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結局(三)-《女帝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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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殺和耶律祁一邊一個被雪山弟子攔住的時候,宮胤毫不猶豫地直撲新房。
新房內燈火全滅,只有門前和檐下各自兩盞琉璃燈幽幽晃蕩,紅光搖曳,將翠葉映得濃綠欲滴,襯遠處戰團碎雪紛飛,這場景顯得幾分詭異。
新房也很安靜,似乎完全不受外頭混亂影響。
宮胤并沒有從門進去,而是直接到了窗前,順手摘一盞琉璃燈,往新房里一扔。
“砰。”一聲,幾乎立刻,琉璃燈便被激飛了出來,遠遠落入荷池中噗通一聲,但新房里的帳幔已經被點燃,火光里映出床上盤膝的許平然,和她膝上橫臥的吉祥。
這位蒙國大將軍的千金小姐,現在狀態極慘,衣裳全部被除去,半邊身子是全無血色的透明,半邊則呈現詭異的慘青,許平然的手正按在她丹田處,每過一霎,那透明之色便少一分,而慘青之色便多一分。
很明顯,許平然在吸取這個少女特殊的體質精血,為自己洗滌真氣,同時將體內的毒素轉入她體內,此時已經功成了一大半。
許平然似乎沒有感覺到窗前的動靜,臉上也沒有即將大功告成的喜悅,她眉頭微微蹙著,似對身下這藥的效果,不大滿意。
宮胤畢竟在雪山呆了多年,只一眼,也便明白了大概,從許平然眉宇間深深的青色看來,她為了保持容貌,將毒素凝在眉心之處,日積月累,已經損傷了大腦,而腦部的毒素是最難清除的,僅憑吉祥這種只有天賦之身,沒什么功底的體質,未必能夠幫她把所有的毒素轉移。
但如果不能轉移所有的毒素,殘留之毒在腦部爆發,天知道這女人在最后,會發揮出怎樣的殺傷力來。
宮胤再不猶豫,手指一彈,無數金光一閃。
床榻上許平然還是一動不動,唇角似露一抹冷笑。
金光飛射,眼看便至許平然榻前,忽然“咔嚓。”一聲,一道冰幕豎起,擋在了許平然榻前。
冰幕后許平然那一抹笑容,越發顯得詭異輕蔑,朦朦朧朧。
既然敢在大敵齊備的蒙府公然療傷,如何能沒有準備?天門宗主夫人,總歸有幾件制敵防身法寶的。
這一道冰幕,其實是雪山的一種雪甲蟲,這種蟲平時體積很小,但在遇敵時身體會膨脹,敵手越兇狠,它膨脹越厲害,而它那一身雪甲,堅硬冰滑,刀劍不能入,被刺激后還會從甲下噴射毒液毒氣,是雪山防御能力最強的動物。
除了天門特制的一些武器,可以將它捕捉外,尋常刀劍,哪怕神兵,也無法在它面前有所寸進。
宮胤彈射的金光,撞上了雪甲蟲的堅硬冰幕。
“嚓。”一聲微響。
沒有斷裂,沒有滑開,沒有驚動毒液毒氣,那道冰幕忽然劇烈顫抖起來,猛地縮進了塵埃。
許平然眉梢一陣輕顫。
雖然抓緊行功,不能說話不能分神,可她知道發生的所有事。
怎么回事?
可以擋住天下一切武器的雪甲蟲,為什么沒能擋住那東西?
那點點金光到底是什么?
宮胤,為什么每次都能讓她意外!
雖然震驚憤怒,但她還是沒有太多緊張,她的面前,不是那么好接近的,只要她在行功之中,方圓一丈都是她的力場,真氣沖撞,高手都寸步難移,哪怕是滿天的武器也要被反激出去,何況一點暗器?
更何況她還有同樣可以算是刀槍不入的肌體,等于三重防御,不可摧毀。
金光一閃。
照不亮她唇邊不滅冷笑。
然而冷笑忽然又一凝。
那些細碎的金光,并沒有如她所想一般招呼她全身,甚至根本沒有靠近她,而是陰險地忽然半空轉了個彎,繞著床榻,咻咻連聲,猛地射入了吉祥的身體!
正正射在吉祥下腹丹田處!
許平然一刻也沒有停止運功,而她此時注意力正在宮胤身上的,這金光唰地射入吉祥身上只是剎那的事,而她的真力雄厚泊然,正在加緊吸取,幾乎來不及反應,那金光便順著她吸取的途徑,直入她體內!
