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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酒】-《浮生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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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啊。”男人笑,“你是敖熾,你一見到我就這樣說了,還要我跟你回去見一個人。你還是東海的龍。我聞到了你的味道…”

    銀龍落地面,一陣薄霧散去,龍是沒有了,只有好久不見的大叔。

    大叔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來,只問你要十二只青珀眼。”

    “青珀眼?”他坐起來,擦去嘴角新-流-出來的鮮血。

    “對。”大叔斬釘截鐵。

    他聳聳肩:“沒了。”

    “沒了?!”大叔揪住他,“你想跟我說你餓了,把它們吃了么?”

    “好久好久以前,它們好像被砸碎了。”他抱歉地笑,“讓你們白跑一趟,真過意不去。”末了又補充一句:“真的。我沒有拿你們消遣的意思。”

    大叔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不肖子!”

    一句話,毫無征兆地劈中了一根最脆弱的神經。

    他的臉色突然變得煞白,一手緊緊摁住自己的心口,一手摳在地上,大汗淋漓。片刻之后,他不知哪來的氣力,猛地躥起來,又化回羽蛇的模樣,掙扎著朝神殿之頂而去。一路上,他的蛇尾一次次卷起,狠狠朝身上的傷口拍去,每一次難以想象的劇痛,都讓他低吼出來。

    有時,疼痛是保持清醒的最好方法。

    從天而降的大蛇,把神殿頂上的石板砸得凹陷下去,連帶著整個神殿都搖晃了幾下,把所有人嚇了個半死。

    我跟九厥把其他人護在身后,繃緊神經盯著這個罪魁禍首,做好了隨時跟它拼命的準備。不過看它現在這滿目瘡痍的樣子,連起身都很困難了。

    緊跟而至的兩條龍,見他沒有攻擊人的意思,這才化回人形,落在我面前。

    我盯著這個男人。果然,大叔就是大龍!

    大龍……難道之前將我從水中救出的,是他?原來那并不是我的幻覺。可是,大叔明明很討厭我,為什么又要幫我?大叔到底是東海龍族里的哪號人物?

    羽蛇的翅膀已經折斷了,不知它是憑借什么力量飛來這里。此刻,它全身已找不到幾塊好肉,連烏黑的蛇信子也只能無力地耷拉在嘴巴外頭。

    “不能再打了……殺了我……殺了我……”

    這家伙落地時撞壞了頭,說起胡話了么?

    “你快動手……”話沒說完,這家伙就停住了,張著嘴定在那里,像被什么哽住了喉嚨,更像被誰掐住了脖子。

    很快,從他口里吐出一口郁郁的黑氣,然后便是一陣與剛才截然不同的陰笑:“不行啊,怎么能讓你殺掉我呢。”

    他費力地抬起腦袋,擱到殿頂邊緣的石墻上,灰蒙蒙的蛇眼俯視著被燒得不像樣子的地面,笑:“這是我一手制造的美麗世界,我希望你們跟我一起分享。我說過,既然來,就別走了。”

    這廝沒有開玩笑,短短幾句話里的怨毒與絕望,像四面而來的滾滾濃煙一樣,嗆到每個人的身\_體里。

    “不行,不能留下來!”拖在一旁的蛇尾突然高高揚起,狠狠抽在他自己身上,“地下……地下……”他的語氣又變得焦急但正常,很想往下說卻又無能為力,連一點光彩都沒有的眼珠,此刻也不知受了什么影響,隱隱地亮起來。但很快,蛇尾無力地垂了下去,眼珠里的光也不蹤影,并且從這家伙的身\_體里,傳來奇怪的咕嚕聲,巨大的腦袋像是遭到了重擊,從墻上滑下來,重重磕在地上。

    長長的蛇身,此刻就像一堆彎曲堆積的爛肉,再沒有任何動靜。

    見狀,敖熾沖上去,居然捧起它癱軟的腦袋,大聲吼:“你裝死啊?給我起來!起來!”他用力捶打蛇頭,看起來是種攻擊,可我看去,怎么都像是一種想把對方救醒的行為。

    大叔的眉毛皺得快絞在一起了,冷眼看著這一切,拳頭攥得咯咯響。

    突然,死了般的羽蛇突然劇烈抽搐起來,蛇身里突起一個巨大的球狀物,在其五臟六腑之間來回滾動,情形十分之駭人。

    敖熾剛剛退到一邊,羽蛇便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吼叫,垂死的身\_體像是突然充滿電流,從地上猛地彈起來,直奔上空而去。只見這家伙一邊上升,一邊吸氣,四周的黑霧都被他的蠻力吸引過來,滾滾灌入那張得無比大的蛇口中,場面有說不出的詭異與壯觀。

    “打算把天都吞進去么?”九厥皺眉道。

    不,他不是要吞掉天空,只是在貪婪地吸入那些不知從哪里滲進來的黑霧,看他的身-子,里頭那個滾動的球體越來越大,大得要撐破他的身\_體。

    “怎么回事?”敖熾急躁地問大叔。

    “不知。”大叔看著天空,咬牙道:“不管發生什么,都是咎由自取。”

    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眼睛都被空中一團碩大的青光給晃瞎了半秒——羽蛇的腹部,就那么裂開了來,像被無數鋒利的手術刀同時割碎了那般,那團青光,便是從無數飛濺開的血肉里沖了出來,光芒弱去后,一只我從未見過的怪獸,在空中撒著歡兒地亂竄。怎么描述呢,像一只被豎著切掉了一半的黑牛,僅有的半個身\_體上,長著一個不成比例的大腦袋,不屬于任何一種既定形狀,只像個被塞-滿東西的麻袋,再在正中間粘上一只灰蒙蒙的眼睛,高高凸起,一層血紅的半透明網狀物圍繞在眼睛四周,突突地跳。不見它有四肢,只在腹部有一只又細又長、章魚腳一樣的軟肢。

    此時的羽蛇也不見了蹤影,只看到一個沒有知覺的男人,從高空墜下。

    大叔條件反射一躍而起,半空抓住了男人的胳膊,將他穩穩帶回了殿頂。

    我這才看清了“羽蛇神”的另一個模樣,黑頭發的男人。滿口鮮血地歪倒在地上,從心口到腹部,露著一個血肉模糊、尺寸巨大的洞,慘不忍睹,換做尋常人,這樣的腸穿肚爛,早就一命嗚呼。難得他還能留著一口氣。

    敖熾慌張地湊到他身邊,手足無措,想扶他,又怕再弄傷他。

    這次,連大叔也不能淡定了,大手掌啪--啪地打在男人的臉上:“喂!裝什么死?!給我滾起來!”

    敖熾的反應實在出乎我的意料,他這種神經比水泥管子還粗的人,居然也會有這樣的緊張,而且還是對一個從頭到尾都不見得是好人的男人。

    我奪下訝異之極的情緒,仔細瞅著這三個圍成一團的男人,突然意識到一個讓我震驚的事實——這三個男人,長得好像!

    不是五官上的絕對相似,而是一種陷于眉眼之間的神情,一樣的倔強到死,一樣的不顧一切。

    我把我推向一個連自己都覺得荒唐的猜測——他們三個,有割不斷的關系。

    可是,龍跟蛇,又怎么會有血緣關系?更何況東海龍族向來以其高貴純凈的血統為驕傲……這說不通,完全說不通!

    “起來!你這該死的不肖子!你就打算用這個鬼樣子來見你的父親與兒子嗎?!”

    大叔的怒吼,讓我眨了眨眼睛,做了三次深呼吸,對身旁同樣目瞪口呆的九厥說:“你掐我一下。”

    “不掐。”九厥搖頭:“我們沒做夢。”

    大叔,男人,敖熾……祖孫三代?!

