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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母熱情地招呼她留下吃飯，拉著她的手心疼地打量一番，直說她瘦了。黎璃不由想笑，自己不過是獻(xiàn)了兩百CC的血，又不是去抽脂。不過裴母的緊張是出于關(guān)心，她附和地猛點(diǎn)頭，說：“是啊是啊，我想死阿姨和叔叔燒的菜了，整天想著要來補(bǔ)一補(bǔ)。”順便乖巧地送上奉承。

    果然裴尚軒的母親笑得合不攏嘴，打電話給兒子要他收拾店鋪后立刻回家吃晚飯，哪里都不準(zhǔn)去。

    “這小子，不事先關(guān)照好，保不準(zhǔn)會和哪個瘋瘋癲癲的丫頭出去胡鬧。”裴母放下電話感慨，“前陣子有個叫雯雯的女孩子不錯，我還以為他能定下心了，沒想到又鬧翻了。”

    這是第一次從裴母口中聽到對他交往對象的肯定，黎璃形容不出心頭詭異的感覺。她見過岑雯雯，爽朗大方讓人討厭不起來，比自己的性格討人喜歡。

    吃過晚飯，裴尚軒送她回學(xué)校，提前一站下了車。甲A聯(lián)賽剛結(jié)束，許是申花又輸了球，虹口體育場外不斷有球迷罵罵咧咧地經(jīng)過他們身旁。

    “明年世界杯，你還支持阿根廷嗎？”一九九八年快要到了，四年的等待看似漫長，實(shí)則轉(zhuǎn)瞬即逝。

    黎璃不說話，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九九零年到一九九八年，竟已過了這么久。他也沉默，似乎同時在思索曾經(jīng)的自己在時間的何處漂泊。

    快到校門口了，黎璃猶豫半天，終于忍不住問：“你和岑雯雯，為什么分手？”

    路燈光透過行道樹的枝丫照著他的臉，投射斑駁錯落的影子，她戴著隱形眼鏡，看得很清楚。

    裴尚軒笑了笑，漫不經(jīng)心的神色，“她說我心里有別人。受不了，就分手了。”

    她凝視他的臉，從那雙如古井般深邃的眼睛里找到了端倪——某種似曾相識的傷感。藏在他心底的人，是笑顏如花的美麗少女。

    她淡淡“哦”了一聲，低頭走路。

    他不自覺地將韓以晨作為參照標(biāo)準(zhǔn)，利用漂亮女子來滿足虛榮心。他不能輸給過去歲月里的裴尚軒，特別是那一個自己為韓以晨付出了刻骨銘心的代價。他希望尋找到更美的一張臉，來替代記憶中的她。

    裴尚軒始終認(rèn)為自己在意著韓以晨，盡管他從不肯承認(rèn)。多年后他才發(fā)現(xiàn)，美麗的內(nèi)心早已超越了外表的分量，他真正放棄不了的人是黎璃！

    十二月下旬，黎璃獲得了一個打工的機(jī)會，在工業(yè)博覽會上擔(dān)任現(xiàn)場翻譯。她在上海展覽館外碰巧遇見了邱子安。

    除了社團(tuán)活動，兩人平時在校園里遇到，僅做點(diǎn)頭招呼。她本想裝作沒看到，但邱子安率先向她走了過來，她沒辦法回避。

    “一直忘了說，你的書法進(jìn)步了很多。”寒暄過后，邱子安挑起了話題。她剛加入書法社那段日子領(lǐng)教過邱子安的毒舌功夫，他把她的字批評得毫無可取之處，讓黎璃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中國人了。

    黎璃呵呵笑著，回答：“勤能補(bǔ)拙嘛。”

    斯文男子推了推眼鏡，贊同地點(diǎn)頭說道：“書法雖說是年深日久才見功力，但聰明人加上勤勉，的確能達(dá)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這算是夸獎？”她反應(yīng)奇快，立刻接上話。