她只覺得掌心一痛,駭然睜眼低頭看時,掌心里只余幾點隱約血點,片刻,連血點都不見,依舊光滑如玉掌心。
許平然駭然如狂。
為什么會這樣!
她的真力不可沖破,她的身體同樣玉質鐵骨,不是隨便什么暗器就可以鉆入的!
更要命的是,那些金光真的進入了她經脈如玉的體內,竟然毫無阻攔,勢如破竹般一路逆流,如無數雖然微小卻銅頭鐵臂的蟲子,趁著她體內氣流涌動,瞬間散入了她體內奇經八脈!
幾乎剎那,運功受阻,真氣逆流,剛剛輸出的毒素,險些全部倒流而回!
“啊!”
許平然猛地彈身而起,一抬手,將吉祥的身體擲了出來。
轟隆一聲,吉祥硬邦邦的軀體砸碎窗戶,卡在窗中,幾乎剎那,她的丹田處便破了,一股黑氣,氤氳而出,那是許平然剛才轉移到她身上的尸毒。
而許平然開始尖嘯,后退。她怒發如狂,但此時不是報仇的時機,那些要命的小玩意在體內游走,不斷試圖堵塞她的經脈,卻又不斷被她的真氣沖開,她需要澎湃的真氣將這些惡毒的小東西拒之門外,但無可約束的真氣又會導致她的病況更加嚴重,她體內如萬蟻噬咬,亂竄的真氣攜帶著剛剛規整的毒流遍全身,她需要時間將宮胤的暗手立刻驅逐出來,否則她必定會成為廢人!
所以她毫不猶豫后退,此刻早已忘記身為宗主夫人的驕傲,沒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吉祥的身體卡在窗上,雖然留下了進來的空隙,但她衣服都已經除去,光溜溜的僵硬身體還散著毒,是個男人這時候都會稍微猶豫,而門在另一個方向,從門再轉進來的時間,夠許平然撞破另一面墻壁逃走。
然而宮胤從來就不是一般男人。
吉祥*的尸首飛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越過了窗戶,幾乎是貼著吉祥的身體,從她身上一滑而過,進入了室內,在進入室內的最后一霎,還不忘記腳底一蹬,將吉祥尸體蹬翻在地,面朝下,散發的慘青毒氣,都滲入進了泥土里,周圍花木,瞬間枯萎。
他進來的時候,許平然已經撞向了后面的墻壁,她的臉色非常難看,忽白忽青,不住流轉,而每次青氣流轉時,她的衣衫便不斷鼓蕩,顯見真氣正在急速流轉,那些掀飛的衣袂間,露出她雪白的手臂,手臂上,忽然有隱隱的金光冒出來。
許平然看他進來,并不意外緊張,冷獰一笑,道:“原來你用的竟然是天門金針!難怪能通過雪甲蟲,穿透我的真氣,但你用的是已經碎了的金針,根本無法抵御我的充沛真氣,只要剎那,我就足夠將它們全部逼出來!”
她的語氣已經隱隱輕松,那些金光居然是天門金針,一開始她真的是沒想到。天門用來禁錮內門弟子的金針,以雪山獨特柔鐵加秘方藥物配制而成,十分珍貴。天門的金針,自然能破雪山的異獸和天門的功法,這枚金針,想必就是當初鎖宮胤的那枚,不知怎的竟然碎了。也不知怎的,離開了宮胤身體,還被他留到了現在。
心思深沉,將金針碎片留到現在又怎樣?碎了就不會有原來的威力,雖然更容易地進入了她體內,卻因為太過細小而無法抵御她此刻鼓蕩的真氣,無法順利堵塞她的經脈,她只需要點時間,就能夠將大部分的金針碎片激出來。
她笑聲里一抬手,床板之下的新娘子,呼地一聲飛向了宮胤。
這個宮胤不能不理,他只能抬手去接,那一團紅裹著的少女,脖子軟軟地垂著,頭頂的珍珠流蘇垂下來,閃閃爍爍遮住了臉。
宮胤單手接住了她,就要往窗外扔,忽然手一頓,瞬間已經改變了動作,將人往地下狠狠拍去!
