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飛天】-《浮生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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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猴駕云的本事十分漂亮,攜她穩穩落在一個僻靜處。進城門再過一條街,就是喬家的宅子。她往城門走了幾步,又停下,往里看,滿目喜慶,熱鬧得要把她擠出來似的。
“還不去?這么短的路也懶得走?”小猴橫抱手臂,靠在一旁的亂石上,“不好再駕云了城里人多,容易被人看到的。”
“我……我還沒買賀禮?!比聻樽约和蝗坏那优痴依碛?。
“要什么賀禮,既是好姐妹,你去了,祝福了,就是最好的賀禮。”小猴往她背上推了一把,“快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哦……”三月揉著衣袖,猶豫著往城里走去。
他看著她單薄的背影淹沒在人群里后,方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一只手臂,橫在一個只有一只手臂的老道面前,笑問:“道長可也是去喬家喝喜酒的?”
老道一驚,轉眼間已被他架住了胳膊,半邊身-子如針刺般麻疼,動彈不得。
“你是何人?”老道怒道,“莫在耽擱貧道的大事!速速退開,否則休怪我出手無情!”
“莫非道長趕著去降妖?”他抬頭四望,“不覺得此處有妖氣呀。來來,借一步說話?!?
老道身不由己被他拽出了城門。
荒草地上,老道的拂塵在明媚的陽光里,劃出凌厲的氣流,招招都要取小猴的性命。
小猴并不急于還手,閃身躍到一棵老樹上,笑問:“道長如何知道她會來皖城?莫非有人特意告知?”
“與你何干!二十年前是貧道大意,一干妖孽才有機會逃往塵世。如今她自投羅網,貧道當替天行道!”老道斥道。
“道長是想替天行道,還是要抓了這些飛天回去,心供己用呢?”逆光而立的小猴,笑容在陰影里隱去。
老道臉色一變,惱-羞-成怒:“貧道本不欲與你這凡夫俗子一般見識,如今既是你自己找死,也休要怪貧道了!”
“道長,不如先看清楚我這凡夫俗子,再做打算吧。”數道利光從樹上激迸而起,這一片被春光籠罩的溫柔天地,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世界。老道的雙目瞪得渾圓,僅剩的左手,指著樹上,劇烈顫-抖:“你……”
他的話沒有說完,也永遠說不完了。
一切很快恢復了平靜,陽光依然和煦地照下來,老道僵硬地躺在地上,睜大了眼,他長而柔韌的拂塵,穿過了他自己的心口。
前頭,小猴的背影越來越遠,煙化在碧綠的山水之間。
6
三月走出城門的時候,半邊銀月已經挪到了另一半天空。
一個酒壺被她捏在手里,邊走邊喝,邊喝邊唱。小猴走到她面前,看她眼神朦朧,雙頰飛紅,拿過她的酒壺,自己喝了一口。很烈的酒,喉嚨都要燒起來似的,居然被她喝掉了大半。
“高興了?”他扶住搖來搖去的她。
“高興!”她嘿嘿一笑,湊到他耳邊說:“大喬好漂亮呀!大紅的嫁衣,還有她的鞋,是她自己做的哦!絕美的胭脂紅呢,上頭繡著一對鳥。她說……說那鳥叫什么來著?”
“鴛鴦?!彼f。
“對對,成雙成對,白頭到老!”她高興得真蹦,“紅燭高燒,一對璧人!她跟孫策真的好般配呀!”
“嗯。般配?!彼ё∩当膫€不停的她,抱-住她的腰,麻利地將她扛在肩頭,大步向前走去。
“小猴……”她喚他的名字,“我也想穿那樣的鞋子呀!你送我一雙好么?你不是神仙嗎?”
“好,我送你。”他走得很穩,怕顛了她似的。
三月眨巴眨巴迷蒙的醉眼,突然用力捶他的背,大笑:“哈哈,你送我鞋子,我也穿不了呀!我沒有腳啊!沒有腳??!”她反手過去-撩-起她長長的羅裙,膝蓋以下,空空如也,“義父說,你們就算變成人的樣子,也是沒有腳的!”
“把裙子放下,小心著涼了。”他把她的手拉開,整理她的裙子。
她的筆越來越小,也不胡鬧了,喃喃地說:“小猴,義父說我,還有木生跟煙夏,說我們不是風箏,是飛天!飛天哦!天生就有資格位列仙班的妖怪!說天界的神,個個都喜歡我們。我們可以聽到人們的愿望,藏在心里的愿望呢!”