    我凌亂的腦子里,開始反復地問蒼天問大地:你們就這么盼望我拜見家長嗎?我知道丑婦終須見家婆,可就算是,能不能不要這么刺激?我歲數也不小了,心臟有點承受不住。

    如果我沒聽錯,那現在可真熱鬧,敖熾全家一次性登臺,面前,站著一個連臉都沒洗干凈的我。還有,如果大叔是敖熾的爺爺,豈不是傳說中高不可仰的東海龍王?!而我,好像在不久之前,朝龍王的-屁-股上踹了一腳……

    “他說的是真的?”我忍不住了,撲到敖熾身邊,緊緊抓住他的手,“他們,他們兩個是你的……”

    “爺爺與……父親。”說到父親二字之前,敖熾明顯停頓了一下。

    之前勾勒在腦海里的東海龍王的形象被狠狠擊碎了,就算剛剛敖熾的媽媽給了我她的記憶,我都完全沒有意識到后來接走敖熾兄弟倆的人,是龍王,還以為那是龍王的心腹什么的!他不應該是一個穿著華麗大袍子、滿臉白胡須,走幾步可能就要咳嗽幾聲的老頭子嗎!要不要這么年輕貌美混淆視聽的姿態出現在他的孫媳婦面前!還有、敖熾的媽媽是妖怪,我可以接受,可是他爸爸明明是一條龍,怎么會變成蛇呢?!

    男人在龍王的掌摑下,終于睜開了眼睛。

    現在,那是一雙不能更正常的眼睛了,連眸子的顏色,都與敖熾一模一樣。

    “你給我看清楚了!這就是你跟那女-人生下的孩子!”龍王揪住他。

    男人愕然,眼睛里生出驚喜的光彩。

    “真的?”他迫切地看著敖熾,“你是我與阿語的孩子?”

    敖熾用力點點頭。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眼圈微微地紅了。

    “抱歉。青珀眼弄丟了。”他緩緩道,虛弱的目光停留在龍王臉上,“我剛剛聽到你在索要這個東西。當年我發現阿語對我撒謊,一怒之下砸碎了墨玉葫蘆,它們全跑了,只抓住了一個……它鉆進了我的手里。我本想回龍宮將整件事告訴你,可你連見也不肯見我,只讓我永遠滾出東海。”

    龍王咬咬牙,沒吭聲。

    “為什么搞成這樣?老頭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敖熾急急地順。

    “你以前,來過?”他的眸子里有片刻驚詫,看著龍王。

    龍王沉沉道:“不止一次,只是遠遠地看,看到過你從一頭猛獸的利齒下,救出一個孩子,也看過你行云布雨,澆灌土地,還看到你所保護的人類,每一個都很敬重你,很愛你。”

    “有這樣的事嗎?”他笑了笑,“太久了,真不記得了。”

    “到底是什么把你變成這樣的!”敖熾怒吼,舉起的拳頭停在半空,打不下去。

    “三十年前,我去了上面,好像有一個人來找我,請我喝酒。那種酒真好喝,綠色的。”他努力地回憶著,“然后,我覺得身\_體變得充實,每條血脈都在燃燒似的。可緊跟著的,就是直入骨髓的劇痛,體-內仿佛有東西在啃食我的五臟六腑,甚至靈魂。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記憶與情緒,一股在我體-內滋生卻并不屬于我的絕望的力量,占據了我的一切。我開始昏睡。醒來的次數越來越少。有時候我也能看到外面發生的一切,看到另外一個我所干下的事情。可我無力阻止。你來到賭場,我模糊地看到了你,心里便有奇怪的感覺。在另一個我想對你不利時,我本能地阻止。可是很快,我又被拖進了沉睡之中。”他停了停,將目光轉向龍王,“直到剛剛你說出口的那句不肖子,像把刀扎進了我的心里,我才再次模糊地醒來。這個身\_體,一直充滿了濃重的絕望,可現在,那種絕望到死的感覺消失了,身\_體真是輕松啊。”

    他一陣咳嗽,身上的大洞開始有了變化,從中心開始變灰,繼而朝外擴散。

    “原來,我的身\_體里竟住著這樣一個怪物。”他看著天空中的某處,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語無倫次,“殺了它……還有酒池與靈井,那里的東西不是好東西,已經去了‘上面’……已經十分危險……你們要想辦法。”

    敖熾趕緊扶住他,想阻止他身\_體的灰燼化卻又無能為力。

    “敖熾,你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驚喜。”他怔怔地看著敖熾,“你的眼睛,真像她啊!”

    他的眼睛轉向龍王,嘴唇嚅囁了幾下,緩緩道:“抱歉,父親。”

    龍王的手動了動,似乎想伸出去,卻又強迫自己收住,眉目之間的犀利冷峻已成了一張一碰就碎的假面具。

    被我小心收在衣兜里的小草,突然有了動靜,像只蝴蝶似的振翊飛起,用自己最后的一點力氣,停在他的臉上。

    他已然無神的眼睛驟然明亮起來:“你在這里……我找過你,總是找不到……你還活著……”

    “活著呢。你呢?就不能活下來嗎?你看,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呢。”一根草不會有表情,可是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張虛無但又真實的臉,悲傷地對著他,“當初是我錯了……不光是因為我撒謊,而是我我總想逃開。所以,重新開始怎么樣?重新活一次……”

    “好。”他費力地抬起手,手指輕撫著這根纖弱的小草,“可是要等到下輩子了……下輩子我不當龍,你不當妖怪,我們都當人,普通人,怎樣?”

    “行……”小草的身上,竟滴出一顆露珠似的眼淚。

    “敖熾……”他握住兒子的手。

    “我在這里呢,爸爸。”敖熾紅著眼睛,突然就很順口喊出了這個從來沒有叫出口的稱呼。

    他看了他最后一眼,笑:“別像我。”

    三字出口,他的手垂落下來,眼睛卻沒有閉上,視線永久停在那根小小的綠草上。

    我分明看到一個女-人,從小草中走出來,輕輕地抱-住了男人的身\_體,緊緊握住了他的手。這時,小草失去了漂浮的力量,落在了男人的心口。

    敖熾癱坐在地上。

    自他父親胸口而出的灰色,轉眼已經蔓延到了全身每個地方,當他身上最后一點本來的顏色被吞沒之后,片片灰燼飛旋而起,連同那根小小的碧草一起,飄到空中。

    “爸!媽!”敖熾醒過神來,跳起來,大吼著去抱父母的身\_體。

    什么都沒抱-住,一捧飛灰,從他的臂膀之間飛散開去,像自由的飛鳥,永遠消失在沒有邊際的時空。

    我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失而復得,得而復失,剛剛相認,便成永訣。莫非那烏鴉嘴的算命先生,說是是敖熾而不是我嗎?

    腳下的野火與殘土映在敖熾的眼睛里,他不喊,也不流淚,就那么呆站著。

    6

    “起碼,他們最終是在一起了。”我握住他緊緊攥起的拳頭,真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合適了。

    他慢慢抬起頭,說:“放心,我沒打算花時間來悲傷。”

    他血紅的眼睛鎖住空中那丑陋的身影,旋即一飛沖天,化成了有史以來最憤怒的龍,朝那怪獸撲去。

    不對,那個怪獸,好像比剛才大了一圈,記得它剛剛出來的時候,不過跟一頭小牛差不多大,可現在,已經要趕上一頭大象了。從剛才到現在,它不攻擊任何人,也沒有任何要突破黃泉界的意思,就在天上飛來飛去,越來越濃重的黑氣源源不斷地滲透下來,它穿梭其中,貪婪地吸食,每吸一口,黑氣就淡一層,它的體積,似乎也會增加一點。

    龍王悶悶地站在原地,看著空空的地面,自嘲般笑笑:“我說過,都是咎由自取!”