“新娘子”格格一笑,聲音輕細幽秘,一只手不知何時伸出了袖口,正拍向宮胤心口,但宮胤反應及時,她這拍出的手還沒印上宮胤胸膛,人已經被向下擲去。
而此時宮胤對面許平然駭然抬頭,似乎看見了什么,宗主夫人眼底紅光一閃,冰冷黑暗的室內隱約一道淡紅的光影掠過,光影里許平然臉色先驚后喜,竟然不再后退,反而一閃掠前,抬手如爪,抓住宮胤心口。
宮胤此時正將“新娘子”往下擲,那“新娘子”格格陰笑著,一翻手竟然反抓住了他的手,而身后,雖然無動靜無聲音,但他已經從許平然的眸中,看見了巨大的危險。
這一刻他對面強敵,手中被拽,身后有殺手,脫身不得。
這一刻他不退反進,拖著“新娘子”向許平然沖去。
步子剛剛一動,后背一涼,似一雙冰冷的掌,悄然印上。
而此時他已經撞上了許平然。
一聲尖嘯,那“新娘子”竟然在先撞上許平然那一霎,游魚一般滑膩膩地,將自己從兩人之間擠了出去,像是一攤軟泥被擠出了軟管一般,忽然就出現在兩人頭頂,只留下一件彩繡輝煌的禮服,在兩人的碰撞中瞬間化為紅霧。
隱約紅霧間還有半截手指和幾滴血跡,但也瞬間被對沖的真氣撕裂、吞噬、碾為齏粉。
轟然一聲巨響。
是真力對沖,然后各自撞上墻壁引發的震動,整間結實的屋子都在顫抖,梁柱吱嘎一聲斷裂,頭頂承塵上,灰塵簌簌落了人一頭。
兩個有潔癖的人都沒動。
宮胤靠在窗邊,窗子已經不見了,現在那里是一個大洞,露著半邊的紅色琉璃燈,居然還垂在檐下,光線卻似乎幽淡了許多。
許平然靠在對面墻壁上,身下的床榻已經一斷兩半,她臉色半白半青,唇角卻忽然綻出一抹得意的笑。
在她面前,那一團灰塵和黑暗之中,金光閃爍,悠悠落地。
“看,”許平然輕輕咳嗽,一邊咳嗽一邊得意地道,“我說那些金針碎片,轉眼就能逼出來,你煞費苦心又有什么用?你這一掌,還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宮胤不語,他臉色半邊雪白,半邊被燈光映紅,倒看不出太大異常,也并沒有懊惱之色。
許平然卻覺得他眼神譏誚,雖一言不發卻似已掌握全盤,這樣的眼神她最厭,也印象最深,記憶中最后一次看見這樣的眼神,就是在他一劍撩天門,單騎下雪山那里,他設了局讓她和慕容箴沖突,最終他漁翁得利順利下山,臨走時淡漠而又掌控一切的眼神,宛如摑她一個耳光,讓她火辣辣痛到如今。
而后來那些年,她掌握著他的家人,卻無法真正掌控他,被他拖延戲弄,玩弄于股掌之上,真的以為把握住了他遲早就能把握天下,誰知道天下被他輕輕松松送給別人,逼得她不得不在準備尚自不足的時候便下雪山,一轉身他上雪山救家人,救宗主,撬了她的老窩。
仔細想來,和他斗,她竟一直都是輸的。
然而此刻,她可以確定,自己并沒有輸,剛才那一掌絕不好受,更何況之前宮胤已經受了偷襲,而她自己,借著那掌力,已經逼出了大半的金針碎片。
她微笑著,整了整裙擺,走上前來。
還有點時間,足夠她殺死他,斬草不除根的痛,她嘗了很久,這次絕不再錯。
宮胤平靜地面對著她,忽然一抬手,一把扯下了頭頂的琉璃燈,向她砸過來。
這個動作讓許平然一怔,隨即想笑——窮途末路了?連出掌的力氣都沒了?
然而她臉色瞬間就變了。
琉璃燈一陣光芒閃爍,似乎里面有什么東西要鉆出來,那扭曲變幻的光線令她幾乎要閉上眼睛,而面前忽然就多了一陣冷風。
琉璃燈里有人!
這明光透徹的琉璃燈內,竟然有人!