“哦?!彼瓚?
她繼續喋喋不休:“這次被選中的,是去為戰神工作呢!戰神好厲害的!木生可想去了。我不去,我就留在家里,看你剪窗花,吃烤魚,好不好?”
“為何不想去?”他問。
她用力搖頭:“不知道,義父說,每個飛天都有一根線拴著,那根線還會變顏色,變了顏色的時候,就可以交給天神了,他們就可以帶走我們了。可是,要為什么要給他們呢,我又不認識他們。他們拿走我的線,我是不是會被他們綁住呀?”她突然大叫,“不要綁著我!我要飛,飛到曲阿,他在那里修了一座屋子,有橋有流水,竹葉上還掛著露珠。”
他默默地聽著,走過一座石橋,將她輕輕放下來,靠在一塊青石上,又脫-了自己的外衣給她蓋上。
“嘻嘻,告訴你一個秘密。這秘密我只告訴過木生跟煙夏,你是第三個知道的呢。”她的頭依著他的肩膀,把手指入在嘴唇上,“那年在曲阿,他的宅子里,掉進水池的那個是我,不是大喬!”
“是你還是大喬,重要么?”他看著她撅起的嘴,笑了笑。
她的頭垂得更低了:“不重要??伤麊柫宋业拿郑瑔栁壹以诤翁?。大喬就在我旁邊,他什么都沒問她呢?!?
“嗯。他喜歡你,不喜歡大喬。”他直白地說。
她傻笑了半晌,又耷拉下眉毛:“可大喬是我的好姐妹,我聽到她心里的愿望?!?
她把頭埋得更深了,聲音越來越小。
“睡吧?!彼岩路o她蓋好。
她搖頭:“不睡?!?
她沒醉呢,什么都聽得清楚,看得清楚。
那是五年前,喬老頭帶著他的女兒來拜訪義父,請義父入朝為官。喬老頭每天都來游說義父,還干脆在附近找了房子住下來。他們談天下,談政治。她聽不懂,倒是跟他那對花兒一樣嬌媚的女兒成了好友。
豆蔻年華的女兒家,不需要任何刻意的努力,只是交換一兩個所謂的小秘密,便成了金蘭姐妹。大喬小喬孝聰慧過人,尤其是大喬,明朗豁達,外形雖然嬌弱,心胸似比男兒家更開闊,見識也更勝一籌。
許多個星月當空的夜里,她跟大喬并肩坐在天井里,說著女兒家的小心事,連吹過的風都散著甜甜的味道。她沒有雙腳這個秘密,被一陣大風暴露了。
大喬當然是驚訝的,但是沒有逃更沒有任何鄙夷或者恐懼的神情。她告訴大喬,她天生沒有腳,所謂的走路,其實是漂浮,所以她的裙子總是那么那么長。我是一只妖怪——她對大喬坦白,甚至做好了失去這段友情的準備??墒牵髥讨皇翘嫠砗昧巳股?,說,姐妹就是姐妹,妖怪不妖怪,有什么打緊。
她愣了很久,眼淚在眶里打轉。
那段時間,是最快樂的。她學會了駕云,常背著義父,偷偷帶著大喬跑去很遠的地方玩。
記得那個夏日的午后,她們落在了曲阿的某座山下,好奇原她們,被眼前那宅子里傳出來的琴聲吸引。偷偷潛入,循聲而去,誰料她粗手笨腳,竟落入水池,驚動了撫琴的人。
就這樣,她在一生中最狼狽的時候,見到了那個人。他把她從池中抱起,隔著滿眼的水漬,她看到了這一生一世也忘不了的容顏。
玉冠束發,黑衫如墨,五官之俊美已不消多說,單是他眉宇時那一抹英氣,連最亮眼熾熱的陽光都被比下了氣勢。
聞聲而來的侍從高喊著主公,被他呵退下去。
她慌忙從他身上逃開,拼命地扯著裙子,生怕腳下的秘密被他發現。第一次,如此害怕被人知道自己沒有雙腳。
“你是誰家姑娘?何故入我府中?”他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我……我叫三月,她是大喬?!彼丫o張得說不出話的大喬拉到身邊,慌亂地說,“我們路過,聽到這里琴聲好聽,就……就偷跑進來了?!?