    “你還不幫忙?!”我看到敖熾已追到那怪獸面前,瘋了似的攻擊,將對方的肉一塊一塊地咬下來,可是,卻沒見那怪獸有什么反應,連慘叫都沒一聲,好像根本不拿敖熾當回事。任憑他攻擊,它只是繼續亂竄,不斷吸食黑氣,不斷增長。管不了龍王想干嗎了,敖熾這么個攻擊法,要不了多久就會筋疲力盡,我朝他們沖去,從掌心化出一柄長劍,跟敖熾并肩作戰,只希望能快些解決這個不知底細,但絕對是高危怪物的敵人。

    但我很快發現,我們的攻擊基本徒勞,它身上的傷口,不論是被敖熾撕裂的,還是被海藍真火燒焦的,還是被我的劍剜掉一塊肉的,很快就會自行恢復。而且,它吸入的黑氣越多,體積全越大,傷口恢復的速度也越快。另外,在它已長得比三頭大象還大的時候,它開始反擊了,在我們誰都沒有留意的瞬間。

    它身上那根章魚腳,出其不意地伸到了我的腳下,沒什么大動作,只朝我腳底一戳,一陣麻痛直竄心臟,我眼睛一陣刺癢,視線立刻模糊起來,一種有東西鉆進我眼里的念頭猛然強烈起來,所有思維都停止,只在不停地想我眼睛里跑進東西了,越想越肯定有很可怕的蟲子鉆了進去,這想法強烈到讓我情不自禁舉起手,不假思索地朝眼睛摳去。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犀利的光從我模糊的視線前剪切下,我眼前一亮,所有的不適瞬間消失,一只大手扣住我的手腕朝后一拽,龍王的臉落進眼中,目光狠狠地瞪著我:“眼睛不想要了嗎?!”

    被他徒手切斷的章魚腳在空中晃悠著,沒幾秒又長回了本來的模樣,這時我才看到,那章魚腳的的頂端,有個細如牛毛的小東西,繡花針似的閃著又碎雙冷的光。

    剛剛就是被這個玩意兒給偷襲了,只不過被扎了一下腳心,我居然就著了魔要挖自己的眼睛?!那,要是它拿這個去扎別人呢?

    我才這么一想,這根貌不驚人,軟乎乎的章魚腳,便真的朝敖熾的背后飛速伸了過去。

    龍王見狀,伸手猛拽住了章魚腳,被迫停下的它,突然彎過身-子,那根刺眼見著就朝龍王的手背上扎來。

    這次,換我的劍解救了他,章魚腳被我砍斷成兩截。我下手很快,可它長出來的速度更快。

    “別讓這根刺刺到,會讓你失去理智自殘的!”我大聲提醒他們。

    “嘻嘻嘻嘻,被你發現了呀。”一個怪里怪氣,是男是女都分不出來的聲音,從那個大腦袋里鉆出來。

    原來它還會說話,我一直錯誤地以為像它這樣的構造物是沒有思維與語言功能的。

    敖熾喘著粗氣,我估計被他咬下來的肉塊已經足夠堆起一座小山了,我跟龍王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切斷的章魚腳若是送去燒烤攤,賣一個星期也賣不完!

    我們不斷攻擊,這鬼東西卻不斷增長,我們找不到它的弱點,所做的一切不但治標不治本,還在不斷耗費我們的體力。就算是東海龍族最厲害的兩條龍在此,頂多也就是讓戰斗的時間變得更長,勝負很難預料。

    “真喜歡和你們打架,看你們累得跟狗一樣,我很開心哪!”怪獸晃著腦袋,嘎嘎大笑,“我等了這么多年才自由,你們趕了好時候,正好做個見證人,看這個世界是怎么變成另外一個模樣的!嘻嘻,以后我永遠不會再挨餓了。真好呀!”

    說完,這廝的身-子竟然膨大了一倍!龍王與敖熾跟它相比,已經像兩條小蛇了,至于我就更不用說了,它打個噴嚏就能把芝麻綠豆大的我給噴死。

    章魚腳上的刺,也不再是小小的繡花針了,長成了一極比搟面杖還粗的尖錐。要是再被它扎中,連自殘的機會都沒有,直接沒命。

    如果,任憑它這樣長下去……我真是不敢想后果,此時,我們三個已經疲于就會。我腳下一軟,身-子一時沒穩住,那尖錐眼見著就朝我的腦袋扎過來,我連舉劍抵擋的時間都沒有。

    我聽到敖熾的大吼,可是有什么辦法,它比我快。

    就在我以為腦袋不保的瞬間,那尖錐擦著我的耳朵,連帶著半截章魚腳,齊齊墜下去。

    按照之前的“程序”,這玩意兒肯定馬上就會再長出來,可是,我眨巴了三次眼睛,斷裂處依然還是斷裂處,章魚腳的循環復生好像被阻止了。

    “你們怎么把這個玩意兒搞出來了?”

    有點熟悉的聲音從我斜后方傳來,回頭,一身帥氣打扮的翎上,手握一把寒光閃閃的菜刀,皺眉看著眼前這龐然大物。

    “你怎么……”我驚道。

    “不光我,能來的都來了。”翎上躥到我前頭,對敖熾他們大喊,“不要再攻擊它了!你越是打不贏就會越喪氣,你越喪氣它就長得越快!這家伙不是普通的刀劍可以對付的!”

    “你是誰?”怪獸被揭了底,惱-羞-成怒地轉過頭來,從那只獨眼里射出一道道彎曲如蚯蚓的尖刺,氣勢洶洶朝翎上而去。

    我都沒看清是怎么個過程,翎上的菜刀已經將所有的蚯蚓刺擊成了碎粒。

    “敢打我?”他目光一兇,握緊刀柄,高高躍起,一直飛到與怪獸腦袋平行的高度,才大喝一聲,“老子出世的時候,你還在喝奶呢!”

    說時遲那時快,翎上那把貌不驚人的菜刀,在空中劃下一道鋒利的斜線,切割點,正對怪獸粗壯的脖子。

    真是一手曠古絕今的好刀法,一把斬妖除魔的好菜刀!刀起頭落,身首分家,一秒鐘前還猖狂之極的敵人,成了兩大塊爛肉,狼狽地飛向地面,不過落點不佳,把神殿的東側都給撞塌了,幸好留守地面的九厥手腳快,才沒讓老黃他們當了陪葬。

    一行人追回地上,站在那怪獸的兩截小山一樣的身\_體前,確認它的自我修復能力已經徹底失效后,我才留意到四周,那些熊熊的火焰已熄滅了大半,不遠處,一只身強力壯的蛟,正孜孜不倦地飛行于半空,不斷從口中噴出清水。

    我大大松了口氣,但心臟馬上又懸了起來,轉身抓住翎上:“你怎么來了?”

    “你還真壞,偷偷把我們的名字寫在登記簿上,還埋下了強制召喚咒,生怕將來找不著我們討住宿費么?”停止哼了一聲,“你派來求援的小子燒掉了整本登記簿,你的不停,當時差點被各種趕來的妖怪撐爆了。你出了事,我們能不來么。”

    我突然明白九厥為什么說,考驗我人品的時候到了。

    你出了事,我們能不來么——這樣一句話,神奇地把我亂七八糟的心安穩了下來。

    “不止我們,還有家伙在趕來的路上,我們只是先頭部隊。”翎上看著滿身污跡,狼狽不堪的我跟敖熾,還有好不到哪里去的龍王,斥責道:“看看你們像什么樣子?你是她老公對不對?要看好這個女-人呀!好好在店里當老板娘不好嗎,到處亂跑!”

    “你誰呀你!幾時輪到你來教訓我!”敖熾一時火起,戳著翎上的肩膀。

    翎上攬著我的肩膀,揚眉一笑:“我跟她有永生的契約,只要她點頭,我隨時歸她所有!”

    敖熾瞪著我,我瞪回去,懶得解釋,現在哪里是糾結這些小事的時候!

    他雙眼冒火地看著我跟翎上,攥緊-了拳頭,青筋暴突。不好,這廝的老毛病又要犯了!

    “謝謝你,幫我們斬殺了這只妖獸。”

    不曾想,敖熾竟突然單腿跪下,用東海龍族最高的禮節,向翎上致以最誠摯的謝意。

    這么一來,翎上反倒是不好意思了,趕緊收起捉弄他的心思,把他扶起來:“我聽到報信人的形容,知道你們被困在黃朱界,所以才急著趕來。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能替你們打開一條出路。”他看向我:“你笨起來的時候還真不一般笨,只想著讓左展顏來滅火,把我忘在腦后。要不是白駒那小子聰明,一股腦兒把所有人都給喊來,你們現在多半不能活著跟我說話了。”

    我一拍腦袋,怎么把他給忘了!黃泉界可以嘗試從外部破壞,身為上古妖刀的翎上,連氣勢雄渾的龍脈都能切斷,區區黃泉界算得了什么!