    邱子安稍稍一怔，隨即笑道：“就算是吧。”

    邱子安長得很好看，斯文儒雅的氣質(zhì)，是那種可以讓女人放心托付終身的男人。難怪情路不順暢的汪曉峰常在黎璃面前調(diào)侃邱子安是上外頭號殺手。

    既然遇到了，等到收工后兩人自然一同坐車回學(xué)校。學(xué)校門口擺著的路邊攤，有一個在炸臭豆腐，香味勾引著黎璃。

    “你吃不吃？我請客。”一元錢買八塊，她怕自己吃不下浪費(fèi)，想拖他下水。寢室里大家制訂了減肥計劃互相督促，八點(diǎn)過后謝絕一切零食，此刻她聞著香味實(shí)在忍不住了。

    節(jié)食，違背人性！

    邱子安沒反應(yīng)過來她想吃什么，下意識“嗯”了一聲，他的疑問語調(diào)被黎璃聽成了陳述語氣，掉頭跑到炸臭豆腐的攤位前買了一份。

    “一人四塊，我很公平。”黎璃在泡沫塑料盒里放了很多醬，遞給他一根牙簽。待他接過，她立即用牙簽叉了一塊蘸了醬的臭豆腐放進(jìn)嘴里。剛出油鍋的食物燙嘴，她一邊叫著“哇，好吃好吃”，一邊張開嘴巴用手拍著扇風(fēng)。

    “這個好吃嗎？”邱子安狐疑地問。他對名字里帶有“臭”字的東西敬而遠(yuǎn)之，先入為主認(rèn)定難吃。

    黎璃消滅了第二塊，含含糊糊說道：“嘗試的意思，不就是讓你先嘗一口嘛。”

    他看看黎璃，叉起被炸成金黃色的臭豆腐，淡然地說：“我第一次聽說嘗試是這個意思。”說著，咬了第一口。

    邱子安在那個夜晚覺得黎璃有點(diǎn)特別，說起來讓人不敢相信，她竟然是用四塊臭豆腐打動了他的心。

    汪曉峰第一個看出邱子安在追黎璃，被黎璃猛K一頓罵了兩句“無聊”兼請吃了一頓飯。黎璃不相信出色的邱子安會喜歡自己，按照母親的說法她屬于橫看豎看倒過來看都找不到半點(diǎn)漂亮影子的女生。

    “女人，不會全都是因?yàn)槊利惒疟粣邸！蓖魰苑宓恼{(diào)匙伸進(jìn)她的土豆泥里，偷舀了一勺。他們坐在燈光明亮的肯德基里，底樓靠窗的位子。

    “這句話應(yīng)該告訴你的男性同胞。以上，鑒定完畢。”黎璃喝著橙汁，閑閑地調(diào)侃。

    汪曉峰猛搖頭，一臉痛心疾首地說：“黎璃，你不能為了一個可能是近視，可能是青光眼，還有可能是白內(nèi)障的男人，就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黎璃想了想才明白這三個眼科疾病說的都是裴尚軒，她不甘心汪曉峰詆毀他，賭氣辯駁道：“那你呢，怎么不見你來追我這個丑女人？你不是在那船上，根本早就在水里了。”

    汪曉峰怔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半晌后才搖著頭嘆息道：“你沒救了，黎璃！裴尚軒有那么好，值得你這么維護(hù)他？朋友和喜歡的人，差別就在這里對不對？你自己想想，他對你和你對我，態(tài)度是不是一樣。你是聰明人，用不著我再說下去了。”

