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七夜 阿鏡-《浮生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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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黑袍四號是所有黑袍里最沉默的一個,個子也最矮。聽聲音,還是個女的。
四號身上,有一種跟其他黑袍不同的氣味,異常的冷,讓任何有溫度的生物都不敢隨意靠近。
今夜的故事,在一堆篝火前開始。
不得不說四號將故事的場地從帳-篷內(nèi)挪到帳-篷外,是明智的,聽這樣的一個家伙講故事,有一堆熱而明亮的火焰來平衡一下,是最適合不過的。
另外,四號一點也不啰嗦,不講一句廢話,不做任何鋪墊,看著跳躍的火光,不疾不徐地講起來——
“你愛我,與我無關(guān)。”
淡漠的聲音漸漸融化于不盡的黑暗中,綠斐特麗娜酒的獨有香味在房間內(nèi)悄然沉淀。
窗外,有鐘聲回蕩在寂靜冰冷的夜空下,洪亮而清脆。
一聲幽嘆,在鐘聲的間隙飄然而出,內(nèi)里的笑意與凄然,平分秋色。
此刻,新舊年在多數(shù)人的幸福和少數(shù)人的落寞中交替……
1
司徒月波攬著鐘旭的肩膀,看風(fēng)景。
從圣斯特凡大教堂的北塔上遠眺,維也納的風(fēng)光盡收眼底,舊城的繁華中,亦偶爾有時髦的建筑穿插而入,截然相反的風(fēng)韻卻也相得益彰。
“真漂亮!”鐘旭嘖嘖贊嘆,興奮地搖晃著司徒月波的手臂,“老公,我們在這兒多玩幾天吧!”
“多玩幾天?!”司徒月波故作不屑地看著外頭,一臉故意的挑剔,“還是不要了,維也納有什么好的,除了房子就是房子,哪兒有埃及歷史悠久,哪兒有埃及風(fēng)光秀麗,哪兒有尼羅河……”
鐘旭一拳捶到丈夫的胸口上,虎著臉道:“不許學(xué)我說話!!我不是已經(jīng)接納你的意見先來維也納了嗎!”
司徒月波哈哈一笑,把妻子-摟-得更緊-了。
維也納是他們新婚蜜月的第一站,原本鐘旭死活要把埃及作為首選地,卻被司徒月波否決,理由是非洲地區(qū)應(yīng)該留在最后,否則一早就曬成黑人牙膏會影響拍照時的形象。三說兩說,鐘旭到底還是依了他的意思,先來了這個聞名天下的音樂之都。應(yīng)了來前司徒月波的那句“你去了,就會迷上那里。”,來到這座城市不到48小時,混合了復(fù)雜精美的哥特式風(fēng)格與羅馬風(fēng)格的教堂,整潔別致的觀景大道,無處不見的咖啡館,甚至議會大廈前的女神雕像與噴泉,奇妙的異國風(fēng)情引起了鐘旭無比的好奇與贊嘆之心,越發(fā)覺得如此美麗的城市值得她多停留幾天。
“不早了,回去吧。”司徒月波看著天際那抹慵懶的金暉,牽著余興不減的鐘旭朝電梯走去,“莎碧娜不是說今晚還要請你吃獨家密制的葡萄甜餅嗎?!”
鐘旭先是一愣,似乎早忘了這事,旋即又忙不迭地點頭:“對對!差點都忘了這事了!她做的這個點心真是很好吃啊!想到都流口水!”
莎碧娜是他們下榻的旅店的老板娘,一個待人和善的奧地利胖老太太,總圍著一條花格子圍裙。在嘗過一次她免費贈送的這道飯后小甜品后,鐘旭就成了老太太的忠實粉絲。面對這個如此欣賞自己廚藝的中國姑娘,莎碧娜開心得很,承諾今天晚上多做些甜餅讓她一飽口福。
一想到甜餅,不能吃不能喝的景色立即降到了次要位置,鐘旭催著司徒月波快些回旅店。
電梯勻速下滑,夫婦倆不時交換著對于今天一日游的感受,談興正濃之際,鐘旭不時四下打量的目光落到了他們身后的一個纖細人影上。
寬大的黑色運動裝包裹著瘦高的身\_體,黑色的寬邊帽扣在低垂著的頭上,背靠著冰冷的內(nèi)壁,他不時用手拉著已經(jīng)壓得很低的帽檐。一眼掃去,除了一張略缺血色的薄唇和尖尖的下巴外,就只能看到幾縷垂到肩際的頭發(fā),銀色的。
這趟電梯里,只有他們?nèi)齻€人,在剛才參觀塔樓的時候,司徒月波和鐘旭誰也沒有留意到身邊的游客里有這么一號家伙。在電梯下落的過程中,司徒月波回了兩次頭,打量這個一直垂頭不語的人,而鐘旭更不用說,疑惑地凝視了對方許久,心里有絲奇怪,卻又說不出緣由。
電梯應(yīng)聲停在底層,夫婦倆牽手而出,而他們卻沒有聽到身后的人發(fā)出任何離開電梯的腳步聲。走出一小段距離后,鐘旭到底忍不住,忽一下轉(zhuǎn)過身,從幾個剛剛走入電梯的游客間的縫隙中看去,清楚見到那個人依舊站在原位,拉著自己的帽檐。
電梯門緩慢關(guān)上,又朝樓上升去。
“大人也喜歡坐電梯玩嗎?”鐘旭看著丈夫,狐疑不已。
司徒月波聳聳肩:“也許人家有這個癖好。”
“可是……我總覺得哪里不對……”鐘旭還在往回看,“那家伙身上似乎有著某種異于常人的……”
“老婆,別忘了我們來之前的約定!”司徒月波勾住妻子的下巴把她的頭扭回來,打斷她興致勃勃的分析,正色道,“收起你的職業(yè)病!”