    “唉,傷心啊。你太不將我放在心上了!”翎上搖頭。

    一個拳頭飛向他的小-腹,打得他哎呀一聲叫。

    “我公私分明,你幫了我們大忙,我打心里謝你。但你老跟她卿卿我我就不行!”敖熾把我拽過去,朝翎上晃著拳頭道。

    “滾!你現在知道吃醋了?之前干嗎去了?什么事都不跟我說!你爺爺你媽媽還有你爸爸!”我推開他,可話一出口又有點后悔,他畢竟剛剛失去了父母,這么一提醒,不是住他心上插刀么。

    可是,敖熾卻跟之前判若兩人,又回到了我熟悉的吊兒郎當的狀態,若無其事地在我耳邊說:“我沒想到你會找來這里。總之這些事我以后再跟你解釋。”說罷,他轉身問翎上:“聽你剛才的說話,這怪獸你認識?”

    “上古時最麻煩的兇獸之一,有屈。”翎上捂著肚子,指著敖熾的鼻子,“看在我比你年長得多的分上,這一拳我不計較!下次再冒犯我,就剁了你的爪子!”

    有屈?好古怪的名字,前所未聞。

    “可是,它為什么會從別人的身\_體里鉆出來?”我問。

    翎上厭棄地看了看眼前的爛肉,說:“有屈是由天地萬物所釋放出的絕望之心凝成的妖獸,數量非常稀少,在我出生的時代,就已經絕跡。不過當時對于它的記載還處處可見。這種妖獸本身的體型非常小,在世間到處游走,以吸收各種活物的‘壞念’為食,只要不斷進食,它的身\_體就能無限膨大。如果任它這樣長下去,它所分泌出的妖氣,會反過來感染無限多的人類,這比瘟疫還可怕。所謂‘壞念’,就是說人在受到打擊心懷絕望時,往往會將事態往很壞的方向設想,這種設想,就是有屈需要的食物。反過來,被有屈妖氣感染的人,就算沒有遇到打擊,很正常的心態,也會被惡化。”

    “惡化是什么意思?”我不解。

    “比方說,正常的人,從一棟陳舊的高樓前走過,偶爾會冒出諸如‘啊,之么舊的杰,有塌掉的危險吧。’這樣的想法,又或者本來平安無事,突然聽到謠言說這里會地震那里會海嘯,常人心里往往都會想,難道真的會地震海嘯嗎?”翎上皺皺眉,繼續道:“這些想法本來都是十分正常的情緒活動,可是,一旦被有屈感染了,這些念頭就會被惡化,感染者會著魔般反復想,那棟樓一定會塌的,一定會地震會海嘯的,越想心中越恐懼,越絕望,從而形成一股強大的妖邪念力。這種念力的后果就是,本來不會塌掉的樓真的塌了不會發生的地震來得比哪一次都可怕。感染的人越多,惡念之力越強。所以有屈這種兇獸,被視為極大的危險,很早就被天神剿滅。我看過有屈的畫像,跟這玩意兒一模一樣!印象十分深刻。”

    “難怪剛才我被它的針刺中的時候,眼睛一疼,我就跟著魔了一樣,總想著自己眼里有蟲子,要把眼睛摳出來!”我心有余悸地說。

    “對,這就是它的妖氣對你的影響。強迫你把事情往最壞的地方想,越想越壞,最后就真的壞事了。所幸有屈的妖氣,只對人類產生作用,如果只是吸入的話,對妖怪或其他物種的影響不大。幸虧是這樣,如果連妖怪們都被感染的話,這世界早就完蛋了。剛剛是你運氣好,這怪物直接對你下重手,才對你有影響。”翎上狠狠踢了那有屈的身-子一腳,“還好,這家伙沒有金剛不壞之身,斷成兩截,不會再惡了。可你說這只有屈從一個人的身-子里鉆出來?這怎么可能?”

    “是靈凰十二棺上的青珀眼。”一直冷著臉站在我們身后,不說一句話的龍王終于開了口,“青珀是上古奇物,專用于禁錮。你們將它想像成一個容器就可以。被收在里頭的東西,幾乎沒有機會離開,除非是有很強的外力對青珀進行破壞。他說,裝著青珀的墨玉葫蘆碎了,青珀四散而出。其中一顆,鉆進了他的手心。如果這只有屈,是那顆青珀里收服的東西,那么我猜測,以有屈喜好絕望的本性,這個當時絕望憤怒之極的男人,正好是最適合它的‘住處’。”

    這么講,確實說得通。我也確實在那段記憶中,清楚見到那個圓圓亮亮的東西,鉆進了敖熾父親的手心。

    “連你都不知道那些青珀眼里有什么?”我問龍王,“那不是你們東海的東西嗎?”

    “那只是寄存在東海的物事,東海上下,無人知道里頭有什么。”龍王如是道。

    我頓時不安了。如果當年鉆進敖熾父親手里的青珀里,裝的就是這只兇獸,依此類推,那失蹤的另外十一只青珀里,若裝的也是類似的兇物……那豈不是有了大麻煩?

    “我看,這些事兒還是等回到上面再討論吧。”翎上插話道:“我來時,已經將黃泉界避開,這玩意兒現在已經廢了。先出去吧!老對著兩截爛肥肉,我有點惡心。回頭還怎么炒回鍋肉來吃。”

    “對,先走吧。火已經滅完,累死了!”左展顏不知幾時站在了我背后,疲倦地說。

    看到他的臉,我一時控制不住,狠狠地給了他一個擁抱,打心眼里說:“謝謝你!”

    “你也是,當初去你不停搗亂的人是沈薔薇又不是我,你寫我名字干嗎?我又不欠你錢!”左展顏拉開我,“現在,可是你欠我了。”

    “行,你愿意的話,隨時來不停長住!”

    “鬼才信你這么大方!”左展顏一笑,“逗你玩呢。幫你的忙,我不介意。對吧,敖熾?”

    作為見過面的朋友,敖熾對他的態度比對翎上好得多,不便對我的擁抱沒有異議,還熱情地拍著左展顏的肩膀說:“對,咱們誰跟誰啊,好兄弟!”那種假假的親密,擺明了是怕左展顏把當初他有水底窒息的糗事抖擻出來。

    “不過,上面的情況也非常不好,甚至比這里更糟糕。”左展顏道,“你們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上面怎么了?”我一驚。

    “越來越可怕的暴雨、山洪、地震,還有莫名其妙的傳染病。所有人都在說,2012的末日,注定要來了。”

    2012,末日?!

    “嘻嘻,已經太遲了。”

    怪異的笑聲突然斷斷續續地從有屈的頭顱里傳出來,這家伙居然還活著!

    “都閃開!”翎上大喝一聲,對準它的頭顱,舉刀便砍。

    “等等!”我用力拽住他,聽它還有什么遺言!

    “遺言?嘻嘻,該留遺言是上面那些人呢,所有人!”有屈那只獨眼,露著勝利者的喜悅,“我在那個沒用的身\_體里餓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將4E的事業擴展到如今的規模,花了那么多心思才有今天。現在,天時地利人和,我的努力,正在給我最豐盛的回饋。你們想殺死我的美好愿望,不可能實現。這一回,整個世界都站在了我這邊。”

    “你就是4E的‘將軍’?”我曾聽巧克力提到過這號人物,這個斷成兩截還死不了的有屈,確實非常適合這變態組織的頭目之職。

    有屈嘻嘻直笑,并不答我。

    “你們到底在計劃什么?!”我無比厭惡它的笑聲,上面的現狀,跟你們有關?