    黎璃死死地咬著嘴唇不說話。心中頗為后悔，畢竟汪曉峰的出發(fā)點(diǎn)是為她好。囁嚅半天，她揚(yáng)起睫毛偷偷觀察他的神色，不安地道歉。

    “我不是氣你。”汪曉峰嘆了口氣，“算了，我不說了。”想想還是郁悶，遂奪過她那份土豆泥，三下五除二掃進(jìn)肚中。

    汪曉峰是個好男人，可惜打動不了黎璃的心。十四歲那年，有個少年莽撞地闖進(jìn)她的心田，再沒離開過。

    有時候，并非價值連城的貴重才能打動人，往往是平凡日子里突然的溫暖更讓人動心。黎璃便是如此，將十四歲生日那天得到的溫暖延續(xù)了一生一世。

    邱子安捧著一束玫瑰站在黎璃面前，她才相信他真的在追求自己，錯愕之余難免受寵若驚。德語系堂堂才子，學(xué)校頭號女生殺手。黎璃承認(rèn)自己也是個平凡虛榮的女生，她在那一刻原諒了裴尚軒對美女的偏愛。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在了解聰明的頭腦、善良優(yōu)秀的內(nèi)在之前，人們首先看到的是臉。

    她收下生平第一束紅玫瑰，心跳如常。黎璃決定給自己一個機(jī)會，試著忘記柳千仁帶給自己的噩夢，以及學(xué)會放棄裴尚軒。

    一九九八年元旦，黎璃買了一本帶鎖的日記本，封面是夢幻的粉紅色。她希望這是自己最后一次買日記本，最后一次寫下新年愿望。

    今年，我不要再喜歡裴尚軒！

    她端詳著光滑簿面上漂亮的楷書，帶著幾分欣慰。練了幾個月毛筆字，沒想到鋼筆字水平也大大提高了，算是無心插柳吧。

    就好像加入書法社團(tuán)，她壓根沒想到會有個白馬王子在等候自己。

    一九九八年二月十四日，星期六，黎璃和邱子安去電影院看《泰坦尼克》原版片。這部橫掃全球票房的好萊塢大片號稱超級催淚彈，邱子安拿出折疊得方方正正的手帕，笑稱自己已做好萬全之策，以備她不時之需。

    黎璃用胳膊肘頂了頂他的胸膛，“有進(jìn)步，以前你嚴(yán)肅得要死，現(xiàn)在會開玩笑了。”

    他按著胸口被她撞擊的地方，俊秀的臉龐掠過一絲不快。黎璃慣于察言觀色，立即收起了笑聲。

    “怎么了？”剛才明明氣氛融洽，怎么說變就變了？

    他搖搖頭，借口去給她買爆米花走開了。黎璃隱約覺得他在不滿，但想不明白為了什么。難道是因?yàn)樽约号u他以前很嚴(yán)肅嗎？

    “黎璃！”背后傳來她熟悉的聲音，微帶著詫異。她一下子慌亂，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面對裴尚軒。老天，上海這么大，怎么偏偏在這里遇到！

    裴尚軒以為自己認(rèn)錯了人，可前面女孩的背影和站姿越看越像黎璃，遂冒著認(rèn)錯的風(fēng)險喊了一聲。見對方?jīng)]動靜，他想也許真的認(rèn)錯了。裴尚軒拉著女友的手剛想離開，她卻回過了頭。

    的確是黎璃，大大方方?jīng)_他揮揮手，說了句“Hi”。

    “丫頭，你在這里干嗎？”他拖著女朋友上前，來不及介紹她們認(rèn)識就先奔主題而去，“一個人看電影？”

    今天是情人節(jié)，滿大街成雙成對的情侶。

    “我男……boyfriend，他去買爆米花了。”黎璃自我打氣半天，男朋友這個稱呼仍然說不出口，不得不改用英文。

    裴尚軒張了張嘴，發(fā)不出聲音，好像跳上岸的魚嘴巴徒勞地一張一合。就在氣氛空前尷尬之際，邱子安拿著一滿杯爆米花走了回來。

    黎璃松了口氣，主動為他們作介紹。

    “這是我男朋友邱子安，裴尚軒是我的死黨，這位漂亮小姐是他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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