“你……”鐘旭本要反駁,可是一看到丈夫認真且嚴(yán)肅的神態(tài)之后,她還是垂下倔強的腦袋,不樂意地“哦”了一聲。
在他們離開中國之前,已經(jīng)立下君子協(xié)定,蜜月期間,鐘旭不得以“家族使命”為理由對沿途可能遇到的任何妖魔鬼怪出手,除非大惡之輩,可酌情考慮。當(dāng)你攤上一個以鐘馗后裔為光榮,以除魔辟邪為己任,與天下邪靈不共戴天的彪悍妻子時,想安心渡過一個甜美寧靜的蜜月而不被什么咒語符紙結(jié)界以及這些東西所帶來的各種毀滅性后果所打擾的話,事先立下這樣的協(xié)議是很有必要的。司徒月波可以游刃有余地掌控手下龐大的盛唐集團,卻常常為自己的妻子頭痛。以前,她要降妖除魔且由得她去了,可現(xiàn)在,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想把自己的蜜月葬送在邪影憧憧刀光劍影符紙漫天飛的混亂局面下的,只要不是什么害人的邪靈,且睜只眼閉只眼算了吧。
走出教堂,司徒月波愜意地伸了個懶腰,扭頭看看還撅嘴不樂的鐘旭,笑了:“休息一下不好么?你還嫌你打的仗不夠多?!別忘了你的主要陣地是在中國,外國的壞玩意兒,還是交給他們自己去處理吧,何況這里是教堂呢,我想沒有什么邪靈會在這里自由出入。你別想太多了,那也許只是個行為古怪的人罷了。”
“降妖除魔無國界!”鐘旭瞪了他一眼,悶悶道,“算了,既然答應(yīng)你不到萬不得已不出手,這回我忍了!回去吃東西吧!”
司徒月波滿意地吻了吻她的額頭,笑道:“這才乖嘛!”說罷,他招呼了一輛獨居維也納特色的敞篷馬車過來,指著這輛輪子被漆成紅色的漂亮玩意兒,對鐘旭說,“我們坐這個Fiacre從內(nèi)城穿過去,可以再好好欣賞欣賞市容。然后再坐車回邁爾靈。”
“Fiacre?”英文水準(zhǔn)有限的鐘旭重復(fù)著這個單詞,看著馬車說,“就是這個?”
司徒月波點頭一笑:“嗯,其實這是法語,就是……”
“OKOK!我知道你精通多國語言,就不要給我上課了好吧!”鐘旭最怕這個自認博學(xué)的丈夫擺出老師的面孔,趕忙吐著舌-頭岔開話題,噌噌幾下跳上了馬車。
戴著圓頂硬禮帽的白胡子車夫滿臉熱情笑容地看著他們,雖然聽不懂這對中國夫妻在說什么,可是漂亮的人兒總是忍不住讓人多看幾眼,而司徒夫婦的確是很符合吸引眼球的標(biāo)準(zhǔn)。如果車夫會中文,也許他會說出“天生一對璧人”這樣的話來贊賞他們。
司徒月波用嫻熟的德語把目的地告訴給車夫。四輪馬車輕快地擦著地面,拉著心情不錯的夫妻不快不慢地朝前而去,得得的馬蹄聲規(guī)律又悅耳。
靠在司徒月波懷-里,鐘旭興趣盎然地打量著沿途所見的風(fēng)光,別致的小廣場,生意不錯的酒館,還有散布在各處的咖啡館,維也納的街頭,似乎到處都充滿了輕緩又跳躍的音符,說不出的舒適與悠閑。
轉(zhuǎn)角時,鐘旭的目光落在了左邊那家露天咖啡室里,這個時候,那里的客人很少,鋪著雅致格子布的咖啡桌大都空著,只有一桌,坐了一個客人。而她的目光,正是被這個唯一的客人給牢牢粘住了——
那個在電梯里碰到的怪家伙,一動不動坐在桌前,一杯滿滿的咖啡擺在面前,沒有被動過的跡象。帽檐依然低垂,照那個視線角度來看,這人正盯著他交叉著放在桌上的十指。頂上投下的光線,灑在那身黑衣上,卻帶不出任何溫暖的溫度,反而越顯冰冷。
“老公老公!看那邊!”鐘旭拽了拽司徒月波,回頭指著落在后方的咖啡室,“那個黑衣怪人怎么會在那里出現(xiàn)?!”