    “4E是制造不了末日的,我們并沒有這樣的本事。”有屈的大腦袋在笑聲中震顫,“是上面的人,他們自己才是真正的制造者。”說著,它的獨眼半瞇起來,故弄玄虛地小聲道:“地城真是個好地方,有整整四口靈井,這些年,每當上面下雨的時候,我就讓人將所有末途酒倒下去,靈井將這些極品的美酒送進無邊無際的地下水域,再從地面上那些可愛的天然井里,順著雨水倒流至空中,牢牢吸附在每片雨云上。云朵喝了酒,便不會再消散,它們會保持著原來的模樣,被風送到天空中的每個地方。然后,在往后每個下雨的時候,它們也會跟著落下雨來,纏繞住那億萬根正常的雨絲,用你們想不到的速度擴散,然后落在地上,滴在你身上,傘上,或者敲打你的窗戶。你知道的,雨水,是波及面最廣,最無孔不入,也最不會被察覺的工具。”

    天然井?倒流的雨水?我馬上回想起還在地面時,在酒店外頭的天然井上看到的那些散著綠氣的,倒著下的雨水……這變態把一種叫“末途酒”的玩意兒攙到地下水里,再通過地面上的出口,利用連接著天地的雨絲,把這種酒倒灌到天上的雨云中,因為這種被“污染”的雨云不但不消散且四處飄蕩,這樣的后果,就是世界上越來越多的地方,只要一下雨,雨水就會被這種“污染云”所排出的雨水同化,然后,落在毫無覺察的人類身上。

    我心里倒抽一口涼氣,再一聯想到翎上所描述的有屈的特性,加上正在這個世界發生的種種災難,我想我已經在很靠近終極答案的地方。

    “你的末途酒,好喝么?”我必須鎮定,哪怕心里已經翻江倒海,甚至希望我的推測是錯的。

    “你救走的那些人有沒有告訴你,他們為什么會來我的賭場?”有屈反問我。

    “是你派人用卑鄙手段將他們誘惑過來。他們原來的生活已經很不容易,你還雪上加霜。”我冷冷道。

    有屈的獨眼眨了眨,說:“不,我愛他們!我愛世上所有絕望的人,我愛他們把什么都往最壞處想的行為。我只要給他們一點點希望,就能讓他們更絕望。”它得意地笑出了聲,說:“開天頂酒店,是4E最成功的計劃之一。我們在世界各地尋找那些走到窮途末路的人,不管是真的走到了絕路,還是僅僅是他們自己‘以為’。我給他們準備最豐盛的獎品,雖然從來沒有人拿到。但起碼在那之前,他們很興奮。而且興奮之后的徹底絕望,把他們關進了一張張撲克牌里,送到地城,讓親愛的‘源’盡情享用他們的血肉,結出美妙的囚果,成為釀制末途酒的主要原料。不過光有這個囚果還不夠,還要割開我的手掌,讓我的血也加入,這樣才完美。”

    抱著最后的希望而來的賭徒們,最后都變成囚果,那窮途末路的人釀成的酒,難怪叫“末途”。

    “從來沒有任何賭徒勝出?從來沒有任何人逃出來?”如果是這樣,那白駒說的那個贏錢的年輕人是怎么回事?

    “偶爾也有一兩個漏網之魚,不過是我們故意放出去的‘宣傳大使’,總得讓人相信,世上確實有這么一個神奇的酒店呀,才會有更多的人愿意來嘛。”有屈厚顏無恥地答道:“不過你是異數,從你們幾個一進賭場,我就知道你們跟他們不一樣。原來,你們是為了東海的龍而來。”

    敖熾的拳頭攥得咯咯響,沖上去一連幾腳踹在它的胳膊上。

    腦袋被被踹得變了形的它,竟還笑得出來:“我跟你們講這么多,是因為我知道,就算將所有真相都告訴你們,你們也無可奈何。你們救不了頭上的世界。所以,我也不會死去。”

    “別打了!”我用力拉住敖熾,叫上在場的所有人,“到殿頂去,我有事要跟你們商量。”

    有屈,我終于知道你想干什么了。

    7

    站在一座高樓的天臺,我俯瞰著腳下這個暴雨滂沱的世界。

    我已經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敖熾馱著我,繞這個世界飛了一圈——還不至于是地獄之相,但也算千瘡百孔了,陽光根本就沒有了,處處烏云,黑氣縈繞。

    回到“上面”之后,我才知道今天已經是12月13日,地城的時間跟正常世界的時間完全不同,我覺得我只在下面停留了一兩天,可實際上已經過去了這么久。

    看起來,這個世界真是應了那個瑪雅預言,正越來越快地朝末日狂奔。人們驚惶失措,在湍急的洪水中掙扎,地震中倒塌的房屋前,搶險隊與挖掘機正在拼命運作,救援的車船飛機正在各種災難里疲于奔命。

    在非洲某國的傳染病隔離區里,我聽到那個孱弱的母親的哭泣,她抱著奄奄一息的孩子,哭著對身邊的人說:“這個病會拿走我們所有人的性命!無藥可醫!為什么會這樣!”

    各種災難,波及的區域在漸漸擴大;死亡的人數在越來越快地增加;對末日來臨的肯定之詞,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堅定——這個世界,已經開始想象自己的死亡。

    敖熾大聲道:“不可能同時發生這么多千奇百怪的災難!都是那殺千刀的有屈干的好事!”

    “我們回去地城!”我穩住神,“別急,一定有辦法!”

    敖熾氣得大吼一聲,調頭往來路而去。

    我們再次躍入叢林里那口天然井,剛剛我們就是從這里鉆出來。被翎上破壞的黃泉界已經不能阻止我們自由出入,那層虛無縹緲的“天空”上,是一幽深無際的地下水域。幸好有敖熾這條龍帶著我一路上下,不然憑我的游泳技術,十年也出不來。

    離開地城時,我要其他人留下來,看住老黃他們。現在,留在地城反而比回到地面更安全,對人類而言。

    一落到神殿頂上,九厥他們便圍上來:“怎樣?”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堅信末日到了,死期到了,世界要毀滅了。”我如實道,“有屈之所以有恃無恐,是因為它確實成功了。”

    是的,在我跟敖熾離開地城之前,我們一群人在這里開了個會。

    兩條龍與幾個老妖怪湊在一起的智商,不會低。

    整件事的真相被完整組合,核心內容很簡單——處心積慮的有屈,借用賭場吸引走投無路之人,將他們作為原料之一釀成“末途酒”,再加止它妖氣充盈的鮮血之后,這種酒已經不是酒,是毒,劇毒!被末途污染的地下水灌到天空,隨著毒云的移動,悄悄污染著干凈的雨水,這樣的雨水落到世上,相當于把有屈的妖氣一次又一次大面積擴散到人們身上。南美洲多雨,于是它可以一次次地灌入末途,不斷制造被污染的毒云,讓它的妖氣源源不絕地朝全世界擴散。時間一長,世上的人類漸漸被她所毒害,加上本來就有末日之說,于是只要有一點謠言,一點風吹草動,他們就會情不自禁地把事情朝壞處想去。其實是正常的暴雨,他們見了便會想:“這場雨太可怕了,不會停了吧!不是說末日到來的前兆就是不停歇的大雨么!”越是這樣想,暴雨越是不停,越是滂沱,于是他們就越絕望,越亂想,惡性循環,以至一這些災難不斷嚴重化。以此類推,不同的人對末日有不同的揣測,有的覺得地震海嘯,有的覺得是瘟疫,這么一來,本來不會發生的事情,就真的發生了。

    此刻,人類已經緊緊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而他們還懵然不知。以為這一切全是“末日”本身所造成的。而那些滲透到地城的黑氣,正是此刻人們的恐懼絕望,與“壞念”的集合,是有屈的食物與力量所在,因此它才拼命吸取,以至于身\_體不斷擴大。它脫身后不急于離開地城,是因為它的“食物”會循著它的氣味自動向它匯集過來,它只要在這里等待就好。

