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三生三世枕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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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她醞釀著哭出來,幾棵白露樹后卻率先傳出來一陣肝腸寸斷之聲。她認出來哭天搶地的那個正是方才挨著她坐的小魚精,圍著他的另外兩串小魚精默默地抹著眼淚,他們中間的地上,直僵僵躺著的恰是阿蘭若的殼子。
萍水相逢的小魚精哭得幾欲昏厥:“漂亮姊姊你怎么這么不經嚇啊,怎么就嚇死了啊……”強撐著昏厥未遂的小身子,鼻子一抽一抽:“阿娘說人死了要給她上兩炷香,我們沒有香,我們就給你上兩把毛豆……”其余的小魚精也紛紛效仿,不多時,阿蘭若的身上就堆滿了煮花生和煮毛豆。
小魚精們的義氣讓鳳九有點兒感動,一直感動到他們掏出一個打火石來打算把阿蘭若給火葬了。趁著火星還沒打出來,鳳九躲在樹后頭,趕緊捻動經訣隔空將阿蘭若的殼子推進了水中。殼子掉進水中的那一刻,她抹了把腦門上的冷汗,亦不動聲色潛進了水潭中。
在鳳九的算盤里頭,一旦她靠近阿蘭若的殼子,說不準就能立時換回去,屆時她同這個冰棺美人各歸各位,正是造化得宜。
她在水底下握住阿蘭若的手,沒有什么反應;抱住阿蘭若,還是沒有什么反應;捻一個魂魄離體的訣,卻覺此時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像被捆在冰棺美人的殼子里,脫離法。
事情它,有些許大條了。
誠然她并非真正的阿蘭若,變不回去心中也覺沒什么,但頂著阿蘭若的臉,吃穿用度上不用操心,頂著這個冰棺美人的臉,莫非天天跟著小魚精們吃毛豆?毛豆這個東西偶然一吃別有風味,天天吃還是令人惶恐。再則她還應了陌少要頂著阿蘭若的身份幫混沌重生君臨異界23488他的忙,半途而廢也不是她的行事。
鳳九在水底下沉思,既然變不回去了,而她又必得讓所有人繼續認為她是阿蘭若,有什么法子?
唔,施個修正之術,將比翼鳥一族關乎阿蘭若模樣的記憶換成這個冰棺美人的,或許是條道。
鳳九想起她的姑姑白淺有一句名言,只有課業學得不好的人才是真正的聰明人。此情此景,片刻就能想出這么個好主意,鳳九在心中欽佩自己是個真正的聰明人,順便一贊姑姑的見解。但課業不好,卻始終是個問題。
當初夫子教導修正術時她一直在打瞌睡,施術的那個法訣是怎么念的來著?
被銀蛟頂出去的冰棺如今已落回湖中,就在她們腳底下,鳳九胡亂將阿蘭若塞入冰棺,又胡亂照著一個朦朧印象施了個修正術,胡亂寬慰自己既然是個真正的聰明人,一個小小的修正術豈有什么為難之理。做完這一切,她登時將諸煩惱拋諸腦后,踩著水花浮上水面,打算關懷一下息澤打架打得如何了。
看熱鬧的小魚精已散得空空,徒留岸邊一排扎眼的荷葉懨懨攤著,遠處的禿山似乎也沒有什么動靜,鳳九感到一瞬莫名的空虛。
低頭再望向水面時,水中人長發披肩,白裙外頭披了件男子的紫袍,瞧著竟然有些縹緲熟悉。
一道白光驀然閃過鳳九的靈臺,這個冰棺中的少女,會不會是她真正的殼子?她法再移到阿蘭若的殼子里,乃是因她機緣巧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中?這個想法激得她不穩地后退一步。
但來不及深想,天邊忽然扯出一道稠密的閃電,雷聲接踵而至,老天爺有此異象,必是有惡妖將被降服。果然,禿山上傳來猛蛟的聲聲痛吼,冷雨瓢潑,借著白露林的璀璨光華,可見乃是一場赤紅的豪雨。
鳳九抬頭焦急地搜尋息澤的身影,雨霧煙嵐中,卻只見紫衣神君遙遙的一個側影,身周依然沒有什么仙法護體,銀色的長發被風吹得揚起來,手中的劍像是吸足了血,繞著一圈淡淡的紅光,氣勢迫人。
猛蛟身上被血染透,已看不出原本覆身的銀鱗,眼中卻透出兇光,露出極其猙獰的模樣。
鳳九不禁打了個哆嗦。