司徒月波轉(zhuǎn)過頭仔細一瞅,旋即不以為意地笑道:“也許人家開車過來的,當(dāng)然比我們的馬車快嘛。”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我總覺得這家伙……”鐘旭又開始執(zhí)著于自己的“職業(yè)病”。
司徒月波故意咳嗽兩聲,輕輕捏了捏她的臉:“打住!記住我們是來蜜月的!不要瞎猜別人了。”
“知道了!”鐘旭不滿地扭過臉去,天可憐見,要讓她鐘旭對世界上的“異人類”視而不見,真是比讓一個煙鬼戒煙還難!以她超乎常人的感知能力,她認定那個黑衣家伙跟大街上走來走去的人類不是同道中人。
帶著小小的遺憾和不愉快,夫妻倆坐著馬車走完內(nèi)城,然后乘坐司徒月波在奧地利分公司提供的房車往他們位于邁爾靈的旅館開去。
行進在兩側(cè)風(fēng)光似畫的公路上,鐘旭把臉貼在車窗上興沖沖地打量沿途風(fēng)景,先前那黑衣人帶給她的疑惑與不快早被美景沖刷得干干凈凈。
“維也納也是個滿是傳說的地方吧。”鐘旭轉(zhuǎn)過頭,問自己那見多識廣的丈夫。
司徒月波握著方向盤,邊專注于前方邊說:“嗯。維也納始終也是文化名城。像我們住的邁爾靈,當(dāng)年哈布斯堡王朝的繼承人曾把一座狩獵別墅建在那里。所以別看那兒地方小,也是有歷史淵源的呢。”
不得不佩服司徒月波,打死鐘旭也講不出的東西,他信口拈來。
外有異國美景,內(nèi)有司徒月波這御用兼職導(dǎo)游,鐘旭的維也納之旅實在可以給一個滿分,當(dāng)然,如果他們的車沒有在半途拋錨的話,相信她的好心情會一直持續(xù)下去。等到司徒月波修好車子,夫妻倆再快馬加鞭趕回他們下榻的名為“森林”的旅店時,已是深夜時分。
車子尚未停好,兩人已從停在旅店門口的一輛警車和店內(nèi)隱隱傳出的騷動里,嗅出了一點不祥的味道。
剛走進店門,便看到一個警察正與癱坐在墻角圓桌前的白發(fā)老頭說著什么,而另一個警察則從通往地窖的側(cè)門里走出,高聲安撫并驅(qū)散圍聚在門前的好些看客。
那白發(fā)老頭鐘旭是認識的,他就是這旅店的老板,莎碧娜老太太的丈夫。看他此時目光呆滯,細細的雙\_臂緊抱著走進瘦小的身-子,任何一聲稍微大些的響動都會引致他的身\_體產(chǎn)生一次無意識的顫-抖,那神態(tài)活脫脫是一只受驚的老鼠。
看客們紊亂而不安的嚶嗡低語中,突然響起了鐺的一聲,一把金屬湯勺落在地上,彈起老高。偱聲看去,鐘旭他們這才發(fā)覺在頂燈已壞的柜臺后的陰暗處,靠墻而立著一個人,那湯勺便是從這人手中脫落的。
彎腰,撿起湯勺,這人緩步走出了暈黑的光線,前廳中央的吸頂?shù)鯚敉断碌涅Z黃光芒,照亮了一頭烏黑如緞的頭發(fā)和一張粉黛不施卻婉麗年輕的東方臉孔,細細的影子被拉長在高挑且玲瓏有致的身-軀后頭。
“阿鏡……”鐘旭怔怔看著這個邊走路邊-撩-起雪白的圍裙局促而認真地擦著湯勺的女-人,叫出了她的名字。還記得在來到森林旅店的第一天,就是這個說著一口流利中文的東方女孩把他們領(lǐng)到房間,并且熱情地向他們介紹旅店設(shè)施和當(dāng)?shù)氐娘嬍程厣T诋悋龅礁约和瑯幽w色并且又那么討人喜歡的同胞,的確是件讓人開心的事。閑聊之下,他們知道了她叫阿鏡,華裔,祖輩們在多年前從中國移居到維也納,一個月前她經(jīng)人介紹來到森林旅店幫忙,看得出,莎碧娜夫婦都很喜歡這個干活麻利又和氣靈巧的中國姑娘,店里的客人也總是投給她贊賞和欽慕的目光。連司徒月波也當(dāng)著莎碧娜的面稱贊阿鏡是個極稱職的幫手,還打趣說如果莎碧娜肯割愛,他立即挖阿鏡到自家旗下的酒店任職,惹得莎碧娜笑聲連連。
面對眾人的贊揚,阿鏡既不對溢美之詞刻意謙虛,也沒有喜形于色,從來都是淺淺笑著,然后找個借口離開,要么進廚房幫忙要么招呼別的客人,忙得不亦樂乎。這樣勤勉的下屬,放在哪里都是討人喜歡的,更何況還是個清水出芙蓉的美人兒。
然,此刻的阿鏡,再沒了當(dāng)初的溫和笑容,曾經(jīng)若水晶般通透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層死水般的灰翳,嫩如春蔥的細長手指緊緊握住那把勺柄,似乎注入了把它捏斷的力量。
阿鏡好像沒有聽到鐘旭在叫她的名字,徑直朝對面的老板走去,然后出乎意料地,跪倒在老板面前,伏在老頭的腿上,嗚嗚啜泣起來。老頭的眼眶里,隨之也浮出一片水,壓抑已久的它們終于奔出了眼眶,他低頭抱-住阿鏡,老淚縱橫。
“還站著?!快去問問出啥事了啊!!”回過神的鐘旭急急地推了司徒月波一把,她需要他當(dāng)?shù)抡Z翻譯。
司徒月波點點頭,朝那從側(cè)門出來的警察走去,幾番交談下來,他臉上的神色漸漸嚴(yán)峻。
“店里究竟出什么事了?”鐘旭湊上來盯著若有所思的丈夫,“為什么阿鏡和老板哭成那樣?”