許平然一霎間震驚太過,轉瞬就想到了某些傳說,然而這一刻不容思考,她身子一側掠開,琉璃燈落地粉碎,隱約光芒一閃又一閃,現出人形。
宮胤砸出琉璃燈后,并沒有停留,直接穿窗而出。
而此時其余人已經被巨響驚動,景橫波瘋了一樣趕過來,正和宮胤對面撞上。
“宮胤!”景橫波一眼看見他無恙,高高提起的心頓時落下,幾乎要落下淚來——她真的害怕會像剛才一樣,在冰雪廢墟之中,看見僵硬的身體。
“沒事吧沒事吧沒事吧?”她一疊連聲地問,想要拉住他仔細查看。
宮胤卻道:“小心琉璃燈。”
“什么?”景橫波還沒反應過來,宮胤已經急聲道,“還有一撥人,潛伏在府內下手,手段比許平然高妙,我去看看。”
說完也不待景橫波回答,身子一轉,已經掠了出去。
景橫波愣在原地,看看他遠去的背影,再回頭看看身后的戰團,七殺已經解決了那一批雪山弟子,和耶律祁一起撲向新房,這邊的人很多,而那個方向,只有宮胤一人……
她瞬間就做了決定,對底下喊道:“小心琉璃燈!小心敵人,打不過就算,我去外頭追敵!”
底下哎喲一聲,是伊柒的聲音,大叫:“什么琉璃燈!”
耶律祁恍然道:“那兩個下毒的琉璃族人……他們一直藏在燈里!”
送上喜花的小廝曾經捧著箱子,經過首席的琉璃燈,而那時候,兩個琉璃族人藏在燈中,趁燈光搖晃,趁機下毒。
那邊蒙虎踉蹌爬起,大叫,“取下所有的琉璃燈,快快,取下所有的琉璃燈!”
耶律祁在半空中回望,似猶豫著是不是隨著景橫波去,然而屋子里頭轟然一響,一道白影飛射而出,半空中尖嘯如泣,狀似瘋狂。
那邊樹上,三公子霍然抬頭。
耶律詢如猛地坐起,大聲道:“不對勁!”待要搖醒紫微上人,卻見剛才還屁股對著那邊的老家伙,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唰一下坐直了身子。
耶律詢如罵一聲“舊情難忘的老不死!”一邊扯住他袖子,“喂喂,快看看你老情人怎么回事?”
許平然浮在半空,披頭散發,攔住了七殺和耶律祁等人,不住尖聲怪笑,哪里還有當初天門宗主夫人清冷高貴的模樣?任誰也能看出,她的神智似乎已經不大正常了。
底下幸存的雪山弟子,都忘記了出手,目瞪口呆地仰望著半空中的許平然,不明白剛才還好好的,怎么宮胤進去一趟再出來,夫人就瘋了。
紫微上人瞇著眼,看一眼,又看一眼,半晌搖搖頭,嘆一聲,“好奸詐的小子。”
“怎么?”耶律詢如一直關注著戰況,沒覺得宮胤討得多少便宜,論起實力,許平然本就在所有人之上,大概也就是紫微上人,可以制住她。
“那金針碎片,本就在宮小子身上,曾堵塞他的經脈,被他一點點逼出,這么個害人東西,他竟然有耐心留到今天,很明顯就是為了對付……許平然的。”紫微上人悠悠道,“許平然想得太簡單了,這金針在宮胤體內呆了多少年?日日被那血毒浸淫,難道還是當初的金針?宮小子根本沒想過要讓那金針堵塞她的經脈,他只是要用浸滿自己體內毒素的金針碎片,瞬間流遍許平然的經脈,許平然運用真力激出金針越快,毒素就會流轉越快,而這種流走全身血液的傷害,是永遠無法拔除的。”
耶律詢如“嘶”地吸了一口冷氣,喃喃道:“處心積慮,隱忍深沉,受得了等待也下得了狠手,把握時機更是天下無雙,難怪我那老實弟弟,輸給了他。”
“你那老實弟弟,喲呵。”紫微上人撇撇嘴,諷刺地重復一遍。
耶律詢如就當沒聽見,抬腿踢紫微上人,“她中毒了又怎樣?我瞧她更瘋了,人瘋狂之下難以自控,會造成更大傷害,喂,你還坐著干嘛?”