被激得狂怒的困獸昂頭嘶吼,電閃之間彎角向紫衣神君瘋狂撞過去,像是已放棄了法術,要以純粹的力量做后的勝負一搏。鳳九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嘶聲急喊躲開。紫衣神君卻并未躲開,反而執劍迎上去,劍鋒極穩極,斬風破雨之勢直劈過蛟首,但那樣硬碰硬的姿勢,堅硬的蛟角亦可避刺過他的身體。那一瞬間不曉得眼睛為何那樣靈敏,鳳九見他反手斬斷刺進身體的蛟角,只皺了皺眉,臉上甚至沒有其他痛苦的表情。
白露林的光華一瞬凋零,滿目漆黑間,鳳九覺得自己聽到了蛟首落地時的沉重撞擊。她喊了兩聲息澤,沒有人回應。她跌跌撞撞地爬上一個小云頭,朝著禿山行得近了些,血腥氣漸重間,她一迭聲地喊著息澤,但仍然沒有人回應。
空中影出一輪圓月,四月初二夜,卻有圓月,也是奇哉。雨下得大,倒是褪了血色。鳳九的小云頭吸足了雨水,一動一行軟綿綿的,頂不住沉重,后歇在禿山的一個山洞口。
她身上下都被雨水澆透,心口一陣涼。
息澤在哪里,是不是傷得很重,還是已經……他近都對自己不錯,冒險去始空山給她取護魂草,送她魚吃,她被橘諾兩姐妹算計時,他還來給自己解圍。
她不曉得心頭的恐慌是不忍還是什么,也不曉得身上的顫抖是冷還是在懼怕什么。她覺得她不能待在這個山洞,外頭雨再大,不管他是傷了還是怎么了,她得把他找出來。
正要再沖進雨幕,身后的山洞里卻傳來一聲輕響。此種深林老洞,極可能宿著一兩頭奇珍異獸。鳳九攀著洞壁向里頭探了一兩步,并未聽到珍獸的鼻息,又探了一兩步,一陣熟悉的血腥味飄進鼻尖。
顧不得小心扶著巖壁,鳳九顫著嗓子試探地喊出息澤兩個字,幾乎是一路跌進了山洞。
洞口還好些,依稀有月光囫圇見得出個人影,洞里頭卻是黑如墨石。
她一向怕黑,自從小時候走夜路掉進一個蛇窩,也不怎么再敢走夜路,今天晚上不曉得哪里借來的一個肥膽。子夜邊,濕乎乎的山洞里頭一線光也沒有,她渾身發毛,哆嗦著預備從袖子里掏顆明珠出來照明。方才她在洞口就該將它掏出來,也不至于不體面地滾進山洞,她不曉得那時候自己怎么就會忘了。
手指剛觸到袖子里的明珠,忽感到一股大力將她往后一扯。她啊地驚叫一聲,明珠啪一聲墜地,順著一個斜坡直滾到一個小潭中。小水潭醞出淺淺的一團光,但只及得她腳下。她才發現方才自己是站在一尾臥蛇的旁邊,再多走一步,一腳踩上去,難不會被它兩顆毒牙釘入腿中。此刻,這尾臥蛇已斷作兩截。
一只手摟在自己腰間,將她穩穩收進懷中。她雖是個小女孩,到底青丘的帝姬做了這么多年,家學淵源還是能耳濡目染一些,曉得判斷這種時刻,會救自己的不一定就是友非敵,需祭出些警醒來。她定了定神,像凡間那些隨意扯塊布就能當招牌的摸骨先生一樣,有意意地摩挲過圍在腰間的手,想借此斷出身后人大體是個什么身份。
極光潔的一只手,食指商陽穴處并鱗片覆蓋,不是什么山妖地精。
小指指尖圓潤,亦并非鬼族魔族。手掌比自己大許多,應是個男子。指端修長,膚質細膩,看來是位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手掌略有薄繭,哦,公子哥兒偶爾還習個刀或習個劍。
正待進一步摸下去,忽然感到身后的呼吸一窒,又是一股大力,反應過來時,鳳九發現自己背貼著身后的巖塊,困在了公子哥兒和洞壁的中間。
洞頂的石筍滴下水珠,落進小潭中,滴答。
朦朧光線中,她雙手被束在頭頂,公子哥兒貼得她極近,面表情地看著她,干燥的手指卻撫上她的臉頰,如同方才她撫著他一般,眉毛,眼角,鼻梁,狀似意,漫不經心。
她不曉得原來這種摩挲其實是很撩人的一件事,要是她曉得,借她一千個膽子她方才也不那么干。
對了,公子哥兒是息澤神君。
她方才沒有猜到是息澤,因那只手溫暖干燥,并什么血痕黏漬,干凈得不像是才屠過蛟龍的手。此時一回想,她同息澤相見的次數也算多,但著實沒有看過他狼狽的模樣,這樣的行事做派,倒像是一下戰場就能將自己收拾得妥帖。
他的手指停在她唇畔,摩挲著她的嘴唇,像立在一座屏風前,心旁騖地給一幅絕世名畫勾邊。鳳九忍不住喘了一口氣,在唇邊描線的手指驟停,鳳九緊張地舔了舔嘴角。息澤古冰川一般的眼忽然深幽,她心中沒來由地覺得有什么不對,本能往后頭一退。身子緊地貼住巖壁那一刻,息澤的唇覆了上來。