“莎碧娜死了。”
丈夫短短的一句話不啻為重磅炸彈。鐘旭愣了愣,喃喃道:“今天早上她還跟我說要請我吃葡萄甜餅……怎么就……”
“她丈夫報的警。就在我們回來前的兩個鐘頭,他在地窖里發(fā)現(xiàn)了妻子的尸體。”司徒月波嘆了口氣。
“謀殺?”鐘旭的直覺很肯定地告訴她,這總是樂呵呵的老太太不可能自殺,越想越覺蹊蹺的她抬腿便向側(cè)門走去,“我去看看!”
體壯如熊的警察攔住了她,然后邊沖她擺手邊吐出嘰里呱啦一大串鳥語。
司徒月波攬住妻子的肩膀,先拿德語向警察致歉,然后跟鐘旭說:“別胡鬧了,命案現(xiàn)場除了警務(wù)人員之外,任何人都不得進入。他們正在等同事支援。”
以鐘旭的性格和體-內(nèi)那又開始蠢蠢欲動的“職業(yè)病”,讓她對一樁命案不聞不問,比餓死她還難受,何況死者還是個對自己那么好的人,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不插手。
她抬起頭,倔強的目光死死瞪住司徒月波的眼睛,肩膀也用力扭-動著,想掙脫他的制約。
作為夫妻,司徒月波哪里會不知道妻子此刻在想什么,他對警察感激地笑笑,然后硬拖著鐘旭走到一旁,壓低聲音道:“你這莽撞丫頭!要胡鬧也不是現(xiàn)在!”
鐘旭眼珠一轉(zhuǎn),即刻會意。以她的本事,要避開區(qū)區(qū)幾個警察的視線進入地窖,著實易如反掌。定定神,她越過依然不肯散去的看客,走到還在黯然抽噎著的阿鏡身后,一時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才好,阿鏡說,莎碧娜待她像女兒一樣好,如今她突然殞命,也難怪阿鏡傷心若此。鐘旭伸出手,輕輕拍了拍阿鏡的肩膀,然后又朝深陷喪妻之痛的老板投去同情和安慰的一瞥。
阿鏡慢慢抬起臉,回過頭,拿起還捏在手里的勺子,哽咽著說:“下午……下午她還手把手教我熬一種新的湯,用的就是這把勺子……她說這是她用得最久,也是最順手的一把……”
鐘旭看到一雙腫成桃子的眼睛,還有那一臉在燈光下閃爍著凄涼光彩的淚水。嘴唇動了動,她低聲對阿鏡道:“節(jié)哀……”
除了這兩個字,她還能說什么呢?!走回到司徒月波身邊,她的心情無比低落,暗自咬牙道:“如果是謀殺,我不會放過那兇手。”
司徒月波把她攬到懷-里,輕撫著她的后腦勺,心想,這次怕是再找不到理由阻止她了。這樁命案,著實發(fā)生得太過突然,盡管還沒有介入其中,甚至連莎碧娜的尸體也沒有看到,他已然覺察出一絲詭異的蹊蹺。
屬于他們二人的甜蜜旅行,從此刻起,沾染上了一絲惹人討厭的血的味道。
看客們的嚶嗡聲還在繼續(xù),一個穿著背帶褲的粗壯男人在胸口劃著十字架,同身邊那抱著嬰兒的紅發(fā)婦女不安地竊竊私語,另兩個戴著絨線帽子的老夫婦也顯露出對他們談話的濃厚興趣,加入其中,不時插上幾句。每個人的臉上都因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而閃過同樣的疑惑與惶恐,一場自發(fā)形成的討論越來越熱烈。
這些神態(tài)各異的旁觀者,大部分都是附近的居民,在閑時晃悠到森林旅店來拉拉家常,喝點醇美的葡萄酒再品品莎碧娜制作的可口點心,是他們最愜意的享受。
或許是因為不安甚至害怕,他們的談話聲雖然還算正常,音調(diào)卻像被低溫凍過了一般顫-抖而斷續(xù),似在談?wù)撘恍┎豢杀蝗搜缘慕伞6麄冋l也沒有對身邊的司徒夫婦有什么避諱,下意識以為這對中國人的德語水平還沒有好到可以完全聽懂他們的話。
司徒月波靜靜地聽著他們蹦出的每一個單詞,嘴角泛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
2
時間過去了一個鐘頭,兩個警察等待的支援部隊還未到來。兩個人做完了基本的詢問筆錄后,守在側(cè)門入口,神色凝峻。作為常年在一個偏僻地區(qū)執(zhí)勤的小警察,跟爆米花薯條打交道的機會比跟死尸多得多,除了等待支援,保護犯罪現(xiàn)場便是他們唯一的任務(wù)。
看客們基本都散去了,回家的回家,幾個看熱鬧的美國人,也是除了司徒夫婦外住在旅店里的唯一一群客人,也上樓回房。鐘旭和司徒月波則幫著阿鏡把傷心欲絕的老板扶回房休息,又對阿鏡勸慰一番后才離開。
從他們的房間出來,經(jīng)過側(cè)門,鐘旭瞟了那守在門口的兩位門神一眼,心里暗暗有了打算。
回到房間,鐘旭迫不及待地從一大堆行李中翻出一只黑色的精巧皮箱,從里頭取了兩支毛筆和一個迷你的調(diào)色盒狀物出來,又從皮箱夾層里掏出一沓裁成三寸見方的紅色紙片,然后抓著這些小玩意兒走到梳妝臺前坐下,打開調(diào)色盒,露出兩個正方型小格,里頭分別盛著金、黑兩色顏料,舉起毛筆,她毫不猶豫地蘸了滿筆的黑色,俯首在紅紙上龍飛鳳舞地寫畫起來。畫好幾張黑的,又換筆蘸了金色,繼續(xù)畫。
司徒月波坐在床邊,極耐心地看著陷入“工作狀態(tài)”的妻子,估摸著她快忙完的時候,問:“老婆,這里的房子大都是木質(zhì)的,燒掉毀掉很容易的。那個,你搞出來的產(chǎn)品,破壞力有幾級?”
