不得一見。 再要見的時候皇后就幫著攔了,“王爺先回吧。最近不管跟皇上談什么,都談不出結(jié)果的。萬歲爺也是人吶,若不是十萬火急非得辦的事情,王爺何不緩一緩?” 這倒也是!這南巡還沒結(jié)束呢,半路上就處置積極迎駕的大臣,也確實不妥當,事情就這么被拖下來了。 弘晝一走,皇后才端了銀耳蓮子羹進去,乾隆抬頭,看了皇后一眼,“把弘晝打發(fā)了?” 皇后笑了笑,“和親王也是擔心萬歲爺。” 乾隆點頭,“朕知道。難得他到現(xiàn)在,心思還這么澄澈。”沒有因為皇阿瑪而生出旁的心思來。 皇后笑了笑,將湯碗遞過去,“趁熱喝了吧。國事繁雜,一路上又舟車勞頓。您不僅得叫天下子民滿意,叫朝臣滿意,還得叫先帝爺滿意。這上上下下這么多眼睛看著,容不得一點差錯。越是如此越是當保重身子。妾愚笨,不及先皇后姐姐多矣。連勸萬歲爺?shù)脑捯舱f不了幾句。只是以己度人的想著,若是先皇后姐姐在世,也是萬萬不會看著您如此自傷的。” 乾隆抬眼看皇后,烏拉那拉氏也不年輕了,臉上已經(jīng)有了細細的皺紋。她沒有用厚厚的脂粉遮擋,只那么清清淡淡的妝容,嫻靜而溫柔。以前一直排斥,可最近這幾件事辦下來,倒是覺得也還好。 這一晚,乾隆沒睡,對著孝賢的遺像,又做了一首詩。 “獨旦歌來三忌周,心驚歲月信如流。斷魂恰值清明節(jié),飲恨難忘齊魯游。豈必新琴終不及,究輸舊劍久相投。圣湖桃柳方明媚,怪底今朝只益愁。” 詩嘛,也就那樣了。林雨桐放下這傳過來的東西,笑了笑。 這首詩里,這“新琴”指那拉皇后,而“舊劍”指孝賢皇后。 乾隆這是說,并不是繼后不如前妻,而是因為他與前妻感情太深才疏遠繼后的。 林雨桐將這紙箋推遠:看來從這次南巡開始,那拉皇后和乾隆關(guān)系有了緩和,而后慢慢進入了蜜月期。 她嘖嘖了兩聲,不置可否。在南巡中途不宜節(jié)外生枝的情況下,她和四爺沒有因為乾隆對官員的袒護多做什么,兩人帶著弘暉,去了江南的織坊……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