紫微上人轉過頭,默然半晌,道:“她今晚四面皆敵,此刻不過茍延殘喘,你放心,你弟弟不會有事。”
“狗急了還會跳墻呢!”耶律詢如罵。
紫微上人攏了攏自己長發,換個方向坐了,不打算聽耶律詢如的唧唧歪歪。
這一生背叛之仇,滅門之恨,他有無數理由對她出手,然而這些年,他寧肯唱遍狐貍歌,也沒有去過雪山,寧愿將悲憤和仇恨,靠唱著詭異童謠一遍遍忘卻,也不愿掀開那血跡殷然的故紙,在騰起的灰煙里,將往事和最純潔的初戀,窒息在鮮血和報復之中。
如今她已經窮途末路,注定失敗,他又何必再落井下石,親手送她最后一程。
寧相忘,不虧不負,只求下一生不必再見。
那邊樹叢下有一簇小花,淡淡的紫色,有點像當初煙雨昆侖中,她最愛的紫微花。
若她最終倒在這片土地上,他會將這簇花,獻在她的尸首前。
恍惚里還是當年,水汽濛濛的山道之上,開遍淺紫色的紫微花,清晨的霧氣里花葉上露珠滾動,晶瑩明徹,據說紫微花上露水洗眼可明目清心,她每日晨起都會用花上露水洗臉。只是那花瓣小,露水難采,她也很少用。
他聽說了,第二天一大早,便滿滿捧了一大盆“紫微花露水”,送去給師妹。
當時他得意洋洋,見師兄師弟們面露詭異之色跟在后面,還以為他們嫉妒——花上露水,有何區別?在那花盤比較大的花上采露,轉眼便是小半盆,多省勁?哦,一群連追女人都不會投機取巧的傻蛋。
他蔑視地瞧一眼傻蛋師兄弟們,豪情萬丈地敲開了小師妹的門,門開了,他將那滿滿一盆花露水送上去,附贈一張滿滿笑容的臉。
小師妹沒有看他,他看著那一盆清水,清水里倒映她清水芙蓉般的臉,唇角似有微微的笑意。
然后她伸手接過了盆,輕聲道謝。
他聽見身后師兄弟們摔倒的聲音,越發鄙視他們的愚蠢。
追女功成,他得意洋洋轉身看諸位師兄弟,師兄弟們卻搖頭的搖頭,嘆氣的嘆氣,悲憤的悲憤,轉身的轉身,最后還是老五,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嘆了一句,“哎,多少心思,也抵不得人家芳心所在,師兄,你運氣真好。”
當時他呵呵笑,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很久之后,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紫微花花瓣上的露水,之所以被她所青睞,是因為有一種特殊而幽遠的香氣,任何花都不能替代,而她嗅覺極靈,一聞便知。
師兄弟們平日里沒少為此花費心思,但是那花花瓣太小,枯守一夜,不過采得手指大的瓶子小半瓶,彼此又不愿互相相讓,匯聚成盆,因此總是送不出手。曾經有師兄也曾像他這樣投機取巧,拿了別的花的露水去獻殷勤,卻被她毫不客氣,彈飛在了谷里。
因為喜歡他,才會愿意,裝聾作啞。
這道理他很久之后才明白,可惜明白后,世情恩怨,早已傾覆。
他抬了抬手指,那簇小花,落在他掌心。花瓣瑟瑟柔軟,似珍藏多年的,最初的心情。
他愿意沉浸在此刻最初的朦朧和美好里,不愿去面對她此刻的末路慘然。
因此,他便沒有發覺,耶律詢如已經悄悄下了樹,往戰場而去。
世上事,世間果,逃避自有其懲罰。
……
耶律祁等人迎上了許平然。
事實上他們現在想走也走不掉,許平然已經瘋了,指揮著僅剩的雪山弟子,團團圍住了眾人。
許平然此刻正陷在極度的痛苦之中——金針碎片已經基本激了出來,但是體內卻多了一種更加陰冷森寒的感覺,和之前自己的尸毒相互碰撞廝殺,激得經脈痙攣,血液一會激怒如沸一會凝結似冰,并不是所有的毒都可以克毒,接近類型的毒只會使癥狀加重,更糟糕的是,似乎有碎片已經進入了腦部,她頭痛劇烈,耳鳴如雷,整個世界在眼前一片血紅凌亂,一點風吹草動,都似天雷劈在頭頂,這樣的痛苦,比身體的痛苦更令人難以接受,她只想發泄、殺人、看別人流血以及自己流血。
人在絕境狀態下的能力,會遠超別人,蒙虎拼死上去了,轉瞬在空中劃成弧線,遠遠砸到了荷池的另一邊。
七殺上去了,使盡各種手段,連那些旁門左技,傀儡術馭蟲術攝魂術都用了,可惜小小蟲子進不了許平然的力場,攝魂術對半瘋的人毫無作用,發瘋的人展現出比正常狀態更強大的力量,七殺也很凄慘地被一個接一個拋了出去,堅持越久的被拋得越遠,最后一個被扔出去的是伊柒,他越過了院子,后背撞上了隔壁院子的一棵高大的銀杏樹上,砰一聲老遠都聽得見,那樹被震得嘩啦啦一陣響動,枝葉和鳥屎同飛,伊柒哎喲哎喲地慘叫,忽聽頭頂有人冷哼一聲,抬頭一看,一道白影沖天而起,半空中還在撣衣服,看樣子也是被鳥蛋鳥屎砸了一頭。
伊柒一看那白色衣裳便一驚,這衣裳這姿態這潔癖,分明的天門中人,可是這人躲在這里干嘛?難道是眼看要輸,躲這里避難?