鐘旭停下筆,滿意地抓起這把她特制的家傳靈符,轉(zhuǎn)過身看著丈夫,自信一笑:“放心,我現(xiàn)在只是要找個既能進地窖又不被人發(fā)現(xiàn)的方法而已。就算被我找到兇手在旅店里,我也會小心應(yīng)對,不會毀掉這么精致的建筑。”末了不忘賞他一記白眼,“你老婆又不是推土機變的!”
“先提醒一下比較好,你又不是沒前科……”想到從前為了降伏一只惡靈,他的彪悍妻子把他的公司總部搞得滿目瘡痍慘不忍睹,司徒月波忍不住嘀咕這一句,繼而正色問,“說吧,你打算怎么避開那兩個警察的耳目。需要我?guī)兔γ矗俊?
拈起兩張寫滿黑色符文的紅紙,鐘旭秀眉一挑:“迷魂符。”
“新產(chǎn)品啊,以前似乎沒見你用過。”司徒月波撓著鼻子,想象著這兩張薄紙會帶來怎樣的威力。
鐘旭把符紙收起,走到他身邊說:“我又不想那兩個警察有任何損傷,用迷魂符遠比給他們兩拳溫柔得多。不過等下的確要你幫我一個小忙,我才好下手。”
“沒問題。只要不玩暴力不犧牲色相。”司徒月波壞笑。
“你還有心思調(diào)侃我!”鐘旭給了他一記粉拳,旋即像想起了什么,問,“剛才那幾個看客嘰嘰咕咕說什么?我看他們的表情似乎不太對頭。”
司徒月波想了想,說:“他們說,別墅又出現(xiàn)了,修道院也關(guān)不住王儲和瑪麗。他們的報復(fù)又開始了。嗯,大概就是這些,沒頭沒腦的,不知道什么意思。”
“王儲?!瑪麗?!別墅?!”鐘旭挑出了關(guān)鍵詞,一拍手道,“對了,你白天不是跟我說過,什么王朝繼承人在邁爾靈有一座狩獵別墅么?!”
“是。”司徒月波道,“那是弗蘭茨·約瑟夫皇帝的獨生子,王儲魯?shù)婪颉R彩悄锹劽煜碌能畿绻鞯膬鹤印!闭f著,他的眉頭漸漸出現(xiàn)了個川字,“這么一說,我到想起了一點關(guān)于這個人的故事,還有那個……瑪麗。”
“先等等!”鐘旭打斷丈夫,拉著他的手站起來,“故事先留著。我們得在支援部隊到來之前先去地窖看看莎碧娜的尸體。”
說罷,夫妻倆躡手躡腳地出了房門,下了樓,躲在轉(zhuǎn)角隱蔽處打量著對面堅守崗位的警察。確認四下再無他人后,鐘旭對司徒月波耳語一番。
理理衣衫,司徒月波若無其事地向兩個虎視眈眈的警察走去,并露出無害的笑容。
“兩位警官,剛才我送老板回房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些可能對這案子有用的線索,我特別來跟兩位說一下。”
警察對視一眼,其中一人問:“什么線索?”
“呃……是這樣的……下午莎碧娜她……”司徒月波走到他們面前,邊煞有介事的說著話邊不著痕跡地移動著自己的位置,兩個警察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的行動而背過了身來。
“下午死者怎么了?”其中一個性急的,見他半晌不出下文,急急問道。兩個被司徒月波引開了注意力的大漢誰也沒發(fā)現(xiàn)背后那道飄然而至比貓還輕靈的黑影。
啪--啪兩聲,警察們的后腦勺上同時粘上了一張紅底黑字的符紙,兩道無形氣流波動而出,霎時便嵌入兩人身\_體中。但見這兩人的眸子從藍色迅速換成了無神的灰色,如蒙上一層陳年的塵土,整個人則像被凍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鐘旭滿意的笑臉從他們背后冒出來,食指往兩張符紙的中心稍稍用力一點,呵了聲:“眠!”