    所以,斷成兩截的有屈才這么得意,只要這個世界真的被人類“掐死”了,末日成真的絕望將充斥于天地,成為它有生以來最大的一塊食物。如果事情真的發展成這樣,它吞下這么大的食物,力量暴增,別說人類,連我們妖怪,包括四海龍族,都別指望再過好日子。

    事情就是這樣,如果我們不能阻止人類各種“自毀”的念頭,就真的末日了。

    但,縱然我們什么都了解了,現在也只能面面相覷,無計可施。有屈會這么自信,無非是算準我們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糾正人心”。確實如此,被妖氣毒害已久的人們,他們的心念已經根深蒂固,就算我拿十個高音喇叭在他們面前吼,希望他們不要再把事情往壞處想,不要相信什么末日,這個世界很好沒有問題——又怎樣?他們根本不會將旁人的勸解聽到心里。

    改變一個人的心念,比殺一個人難一萬倍。何況被毒害的人不止一個,是千千萬萬。

    我看敖熾,敖熾看翎上,翎上看左展顏,一個看一個,全部沉默。神殿底下,有屈的兩截身\_體還在緩慢增長,就算我們用靈力暫時封住了地城的天空,隔阻黑氣滲入地下,可這些原本無形的玩意兒還是在慢慢滲透。而我們的力量,是有限的。

    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朝我襲來,所有人都眉頭緊皺。老黃夫婦跟帕卡爾雖然聽不懂我們在說什么,可也表現出極度的焦慮,老兩口跟帕卡爾緊-緊-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不能讓他們有事,老黃夫婦還有一個愿望沒有實現,帕卡爾還那么小,他甚至連真正的世界都沒有看到過,上面還有那么多剛剛出生的嬰兒,連爸爸媽媽都還沒有喊出來……

    等等……剛剛出生的嬰兒?

    叮!萬瓦亮的燈泡在我腦子里亮起來,一個突發的念頭讓我快凝固的血液驟然沸騰,難以言表的興奮令我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還情不自禁地蹦了起來,激動地說:“有辦法了!有辦法了!”

    所有人都被我嚇了一大跳,敖熾摁住我的肩膀不準我再蹦:“說!”

    “那些人之所以會受影響,是因為他們大多是成年人,不過就算是少年,也有了成熟的思維能力。一個人的年齡越大,想法就會越多,越容易被影響。”我竭力讓自己說得清楚明白,“嬰兒!剛剛出生的嬰兒,他們的思維就像白紙一樣,干凈得不得了,根本不會去想什么末日什么災難!有屈也是有弱點的!它只知道不斷散播絕望的惡念!所以,我們試試用跟它相反的,世上最干凈單純,心無旁鶩的心去抵消它!你們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龍王想了想,瞪著我:“你難道想讓大家去把全世界剛剛出生的嬰兒都抓來塞-進有屈的嘴里消滅它?”

    “消滅它有屁用!只要人們的心念正常過來,它自然活不下去!你什么理解能力!”我急了,越急就越不能好好表達我的意思。

    敖熾想了想:“我爸爸曾說要我們毀掉酒池跟靈井末途酒這個‘病源’是經由酒池而來,再通過靈井的力量灌入地下水域繼而往天上去,如果有屈是利用雨水散播妖氣,那么,如果我們有對付有屈妖氣的解藥,同樣可以用這樣的方法來救人!以牙還牙!”

    我高興得親了他一口:“就是這個意思!我們不需要把嬰兒帶來,只要讓他們打個噴嚏,他們自然會噴出一口真心,我們只要將這口真氣保存下來,集合到一起,也做成一種酒,借著如今的大雨散播出去!”

    “會有用?”左展顏問。

    “唯一的辦法了。總比坐以待斃好。”我說,其實靜下來一想,我沒底。可是,且懷著最大的希望,往好的方面想吧!

    “唉,烏合之眾。”龍王看了我們這幾個妖怪一眼,轉身欲走。

    這老家伙看不起妖怪,我算是知道為什么他之前要處處針對我了,高貴的東海龍王怎么能與妖怪為伍。一句烏合之眾,傷我的心了。

    “你去哪兒?”敖熾喊道,“不打算幫忙?”

    “回東海。”他看了看沉著臉的我,“世上剛出生的嬰兒那么多,我不回去多調派些人手,怎么應付?”

    我一愣,敖熾也有些吃驚。

    “別傻站著,該干嗎干嗎去!到時仍在這里碰頭!”說罷,龍王已化為銀龍,沖出地城。

    怎么搞的,我突然不討厭他了。

    除了左展顏留下來照顧老黃他們,我們全部離開了地地,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希望自己認識足夠多的朋友。

    我跟敖熾火速往不停趕去,翎上說過,白駒把所有人都找來了。

    其實,我們的身\_體已經很疲倦,但偏偏比任何時候都精神。

    雨水打在我臉上,啪--啪直響,疼得要死,可是一看到腳下的世界,我還是會喊敖熾再飛快點!我沒有什么偉大的濟世情懷,這么不顧一切,只是因為不想看到我的不停將來只能建在一片廢墟上;不想看到喜歡去的餐館被埋在泥石之下;不想被哭泣的孩子抱-住雙-腿說他找不到家了;不想經過我眼前的,只是一個個絕望的幽魂。

    我是個妖怪,可我愛這世界原來的模樣。

    遠遠地,突然看到了一群熟悉的身影,最前頭那個,像只蚊子似的小東西,不是紙片兒么?后頭那花花綠綠的,穿得像吉普賽人的一只,除了碗千歲還有誰?距離越近,認出的家伙越多——顧無名,kevin,阿遼,巧克力,滄瞳凱,玄,連枯月與狐貍阿透都來了。一群妖怪浩浩蕩蕩朝這邊攆來。

    “老板娘!”紙片兒一見了我,馬上不要命地撲過來,大哭著貼到我臉上,“你沒死就好啊!真怕你回不來了!”

    “滾!說吉利話行不行?!”

    我剛把它拽下來,碗千歲就沖到我面前:“白駒跟翎上他們閃得太快了,我們跟不上,雨太大又亂了方向,來慢了一步!”

    “事情解決了沒有?說你們被烈火困住出不來。”kevin身上永遠閃爍著太陽般的光芒,這種時候看上去,特別讓人心安。

    “受傷了么?”阿遼總是最窩心,急切地問我跟敖熾。

    顧無名皺眉打量著我:“搞得這么狼狽?跟我說誰欺負你了?我揍死他!”

    “我沒事,你們來得正好!”我急急打斷他們,言簡意賅地將我們現在面臨的問題講給他們聽,希望他們盡量幫忙。

    “搜集新生兒的一口真氣?”滄瞳凱跟玄面面相覷。

    “對!數量越多越好!但記住,一個嬰兒只能搜集一口,他們還太小,太弱。”我篤定地說。

    滄瞳凱點點頭:“行!我會派出所有手下!玄,我們走!”

    兩只貓妖迅速離開。

    “不用說了,雖然我現在的神力還沒恢復完全,但是迎月山里的小妖們,我還是可以讓它人出來做點事的!”阿透朝我搖了搖耳朵,返身離開。

    “我去找我的兄弟們!”

    “我也回去找幫手!”

    所有人風一樣趕來,又風一樣離開,一句推辭,甚至一句多余的廢話都沒有。連紙片兒都去幫忙了,它說它也認識不少可靠的八卦之友,多少能幫上一點忙。

    關鍵時刻,沒有一個人對我說“不”。

    “這些家伙比平時可愛多了。”敖熾回過頭,“坐穩了咱們也不能落后。”

    “當然!”