他望著她笑:“幸而是在曲阿別苑,這里若是我江都府邸,只怕你們還未入內,便被當做惡賊擒住了。謹記了,女兒家,切不可如此魯莽,下次再來,讓侍從通傳一聲,光明正大從正門入內。”
“哦?!彼t了臉,不敢看他。
“喜歡聽我撫琴?”他問。她傻乎乎地點頭。
“哈哈,我的琴藝跟我兄弟相比,還差得遠哪?!彼蟠蠓椒降刈チ怂氖郑潘麚崆俚耐づ_而去,“民間有傳言曰,曲有誤,周郎顧??上Ы袢账h在別處,你們沒有耳福了?!?
她嚇得趕緊抓住大喬,一起往那邊去。
“你叫三月?”他突然轉過頭。
“嗯?!彼汩_他的目光。
然后,那一整個夏日的午后,在他行云流水般的琴聲,以及她和大喬的局促不安中,過去了。
她偷偷看過他很多次,看他頎長的手指在琴弦上嫻熟而動,看他專注又堅定的雙目,在琴聲中透著無限的溫柔。這男人,本身已然是世上最好的一支曲子。
她也記住了他的名字,孫策。而這個午后,是沒有大喬的,她跟他,都忽略了大喬的存在。
很久之后,三月仍覺得自己是做了一場夢。
她偷偷又去過曲阿幾次,卻再沒有見過他。他的侍從說,主公的父親葬在曲阿,每年夏天,若無戰事,主公都會到這里小住幾日,如今主公已回了江都。
故事到這里,她以為就是結束了。
喬老頭始終也沒能游說成功,最終帶著女兒們離開,因為沒能完成皇命,不敢回朝,索性去了皖城定居。她與大喬,給彼此的臨別叮囑是一樣的——不論世事如何艱辛,也要努力做個幸福的女-子。
幸福……幸?!剜@個詞,慢慢睜開眼。
7
“我睡了七天?!”三月從地上猛地站起來,一陣眩暈襲來,又一-屁-股坐回了地上。
“那壺酒太烈?!毙『镒谛睂γ妫媲叭贾欢洋艋?,手里的樹枝上叉著一條魚,嫻熟地翻動。
不知名字,不辨方向的山林里,一頂簡易的草棚將她遮在下頭,小猴的外衣跟落葉一起,躺在她身旁。
她揉著脹痛的腦袋,苦著一張臉道:“七天……完了,我肯定錯過驗選之日了。義父一定會打死我。”
“女兒家本就不該好飲貪杯?!彼严銍妵姷聂~送到她面前,“錯過當神仙的機會,遺憾么?”
三月撕下一塊魚肉,哈哈笑出來,臉上驟然陽光燦爛:“嘻嘻。我高興死了。知道吧,義父說這次只有兩人可入選。我錯過了,木生跟煙夏兩個人,剛好?!?
“確實,他們二人,剛剛好。”小猴擦著手,“吃飽些,然后回去?!?
她低頭猛吃。皖城的夜晚,高燒的紅燭,美麗的嫁衣,大喬被映得緋紅的臉孔,還有……他,依然那般英氣逼人,那溫柔中的強勢,足以替他的新娘擋住最壞的風雨。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跟曲阿的那個下午相反,這個夜晚的故事里,她被忽略了,而且永遠被忽略了。大喬與孫策,從此便是天作之合。好了,都結束了。
她現在明白了為什么義父那么愛喝酒,而且一定要喝醉了。醉的時候很清醒,醒了,反而糊涂,忘記了。挺好的。
現在,她只關心眼前這條好吃的魚。啊,還有怎么就會義父。婚宴上,她看到義父拉著喬老頭往死里灌酒,兩個老頭醉得一塌糊涂,對著月亮大聲唱著跑調的歌。依稀記得喬老頭拽著義父說,焦光啊焦光,都說你是世間奇人,連皇上都記掛著你,你當什么隱士!出來為這亂世做事事,你怎么就那么別扭!
義父推開他,醉醺醺地說,狗屁奇人!知道吧,我活得可丟人了……可丟人了!哈哈。
對了,義父也是有名字的,但很少被人叫。認識他的人,說他是奇人,不認識他的人,就當他是個山野酒鬼。三月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時,笑得前仰后合,說以后家里一定要小心火燭,不然肯定被燒個焦光。
凌亂的回憶,撞擊著她好像清醒又還是糊涂的腦子。小猴夠了篝火,起身:“走吧?!?