兩個警察的眼睛唰一下閉上,咚咚倒在地上,意識全消。她拍拍手,拉了司徒月波便朝他們守衛(wèi)的側(cè)門跑了進去。
走在燈光昏暗的樓梯上,司徒月波不無擔(dān)心地問:“老婆,他們不會有事吧?”
“那兩道符只會讓他們昏睡十五分鐘罷了,醒來之后什么都不會記得,包括見過我們。”鐘旭拍胸脯要他放一百個心,她加在符紙上的咒力不過淺淺半成而已,若要她用上十成威力,那兩個家伙恐怕一年也醒不過來。
地窖里的陳設(shè)單一又有些雜亂,兩排擺滿葡萄酒的酒柜靠墻而力,幾個舊年的木質(zhì)大酒桶斜倒在一旁,然后便是些亂七八糟的雜物了。
莎碧娜就仰面躺在酒柜下頭,身邊是一瓶摔碎的葡萄酒,而這破酒瓶的頂部,還捏在她手里。
忍住心頭的難過,鐘旭快步向前,仔細查看著莎碧娜的尸體,那架勢像足了一個最專業(yè)的法醫(yī)官。唯一的區(qū)別是,她不憑借任何工具,只微微閉了眼,凝神半跪在尸體旁,禱告般專心致志。
很快,鐘旭張開眼,只說了一句:“妖邪之氣!”
“你說莎碧娜是被……”司徒月波略略一驚。
“籠罩在她身上的邪氣還新鮮著呢。”鐘旭抬起頭,皺眉道,“而且你看看莎碧娜,我想她身上大概一滴血都不剩了。”
司徒月波忙蹲下來細看,發(fā)現(xiàn)這生前臉上紅潤得過分的老太太,此刻已經(jīng)不能用蒼白來形容,她所有l(wèi)uo露在外的皮膚,都像被漆了層白漆般夸張。
“吸血鬼?”他冒出一句。
“你電影看多了!”鐘旭白他一眼,指著莎碧娜的頸動脈道,“看看,有傷口么?”
莎碧娜的脖子上光潔如初,沒有任何可疑的傷口,事實上,她全身上下都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傷口,如果不是明顯的失血過多,她就像睡著了般安詳。在她臉上,看不到半分被突然襲擊的驚恐和對死亡的絕望,她的嘴角,甚至有一絲安逸的微笑。
空氣里還飄蕩著蒸發(fā)于其中的葡萄酒的味道,加上這微笑著死去的老婦-人,地窖里的氛圍詭異徒生。
“我看莎碧娜是在拿酒的時候,被突然襲擊……可是,可是她這表情實在讓我費解!”鐘旭捏著下巴思考,一分鐘后,她的目光落在莎碧娜攤開的左手掌上,凝看片刻,她拿手肘捅捅司徒月波,說,“你看她的掌心!”
一個不易察覺的,小小的紅點,埋在她掌紋密布的手心。
“也許,這就是她致命的原因。”鐘旭話音剛落,司徒月波又看著莎碧娜的前襟道:“莎碧娜的衣服上,好像有幾道抓痕?”
經(jīng)他一提醒,鐘旭發(fā)現(xiàn)莎碧娜的前胸上的確有幾道整齊的抓痕,灰色的呢料衣裳微微破開,露出同為灰色的里子,難怪剛才沒留意到這細節(jié)。
掌心的紅點,胸前的抓痕,還有莎碧娜的微笑,以及那層妖氣,這一切要怎么聯(lián)系起來才是最佳答案呢?
趕在警察醒來前,帶著滿腹疑問,鐘旭和司徒月波回到了房間。
“這次的事,非管不可!”鐘旭一拳擂在桌子上。
“你已經(jīng)管了。”司徒月波啜著熱騰騰的紅茶,咂砸嘴道,“莎碧娜生前人緣應(yīng)該還不錯,仇殺可能性不大。”
鐘旭像看火星人般盯著丈夫,一字一句道:“莎碧娜的死,根本不可能是人類造成的。留在她身\_體上的妖氣再明顯不過。你不會懷疑我的判斷吧?”
“呃……當(dāng)然不會!老婆在這方面的判斷力絕對是頂級的!”司徒月波馬上討好地-摟-住妻子,卻又試探著說,“不過,你是專職處理邪魅死靈的,妖跟這些似乎不是一個種類吧?”
鐘旭想了想,點頭:“不錯。妖靈跟死靈的確有差別,而我們鐘家一般也不插手妖魔界的事。”說到這兒,她柳眉倒立,“但是,這次我忍不下這口氣!這些妖靈,偶爾出來搗個亂偷個東西也就罷了,這次竟然敢在我的眼皮子下頭害人性命,不除掉它,我死也不安心!”