    雨水還是那么強,天空的陰暗也堆積得越來越多,可我現在不怕世界會陷入地獄了,因為那些在我身邊的家伙們,每一個身上都有光。

    家人,朋友,不是說說就算了的稱呼。

    8

    這一天,在世界各地眾多醫院里,都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各個新生兒監護室里,嬰兒們打噴嚏的聲音此起彼伏。有的護士還發現一些嬰兒對著空氣中的某處咯咯直笑,還很高興地伸出小手去。更夸張的是,在某個醫院里,有醫生看到幾個嬰兒漂浮在離嬰兒床幾尺的地方,好像被一個看不見的人抱在懷-里,打了個噴嚏后,再輕輕放回原處,醫生被嚇得不輕,以為自己眼花。類似的事件,在同一時間,悄悄發生在全世界的醫院,以及剛剛有新生兒的家庭里。

    我們能找到的所有幫手,都出動了。人類所懼怕的,甚至討厭的妖怪們,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拼命忙碌。

    僅僅幾個小時之后,我與敖熾便帶著一堆奇奇怪怪的容器趕回了地城。碗千歲給了我一個用保鮮膜覆住的小碗;顧無名交給我的是一根骨頭;滄瞳凱他們給我的,是一個繡著貓腦袋的錦囊;kevin塞-給我一個純金的小盒子;阿遼給了我一個蘋果;紙片兒給我一個紙疊的青蛙。

    他們將各自搜集來的所有初生兒的真氣,都裝在這些各有特色的容器里,慎重地交給了我。我不讓他們跟我回地城,囑咐他們留在上面,萬一我的計劃失敗,世界真的末日,希望他們能救多少是多少。

    一路狂奔回神殿,龍王早就等在那里,凌空甩給我一粒碩大的珍珠,說:“東海附近所有醫院與人家,我們都去了。”說完,又憤憤道:“我堂堂龍王,被個小娃娃噴了一臉鼻涕口水,真是作孽!”邊說還邊擦臉。

    “你當敷面膜了唄。”我安慰道。

    龍王被我的安慰噎住了,新仇舊恨都寫在了臉上。

    “面膜的事兒以后再討論哈。”九厥趕緊站到了我跟龍王中間,“剩下的事兒交給我吧。”

    我認真地看著九厥的臉:“你加油。”

    “我做的是我最擅長的事。”九厥一笑。

    “跟我來吧。”敖熾打了個手勢。

    “你知道酒池的具體位置?”我脫口而出。

    “我是從那兒出來的。”敖熾道,“我賭輸了,被封進一張撲克牌里,跟其他裝著賭徒的撲克牌一道被送進酒池。一張撲克牌能奈我何。我早看出這里的賭局根本不會讓賭徒們勝出,所以故意不反抗,由得他們把我抓起來,為的就是要看看他們的底牌。”

    還真是振振有詞,做事永遠這么計后果!

    “這家伙怎么弄?”

    左展顏突然從身后的角落里抓出一個半人半蛇的家伙,扔在我們面前。

    “別打我!千萬別毀我的容!我都說了!都說了!”赤luo著上半身的年輕男人,驚恐地抱-住頭,皮膚透著淺淺的綠色,腰部以下,卻是一條細長的綠色蛇尾,慌亂地顫動著。

    這男人我見過的,在木屋里跟刺球們混戰時,就是他站在最外頭,指揮黑衣人前赴后繼。原來是只綠蛇妖。

    “帕卡爾眼尖,看到這廝從神殿下頭的某一層里游出來,我見這蛇妖鬼鬼祟祟,順手就把它給抓來了。他說他是羽蛇神的手,叫什么綠腰。喏,當時他手里還抱著這個。”左展顏遞給我一本厚厚的牛皮封面的書——《妖物種類改造技術全集》。

    我翻開一看,里頭的內容用各種文字與符號還有圖片組成,詳細記載了4E每一次的“實驗”。所謂實驗,就是如何發行以及制造妖怪,跟巧克力當初所說的十分類似,不外是用外力強行改變妖怪的身\_體與本性,讓它們按制造者的目的,變成新的千奇百怪的物種。

    但最讓我吃驚的,是第一頁上的內容。上面記錄的,竟然是如何將微弱的竊語,改造成碩大的食人妖怪!

    我深吸了口氣,啪一下合上書,說:“把他帶上。”

    這次換翎上留下來看守有屈,保護老黃他們,其他人跟著敖熾,押著綠腰,火速躍下了神殿。

    說來奇怪,這整座神殿只在最高一層有個落地的大窗戶,我下落經過時,莫名感覺一道目光從窗后透出來,看得我背脊發寒,腦子里馬上蹦出窗后有人的念頭。我中途停下,急急飛回空前,可明凈的玻璃上只有我自己的倒影,窗戶之后也只是個空空如也的房間,哪來的別人?

    一路飛奔,神殿很快被我們拋在身后,我偶一回頭,那唯一的一扇窗戶,像一只黑色的眼睛,安靜地注視著一切。

    9

    原來,酒池就在神殿與木屋之間的中心點的地下,我們從敖熾出來時弄出的破洞里鉆進去,不到幾分鐘就走到一圈盤旋而下的石梯上,一大片瑩瑩的綠光在梯盡頭閃爍,空氣彌漫著一種淡淡的,發酵的味道。

    石梯上,到處可見一條條黑色的蛇尸,也有些還活著,勉強地扭兩下頭,便再沒動靜。

    一路往下,邁過最后一級石梯,一扇半開的落地玻璃門橫在眼前。這個四面都被質地堅硬透明玻璃密封起來的四方空間,中間,是一個直徑約十米的綠色半透明“鍋蓋”。透過它看下去,被它罩住的,是個凹池,底部浮著一層所剩無幾的綠色液體,閃著慘淡的光,把蓋子都映成了同樣的顏色。凹池外,伸著四個又長又粗的石雕“蛇頭”,大開的蛇口下,依次擺放著五六個制作精美的銀色敞口壺。凹池旁邊的架子上,堆著許多我喊不出名字的工具。

    九厥敲了敲那幾個“蛇頭”,空心的,其中一個還滴出幾滴綠水。

    設施齊全,不錯不錯。

    九厥環顧四周,“你們都到門外等著吧。我釀酒的時候不喜歡被人參觀。”

    “沒問題?”我有點緊張。

    他拍拍我的肩膀:“我非浪得虛名!”他從兜里掏出之前摘的果子,得意地說:“釀酒時如果加入這些六葉果,釀出來的酒,不管酒香還是濃度,都會比原本高出數十倍。沒想到這么快就派上用場。如果你的推論正確,孩子們的真氣能克制有屈的妖氣的話,我至少能交這些克星的作用擴大十倍。所以,放心!”

    說完,他將所有人都趕了出來,并關上了玻璃門。

    現在能做的,就是等待了。我背靠著玻璃坐下來,在心里不斷祈禱。

    “能做的,我們都做了。我不信我們這么多人,還收拾不了一只有屈。”敖熾坐到我身邊,緊緊攬住我的肩膀,“你難得聰明一回,一定會成功的!”

    這算什么狗屁安慰!我哭笑不得。

    “你們放了我吧,求你們!”被左展顏押著的綠腰突然跪下來,很是痛苦地大口喘氣,“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我不想死!再留在這里,我會跟那些黑蛇一樣死去的!”

    他竟大哭起來。

    “為什么?說實話我或許會放了你。”我問他,如今他是唯一知曉地城秘密的人了。

    “是‘源’!”綠腰趕緊說道,“我們所有人的力量,都由它來供給。整個地城里的東西,都由它來‘喂養’。”

    在得到我們“坦白從寬”的承諾之后,綠腰用凌亂的描述,將一個又一個與地城有關的秘密,和盤托出。

    數千年前,綠腰只是一條生活在上面世界的小蛇,它活得很小心,因為住在附近的古瑪雅人經常要抓蛇取膽,它的許多同類都是這樣送了命。那天,它去村子里想偷雞吃,沒想到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從天上掉了下來,差點砸死它。后來,村里的人拿藥草給他療傷,把他從死神手里搶了回來。不過這個人一直不說話,就算傷好了,整天也只是悶悶地坐在房里,望著東方的天空。

    它從這男人身上,聞到了同類的氣味,好奇之下偷偷潛入他的房間。他發現它之后,突然就說了一句:“你是來替同類報仇的?”