回到竹葉巷,天已黑盡,處處燈火,唯有她的家里,一片漆黑。
三月有點心虛,抓著小猴不撒手:“你就站在門口,要是我義父氣瘋了要殺我,你趕緊來救我!”小猴不禁莞爾,拉下她的手:“進去吧。我就在這兒。”
她躡手躡腳進了屋,四下靜到了極致,連呼吸聲都顯得刺耳。
木生不在,煙夏也不在,到處都冷冰冰的。
“回來啦?!焙诎道飩鱽淼穆曇簦瑖樀萌乱粋€激靈。循聲看去,各負稀薄的月光中,義父坐在那口枯井前,幾個空酒甕歪倒在他身邊。
“啊,回了。”她下意識后退一步,“木生跟煙夏呢?”
“明知故問?!绷x父打了個酒嗝,“昨天,他們已經成了仙,天界的償愿仙官。二十年修煉,現在就剩下你了。”
“真的啊!”她一陣竊喜,又不敢笑出來,“哎呀,他們還回來么?我都沒趕上恭喜他們?!?
“他們不會回來了。以后,你還是妖怪,他們是神仙,永遠分隔開了?!绷x父背對著她,慢慢道。
“哦……”雖然木生挺討厭的,煙夏也并不十分有趣,但就這樣從此陌路,三月還是有點小低落,好歹是同一屋檐下的兄妹,數十載歲月。
“那,我不打擾義父喝酒了,我去睡了?!彼肓?。
“三月?!绷x父很認真地叫她的名字。
“我在?!比虏桓易吡?。
“落選的飛天,會是怎樣的結果,你知道么?”他緩緩側過臉,半醉半醒。三月搖頭。落選就落選唄,大不了當一輩子妖怪嘛。她沒敢說出口。
“飛天是專屬于神的工具,不能為神所用,就要毀掉。這是規矩?!?
話音未落,三月的眼前有聲如洪鐘閃過,定睛一看,冰冷的刀鋒已經抵在了她的咽喉。義父連菜刀都沒拿過,殺人的刀卻拿得這么熟練。不不,殺妖的刀。
“落選,就要被殺掉嗎?”她還有點進入不了狀態,總覺得義父跟他的刀都很不真實。
“這口枯井里,全是飛天的尸體,每次落選的?!彼?。
“我……我不太明白?!比碌哪抗饴湓谀瞧狡綗o奇的枯井上,月光把上頭的石板洗刷得很白,像一張凄苦女-人的臉。
“以后,你沒有義父了。”他的眼神,跟他的刀刃,混在了一起。不要!她的喊叫還沒出口,義父的刀刃被另一柄長劍挑開了。
“就這么殺了自己的義女,狠了點兒吧。”小猴把失魂落魄的她拽到自己身后,劍尖指向他。
“那就先殺你,如何?”他冷笑。
8
無名的竹林里,刀跟劍都被扔在了地上,橫過的淺溪,唱著寧靜的聲音。
“給你?!彼麖膽?里摸出一個錦囊,抽出一條細細的,雪白的線,圍繞著淡淡的熒光,“三個里頭,她資質最高。木生與煙夏的線,只是金色而已?!?
小猴遲疑了片刻,接過錦囊,問:“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做了這樣的決定?”
“從三月哭著問我是不是在養牲口那天起?!彼πΓ拔覍⑹篱g的飛天尋來,窮盡二十年時間將它們養成,然后讓它們‘成仙’,為天界做貢獻,多偉大的事業。”他轉過頭,雙手做了個豬耳朵的姿勢,“那些養豬養羊的人,不也是這樣么。養大了,賣掉它。”
“老家伙們那兒,你如何交代?”沉默半晌,小猴開了口,“這一批,你養了三個飛天,驗選之日卻只出現了兩個。他們心里大概是有數的。”
他-撩-開袍子的一角,說:“要跟他們開個玩笑,我還是有辦法的?!?
袍子下,他只剩下了一只腳。小猴臉色一變。
“別忘了,我原本也是一個飛天哪。”他狡黠地眨眨眼,“這雙腳是他們賜給我的殊榮,如今我拿它做一個假的三月,正好。我的演技不差的,昨天我當著他們的面,把落選的三月宰了,‘尸體’扔進了枯井里。他們很放心,很滿意。何況,有木生和煙夏,也足以讓某人再茍延殘喘一陣子了?!?