司徒月波知道妻子“言出必行”的鋼鐵作風(fēng),也沒有阻止的意思,只說:“一,別讓自己受傷。二,別讓無辜者受傷。”
“我辦事,你放心!”鐘旭朝他吐舌-頭,又看著窗外的夜色,嚴(yán)肅地說,“如果不除掉這兇手,我擔(dān)心很快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莎碧娜,這些東西不講人性的。”
“不管它有沒有人性。我到對它的殺人方式很有興趣。”司徒月波想起莎碧娜的死狀和她手心的紅點,忖度著,“莎碧娜全身的血,總不會是從手掌里流盡的吧?!那么小一個點……不過兇手如果不是人,這也不是沒可能……”
“不錯啊,懂得分析案情了。”鐘旭贊賞地拍拍他的肩頭,繼而正色道,“你說的我早想到了。要把一個活人身上的血榨得一滴不剩,其實并不需要挖肉鑿骨那么麻煩。據(jù)我所知,妖魔界里有一類血妖,只需在受害人身上開針尖那么大個傷口,便能用靈力把人體-內(nèi)的鮮血在瞬間壓縮成一道血氣,一吸而盡。它們的本事,是人類物理學(xué)永遠法解釋的。像你剛才提到的吸血鬼,沒錯,他們也吸人血,但是跟血妖比起來,他們的吸血方式著實太沒有技術(shù)含量了。”鐘旭頓了頓,神色有些凝重,“所以,我認為這次,我們遇到了一只比較少見的血妖。”
司徒月波皺起眉,問:“血妖長什么樣子?有什么別的本事么?”
“不知道。我跟妖不熟。”鐘旭遺憾地搖頭,“我也只是聽我奶奶略略提過,血妖不是對一種妖怪的稱呼,而是對整個妖魔界里會用這種聚氣之法吸食人血的高級妖靈的總稱。這些血妖有可能幻化成人的模樣,有可能是一只蹲在角落的流浪貓,甚至可能是一只路過的刺猬,外形根本不會固定。”
一只小小的飛蛾在不恰當(dāng)?shù)臅r候呼一下飛過兩人的頭頂,司徒月波下意識地一縮頭,目光追隨著那只不速之客,充滿懷疑之色。
“別那么草木皆兵的!”鐘旭把他的頭扳正,哭笑不得。
“說正經(jīng)的,如果真是那傳說中的血妖干的。我們要怎么才能把它揪出來?”司徒月波極認真地問妻子,像小學(xué)生在請教專家。
“嘖嘖。總裁大人不做生意改抓妖了么?”鐘旭不忘露出驚訝之色揶揄一番,她這個丈夫,從前成天掛在嘴邊的就是資本收購股票基金之類的名詞,未曾想過他也有涉足自己的“生意”的一天。
“身在異國,你家人又不能助你一臂之力,只有我這個做老公的上了!”司徒把胸脯拍得嘭嘭響,視死如歸。
“能傷到我的妖靈大概還沒出世呢。”鐘旭一翻白眼,并不領(lǐng)情,而后卻又露出不解之色,“只是有一點讓我很奇怪。如果是血妖干的,我不可能覺察不到它殘留下的妖氣。”
“妖氣?你剛才不是說莎碧娜身上有妖氣么!現(xiàn)在又說覺察不到?”司徒月波似乎被她弄糊涂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鐘旭耐著性子解釋,“血妖在殺莎碧娜的時候,在她身上留下妖氣是自然。可是在它的目的達到后,它總是要離開的,不論飛天還是遁地,它多多少少會在離開的路線上留下氣息,這是妖靈們抹煞不掉的記號。我們往往可以從這上頭追查它們的下落。但是這次,我把靈力提升到極高,也沒有在除了尸體之外的地方發(fā)現(xiàn)任何妖氣。兇手作案后,好像就在現(xiàn)場憑空消失了一般,干凈得很哪。這點我現(xiàn)在還想不通。”
“那豈不是斷了線索?”
鐘旭卻不以為然:“有兇案,必然有破綻。挖地三尺我也會把兇手抓出來!”
“挖地三尺……”司徒月波心里驟然有不祥的預(yù)感劃過……
這時,一陣嘈雜從外頭傳來。是警察援兵終于趕到。
那兩個對剛才被鐘旭下咒的事懵然不知的警察早已醒來,彼此還以為是太悃打了個盹兒而已,這會兒像個沒事人般忙著配合同事們一道處理命案現(xiàn)場。
整個旅館的客人大概都沒辦法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入睡,好幾個好奇者還從房里鉆出來,看熱鬧般打量著那群忙碌的警察。
鐘旭站在窗口前,看著折騰許久的他們抬著莎碧娜的尸體出去,上車,離開。閃爍的警燈在黑夜里流下一長串光影,然后消失,整個森林旅館終于恢復(fù)了平靜。
“睡會兒吧,過一會兒就該天亮了。”司徒月波拖起她的手往床那邊走,打了個呵欠。
鐘旭不肯,說:“睡不著。兇手一天不伏法,我就……”
“你就一天不睡覺?犯什么小孩子脾氣!”司徒月波沉下臉,“我們現(xiàn)在還在蜜月期,你不要把自己提前搞成黃臉婆!”
他話音未落,房間外突然響起一聲山搖地動且飽含無限恐懼的尖叫。
夫妻二人迅即沖出房門,目光很快便落在走廊另一端,倒數(shù)第二間房的門口——
一個穿著睡-衣的美國女-人,掩口瞠目地指著敞開的房門,兩只腳可笑地上下跺著,用這種無意識的方式宣泄著自己的恐懼。
那群住店的美國佬出事了?!