后知后覺的一聲驚呼被一點兒不留地封住,舌頭叩開她的齒列,滑進她的口中。他閉著眼,每一步都優雅沉靜,力量卻像是颶風,她試著掙扎,雙手卻被他牢牢握住不容反抗。她聞到血腥與白檀香,原本清明的靈臺像陡然布開一場大霧。
她覺得腦子發昏。
這樣的力道下,她幾乎逸出呻吟,幸好控制住了自己,但唇齒間卻含著沉重的喘息,在他放輕力度時,不留神就飄了出來。
緊握在頭頂的雙手被放開,他扶上她的腰,讓她緊地貼靠住他,另一只手撫弄過她的肩,一寸一寸,扶住她的頭,以勉她支撐不住滑下去。
她空出的雙手主動纏上他的脖子,她忘了掙扎。他吻得深。她不知道為什么覺得這種感覺很熟悉,好像這種時候她的手就應該放在那個位置。
她腦子里一片空白。他的唇移到了她的頸畔。她感到他溫熱的氣息撫著她的耳珠。體內像是種了株蓮,被他的手點燃,騰起潑天的業火。這有點兒像,有點兒像……她的頭突然一陣疼痛,靈臺處冷雨瀟瀟,迷霧剎那散開,迎入一陣清風。
神思歸位。
洞中的塵音重灌入耳,鐘乳石上水滴石上,像誰漫不經心撥弄琴弦,靜謐的山洞中滑出極輕一個單音。她一把推在息澤的前胸,使了大力,卻沒推動。他的嘴唇滑過她的鎖骨痛哼了一聲,頭埋在她的左肩處,仍摟著她的腰,輕聲道:“喂,別推,我頭暈。”
推在息澤胸口的手能感覺到莫名的濕意,舉到眼前,借著潭中明珠漸亮的暖光,鳳九倒抽一口涼氣,瞧著滿手的血,只覺得幾個字是從牙齒縫里頭蹦著出來的:“流了這么多的血,不暈才怪。”
肩頭的人此時卻像是虛弱:“別動,讓我靠一會兒。”
血腥味越來越濃重,鳳九咬著牙道:“光靠著不成,你得躺著,傷口沒有包扎?”
息澤低聲:“正準備包扎,你來了。”
鳳九木聲道:“我沒讓你把我按在墻上。”
息澤不在意道:“剛才沒覺得疼,就按了。”又道,“別惹我說話,說著疼了。”
扶著重傷的息澤前后安頓好,鳳九分神思索,這個,算是什么?
她被占便宜了。被占得還挺徹底。
按理說,她該發火,凡是有志氣的姑娘,此時扇他一頓都是輕的。但占便宜的這個人,如今卻是個重傷患,不等她扇,已懨懨欲昏地躺在她的面前,她能和一個傷患計較什么?
她沒有想通,他方才的力氣到底是打哪里冒出來的?
那樣的陣仗,著實有些令她受驚,親這個字還能有這么重的意思,她連做夢都沒有想過。其實今天,她也算是長了見識。
洞中只余幽幽的光和他們兩人映在洞壁的身影,細聽洞外雨還未歇。
聽著瀟瀟雨聲,鳳九一時有些出神。
在青丘,于他們九尾狐而言,三萬歲著實幼齡,算個幼仙。她這個年紀,風月之事算夠格沾上一沾,深一層的閨房之事,卻還略早了幾千年。
加之在她還是個毛沒長的小狐貍時,就崇拜喜歡上東華帝君,聽折顏說,比之情懷熱烈的姑娘,帝君那種型約莫中意清純些的,她就一心一意把自己搞得很清純。
念學時她一些不像樣的同帶來些不像樣的冊請她同觀,若沒有東華帝君這個精神支柱她就觀了,但一想到帝君中意清純的姑娘……她沒收了這些冊,原封不動轉而孝敬了她姑姑。
當年他老爹逼她嫁給滄夷時,其實是個解閨房事的好時機。按理說出嫁前她老娘該對她教上一教,但因當年她是被綁上的花轎,將整個青丘都鬧成了一鍋糊涂粥,她娘親頂著一個被她吵得沒奈何的腦子,那幾日看她一眼都覺得要少活好幾年,自然忘了要教她。
她去凡間報恩那一茬,論是那個宋姓皇帝還是葉青緹,卻皆是不得她令連握她一根小指頭都覺得是褻瀆了她的老實人,這一層自然揭過不談。
到此時,鳳九才驚覺,她長這么大,宋皇帝葉青緹再加上個息澤神君,被迫嫁出去三回,滄夷神君處算是欲嫁未遂一回;且此時一邊擔著個寡婦的名號,一邊被迫又有了個夫君。自然,這等經歷對他們當神仙的來說并不如何離奇,離奇的是,她到此時竟仍對閨房之事一所知。當年追東華時追得執著,她竊以為有了這層經歷,謙謹說自己也算一顆情種了,但天底下哪有情種當成她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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