“為什么是三月,而不是別人?”小猴靠在翠竹之間,目光如星。
“我沒有刻意做什么?!彼π?,“你看,我教他們同樣的本事,跟他們勾勒同樣的,關于神仙的美好崇高,我給他們的東西全部是一樣的??墒?,三月依然不愿意做神仙,木生和煙夏就截然相反。我所做的,只是順從了他們各自的愿望。”
“這是你為他們還是為你自己,爭取的一點點自由么?”小猴嘴角揚起,看著手里的錦囊,“如果你要給三月自由,為何又將她的線交給我。你我都知道,這條線,意味著一個飛天的一切。”
“因為你分得清什么是操縱,什么是保護。”他看著流向遠處的溪水,“如果你愿意,可以繼續‘養’著她,或者等到你覺得合適的某天,把這根線交給她自己?!彼麌@息,“反正我是不能再養她了?!?
“為何?”
“我要退休了?!彼捌鹚牡?,扔得很遠,“當鞋匠去。我欠了別人很多鞋子。我跟許多飛天說過,等你們成仙了,就有腳了,可以穿鞋了?!?
“嗯。”
“不過天界的老家伙們不會批準的,所以我必然要熬過一段不太舒服的日子。帶著她,是個包袱?!彼拱椎?,又轉頭撲向若有所思的小猴,“你雖然只是戰神手下的小仙官,可你比我認識的任何一位大神都干凈。這感覺至今未變?!?
小猴把錦囊收進懷中,沖他擺擺手:“走吧,后會有期?!?
“記住,那丫頭酒量太差?;檠缟希也贿^是把我自己喝的酒偷換到她的酒壺里,不醉了七天?!彼麚u頭,“以后可不許她碰酒了?!?
“是你的酒太烈太烈了。你把這一輩子的愛恨愧疚都泡在酒里了吧,呵呵?!毙『飺炱鹚膭ΓD過身,“為什么每年都要扔一雙鞋到河里?”
“給靡沫的?!彼难劬锓浩鹕儆械乃寄?,“我喜歡這姑娘,但還是把她交給了神?!彼嘈Γ皳f,每個死去的飛天,靈魂都會變成云朵?!?
小猴嘆了口氣。
“我是個永遠飛起來的飛天,我摸不到靡沫的靈魂,所以我只能等云朵飄過水面時,才能將鞋子交給她。嗯,你大可以笑話我?!彼尺^身去,“走了!回頭你就給三月說,你已經宰了我這無良的義父吧,但愿后會無期?!?
“好吧?!毙『稂c頭。
兩個人,踏向相反的方向,竹葉在腳下沙沙作響。
9
竹林里的事,小猴創造了另外一個版本,言簡意賅地轉述給三月。
“他是個老賴皮,老酒鬼。但我覺得,那天就算你不出現,他也不會殺了我。”三月趴在桌前,骨碌碌地轉動著眼睛,專注地看他剪窗花,“而且,我也不信你殺了他?!?
“我長得不夠兇猛?”一只伶俐的貓兒在他的剪下成型。
“反正我不信你們是會拿刀殺人的家伙?!比掳櫰鹈?。
“殺人不一定要用刀啊?!彼鸭堌堎N到她臉上,“傻丫頭?!?
“他去了哪兒?”三月把紙貓揭下來,貼到了窗上。
“那就只有換知道了?!彼畔录糇?,“有什么行李要收拾的么?準備走了,竹葉巷不好再住下去了?!?
“一起么?”她摸著紅紅的窗花,“還是我一個人走?”
“一起。”
“好?!绷季?,她轉過身,-撩-起她的長裙,笑,“我連腳都沒有,還真不知要往哪里走?!?
翌日,竹葉巷兩座相鄰的宅子,大門都掛上了鎖。
這個破落小巷里的破落宅子,什么時候有了人,什么時候沒了人,并沒有多少人留意。
大家關心的,是這越來越亂的天下。
三月背著一個小包袱,跟在小猴身后,走在離開丹徒的路上。包袱里沒有什么,只有一個酒葫蘆,老家伙留在家里的。好歹是他養大的。三月想。
小猴并沒有說要去哪里,只說什么時候累了,就在什么地方落腳。
他們有時候走,有時候飛。去過的地方越多,眼中的寧靜越少。群雄割據,戰火處處,劉家的天下,已漸成洶涌的怒海,淹死的人多,爬出來的少。只可憐了那些白了頭發的雙親,孤苦的妻女,守到絕望,也守不回沙場上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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