兩人幾步竄過去,順著那女-人指的方向一看,房間內(nèi),橫躺著一男一女,男的歪斜著躺在床下,一只腳擱在床沿上,被子床單被蹬得亂七八糟;女的趴在離他不遠的地毯上,手里捏著一個空咖啡杯,原本裝在里頭的咖啡灑在淺色的地毯上,褐黑一塊。再抬眼看去,當(dāng)房內(nèi)的情景映在墻上碩大的裝飾鏡里時,凌亂與不安頓時加倍。
外頭的美國女-人軟軟朝地上坐下去,捂著嘴,連靠近一步的勇氣都沒有。顧不得安慰這被嚇傻的女-人,鐘旭迅速走到床邊,俯身探那男人的鼻息,又觸了觸他的頸動脈,目光在他luo露在外的慘白皮膚上細細搜索,最后停留在他僵直攤開來的左手掌上,凝視片刻,她皺了皺眉。
“老婆,這個還活著!”那邊,司徒月波把那一頭褐色亂發(fā)的中年女-人扶起來。鐘旭忙跑過去,像個職業(yè)醫(yī)生般檢查這個幸存者身上有沒有致命的傷口。
司徒月波朝床邊努努嘴:“那個呢?”
“死了。”鐘旭干脆地回答,又掀開那女-人的眼皮看了看,這才放了些心道,“如無意外,這個只是暈了。”把手放在女-人額頭上,鐘旭凝了口氣,將一股清暖之氣從掌心“壓”入對方體-內(nèi)。半晌,她放下手,說:“等會兒便能醒過來。”
這時,房間外響起咚咚的腳步聲,阿鏡和店老板匆匆而來,剛才那聲尖叫,足以驚動樓下的他們。
“暫時別進來!”鐘旭朝門外一臉惶恐的兩人堅決地擺擺手,又指了指那個傻掉的女-人,不容反駁地朝阿鏡吩咐道,“你們先把她扶下樓去!先別報警,等會兒我下來找你們!”
阿鏡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慌亂地點點頭,和店老板一起把那美國女-人從地上拉起來,跌跌撞撞朝樓下而去。
“如果這是同一個兇手干的,我不得不佩服他。”司徒月波扶著有醒轉(zhuǎn)跡象的中年女-人,回頭看看那倒霉的男受害者,又試探著問一臉嚴(yán)峻的鐘旭,“該不會被我說中了吧?”
“跟莎碧娜的死狀幾乎相同。”鐘旭證實了他的猜測,卻又疑惑地說,“不過他的表情就沒有莎碧娜那么平和了,似乎在死前看到了極恐怖的東西,五官都扭曲了。”
警察前腳剛走,這兇手便堂而皇之再犯下一樁命案,不知道他是為了彰顯自己的“本領(lǐng)”高超,還是在譏諷那些試圖抓到他的人無能。
鐘旭被這個下手利落又行蹤全無的兇手激怒了,以她的身份和以往對付邪魅死靈的輝煌戰(zhàn)斗史來說,貓和老鼠的位置永遠不能被顛倒,她更不會容忍一只妄圖戲耍貓兒的老鼠。
“這老外的身上依然妖氣重重。可跟之前一樣,僅僅在他身上才有,兇手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鐘旭想了想,看著丈夫懷-里的幸存者,“希望能從她身上找到有用的線索。先把她弄到我們房里去,我怕她一醒來就看到尸體會崩潰的。”
“好。”司徒月波將這體重不輕的女-人橫抱起來,艱難地回到他們的房間,把她安置在床-上躺好后,問妻子,“如果她什么都不記得呢?”
“那我只能出下下之策了。”鐘旭語氣里有視死如歸的決然,“動用我鐘家的禁術(shù),召回莎碧娜的魂魄問個清楚。”
“不用這么大手筆吧?你都說是你們家的禁術(shù)了,既然如此,怎么能隨便用?副作用一定很大吧?”司徒月波有阻止之意。
“也沒什么,頂多傷我一點元氣。”鐘旭故作輕松,心里卻清楚隨意召喚死靈會帶給自己的后果。
“不行,我絕對不同意!”司徒月波斷然否決,“一定會有別的方法。先別急著……”
他話音未落,床-上的女-人發(fā)出了一聲虛弱的-呻-吟,慢慢睜開了眼。
初醒時的平靜,在她的眸子里只停留不到一秒,驚恐與絕望頃刻便占據(jù)了所有。
“Alex!”她騰一下坐起來,大叫出一個名字,然后掀開被子不顧一切地想跳下床去。
司徒月波趕緊將她攔回去,鎮(zhèn)定地冒出一串流利的英文安慰對方。
在他的努力下,女-人起初的慌亂有所緩解,躺回床-上,身-子縮成一團,顫-抖不已。
雖然知道在這個時候逼她回憶當(dāng)時發(fā)生了什么是不太合適的,但時間經(jīng)不起浪費,鐘旭還是硬起心腸,要司徒月波問她在昏迷前究竟遇到了什么。
在一番盡量委婉的詢問交談之后,司徒月波回頭跟妻子說:“她說當(dāng)時她當(dāng)時正給她丈夫沖好咖啡,然后就覺得后腦上像被電擊了一樣,整個人慢慢失去了意識。徹底暈過去之前,她只恍惚見到一個瘦長的黑色人影,還有拖在那人影背后的,銀色的長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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