    奇怪啊,他說的話它能聽懂,報仇?報什么仇?它沖他搖頭。

    “我不會再殺你們了。”男人說完這句,便不再理會它,“已經夠了。”

    真是個怪人啊!身上居然有蛇的味道。

    村里人對他很好,給吃給喝,他的態度也漸漸軟化,雖然不說話,但也開始主動幫助村民們做農活了。

    但是,平靜的日子被一大群坐著大船來的外來人打破了。他們有著跟當地人完全不同的膚色,穿著奇怪的衣服,還帶著鋒利的武器,抓住了村長,要他交出一件東西。村長拒絕,外來人用村民的性命威脅村長,一時間,村中血流成河,村民危在旦夕。

    關鍵時刻,一條長著翅膀的大蛇出現在村里,交所有外來人撕成了碎片。

    被大蛇救下的村民,視它為上天派來拯救他們的神靈,尊稱其為羽蛇神。村長更是從秘密的地方取來一塊白色石板獻給它,說這應該由神來保管。石板上的一面刻著通往“地下之城”的地圖,另一面,刻著祖輩們對這個世界未來命運的“預言”。外來人想要的,正是這塊石板。說來,這樣的掠奪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所有人跪在地上,祈求羽蛇神的庇護。

    這條蛇看著大家,只說了一句話:“那就去別人找不到的地方。”

    于是,在虔誠地將羽蛇神的功績刻在村里的石墻上后,所有村民在“神”的帶領下,按地圖所指,戰戰兢兢地走向通往“地城”的秘密之路。之前他們不敢涉足,是因為那塊地方被傳為“神的棲息處”,如今有了羽蛇神的帶領,他們便再沒有顧忌。

    遷移足足用了一個月,在地面與地城之間,連著一片又廣又深的地下水,一條密封的石頭通道嵌在水中,直通向那片不為人知的美麗土地。

    那時候的地城,比地上的世界豐饒美麗得多,沒有日夜之分,終日明媚溫暖,氣候宜人,許多史前動物在這里自由快樂地生活。

    村民們很高興,沒有人愿意再回到上面,他們在這里修建村寨,為了感謝羽蛇神的庇佑,還用去幾十年的時間,為它修起了一座神殿。

    它也悄悄地跟去了地城,并且發現了一個秘密——所謂羽蛇神,就是那個被村民救下的男人。它看到他躲到離村民很遠的地方,化回人形的過程。

    相比于自己的弱小,它十分崇拜這個“同類”的強大,于是不顧一切求他將自己留在身邊,它愿意當他的奴仆,為他打點一切。幾次三番的哀求,他同意了。

    之后的時間,簡單而平靜地流走了。村民們在地城代代繁衍下來,可能這個地下世界真的有神奇的力量,他們一代比一代的壽命長。到后來,一個人可以活到兩三歲。于是他們更信奉羽蛇神,相信是它賜予的生命。

    在這漫長的時間里,接受了村民的崇拜,保護著他們的安全。地城中所有猛獸都被他抓來關在神殿下的地牢中。有時候,他也會離開地城,到上面去走一走,一次去很多地方,不像游玩倒像尋找什么東西。

    它一直跟隨這個主人,那時候,它覺得真的像一個神,強大,而且善良。

    本來以為日子人永遠這要安靜地過下去,可是,就在三十年前,他從上面帶回一顆小小的綠草之后,一切都改變了。

    他將這顆草種在了離神殿不遠的地方,從一銀壺里倒出綠色的,香氣四溢的水來澆灌,然后寸步不離地守在它身邊。

    七天之后,綠草所在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容貌絕美的女-子,但是不會說話,也沒有表情,木頭人似的。他十分高興,繼續用用綠水澆灌。不光如此,他自己也大口大口地喝,還把它叫來,問它是誰,叫什么名字好像根本不認識它了。

    它小心翼翼地說了自己的名字,說它只是他的奴仆。

    聽到它這樣說,他很高興,給了它一杯綠色的水,說這個是好東西,一滴也不要浪費。

    僅僅喝了一口,它便再不能自拔,從來沒有過這么神奇的感覺,那些綠色的液體為自己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力量。這么多年來它也一直在修煉,希望起碼能化成人的模樣,但一直不能如愿。可是在喝了這個東西之后,它的尾巴能變成人的雙-腿了。

    從此之后,它的主人更頻繁地到上面去,每次回來時,都會帶回一壺這樣的“瓊漿”。

    一年之后,綠腰的修行突飛猛進,終于能化成人形。而那個由小草化成的女-人,她的雙腳長出了無數細細的綠莖,鉆進了地下。主人用法術為她修起了一座別致的木屋,她安坐其中,長裙遮掩的腳下,綠莖越來越快往地里生長。

    也在這一年,主人從外面帶回無數條小黑蛇,將它們變成穿著黑衣的人,為他在神殿跟木屋之間的地下,靠近靈井的地方修筑了酒池。

    他的力量越來越大,性格也同以前大相徑庭。天空被他以黃泉界封死了,供人出入的石道也被毀掉,地城變在了一個只能進不能出的監牢。他跟它說,他們已走入一個叫做4E的王國,在這個王國中,沒有不能實現的愿望。

    不久之后,主人在上面建起了一座天頂酒店,酒店之外設置了隱藏結界,只有拿到“鑰匙”的人才能看到酒店,而酒店的電梯,則直通藏于地下水域的賭場。黑衣人中的一部分被選為密使,到處尋找走投無路之人。他們懷抱希望而來,最終卻陷入更大的絕望。

    這就是他想要的。他將賭徒們封進撲克牌,扔給木屋里的女-人食用,她吃完之后,身-下的綠莖上就會結出人臉一樣的囚果。這些果被送入酒池,看著從出口源源流出的綠液,他笑著說,“學會配制這種酒,是他此生最大的幸運。他管這種酒叫末途。”

    賭徒們前赴后繼而來,末途源源不斷地釀出。他以酒為食,除了自己食用之外,將剩下的酒全部澆灌到女-人的身\_體中。

    沒過幾年,那些綠莖越變越大,蔓延的范圍也越來越廣,不但深入地下,也會掩藏在地面上其他的植被之中。還有,除了投喂的“食物”,它們還學會了捕食。這些長著“耳朵”的綠莖會模仿它們聽到的一切聲音,不論是野獸還是人類。而且,這些東西似乎還有窺探人類心思的本事,在有人靠近時,會發出他們感興趣的聲音,不少村民在外出勞作時,被聲音吸引過去,繼而成為了它們的食物。在消化完食物之后,這些綠莖會吐出混著某種黏液的殘渣,當這些黏液,當這些黏液滲入土里被別的植物吸收之后,這些植物會長得特別好。另外,飄到空氣中的黏液的氣味,變成了黑衣人們的“氧氣”,它們拼命吸食,身\_體也由此變得越來越強壯。不光它們,連綠腰自己,也成了“氧氣”的受益者。

    于是,他們將木屋里的女-人,跟她所生出的所有東西,稱為“源”。她成了這個地城中一種力量的源頭。他們變得越來越依賴這個源頭。后來還在地下建立起相通的管道,將“源”的黏液搜集起來,輸送到各個深池中,讓黏液的氣味更多地擴散出來。一天不吸,都會難受之極。

    隨著時間的推移,上面的賭場與下面的地城形成了完美的“供應循環。”被引來的賭徒越來越多,充裕的末途讓主人跟“源”都越來越強大,他們越強大,身為手下的所有人自然就越精神。

    他變得越來越狠,對任何東西都不存憐憫。就連向為他得力助手的它,也變得跟從前很不一樣。以前,它只是一條膽小的綠蛇,能偷吃到一只雞就很開心,但現在,它的開心已經變成看那些在“源”的魔爪下掙扎求救的人,看那些被“源”吞進嘴里的無辜村民,看到4E的力量越來越強大。

    它知道4E在外面已有無數的試驗場,妖怪們被改造成他們想要的樣子,對他們言聽計從,在人類世界里完成一項又一項指定的任務。

    可是,從兩年前開始,每到上面下雨的時候,主人就下令將大量末途酒倒進靈井,酒里還加了他的血。他向來很珍惜末途,除了自己跟“源”,其他人休想沾到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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