他爬起身來,大聲招呼道:“嘿!這里還有一個!”
六個難兄難弟咻地射了過來,倒不是為了打架,存心想嘲笑伊柒來著,看見那人的臉,倒都愣了一愣,熟人嘛。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那邊的許平然,許平然原本注視著耶律祁冷笑,打算將這個曾經涮她一道的小子徹底解決,一轉頭忽然看見了夜色中落在墻頭上的耶律曇。
她怔了怔,覺得這人眼熟,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忍不住落在墻頭上,抱頭努力回想。
趁這空當,耶律詢如已經溜到了耶律祁身邊,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小祁,別打了,要我說瘋子最危險,你趕緊地扯呼。”
一轉頭看見耶律祁面色酡紅,嚇了一跳,又道:“你這是怎么了?吃了春藥似的!”
耶律祁回過頭,看見姐姐萬分驚喜,聽見這話又覺得尷尬,他體內先前因為裸女陣和景橫波,引發熱潮,后來又不斷戰斗,那一波熱力莫名其妙,總是消散不掉,此刻被姐姐發現,只得尷尬地道:“有點熱。”看看四周,又趕緊推耶律詢如,“姐,這不是你來的地方,別湊熱鬧。紫微上人呢?是不是也來了?”
耶律詢如撇撇嘴,呵呵一聲道:“來了!就是念著老情人,不肯參戰呢!要不然你們何至于這么拼死拼活。”
耶律祁一聽紫微上人在場,心中倒安定了許多,有他在,總不至于讓姐姐受許平然傷害。
正要勸耶律詢如離開這里,卻見耶律詢如轉眼看著那邊墻頭笑道:“三公子也跟來了,說起來他還是老妖婆入門弟子呢,這下是打算怎么辦呢?”
她這句話一出,那邊墻頭上,抱頭苦苦思索的許平然,霍然抬頭。
入門弟子!
她最后一位入門弟子!
耶律世家的耶律曇!
她到此時才想起來,選擇耶律曇直接入內門的原因,也是因為這個弟子的特殊體質。
和吉祥一樣,耶律曇也是天生的冰骨雪腑,修煉天門功法的絕佳材料,他和吉祥不同,他被發現得早,因為天賦異稟被她收入內門,直接做了入室弟子,自家又是豪門世家,接觸的都是天門乃至這天下最好的資源和修煉,他那一身肌骨,比吉祥對她更有用!
這世上有些人體質特殊,比如宮胤,比如眼前那個討人嫌的耶律詢如,后者的金剛心,是昆侖一派最為看重的獨特體質,所謂金剛心,其實是指這種人心血旺盛,氣度剛強,體質極熱。這種體質的人,本身極易早早得病,多有殘缺,但其心間之血,經昆侖宮秘法冶煉,是治療一些重毒的重要藥引。而昆侖宮的明月心、金剛心、菩提血三者如果匯聚,則更是傳奇之藥。只是這三樣,對修煉之人要求都極高,聚齊難得,如今昆侖已毀,更是早已失傳。
許平然倒很想抓住耶律詢如,生生吃了她的心,可惜金剛心單獨一味,和天門功法正是相克,吃了耶律詢如,她會死得更快。
但此刻耶律曇在。
許平然的眼睛亮了起來,此刻耶律曇,可以救贖她的痛苦,可以讓她有機會恢復如常,然后,殺掉這里所有的人!
“耶律曇!”她對著那方向遙遙喚,神態忽然平靜下來。
眾人剛被她的瘋狂打擊得喘不過氣來,一眨眼見她忽然恢復了平靜,夜空中立于屋頂之上,衣袂飄飛,面容清冷,恍然又一身仙氣,不禁愕然面面相覷。
這是……正常了?
好事還是壞事?
耶律曇聽見那一聲近乎柔和的呼喚,不由回首,正看見夫人立于檐角,腳下琉璃燈紅光漫越,她的白衣似將和這夜的月連接,如雪如玉,依稀仿佛,還是那些年雪山之上,圣潔高貴,令他總想于塵埃中伏拜的無上尊貴的女子。
積威之下,尊崇不減,他下意識地順應著她的呼喚,越過院墻落入院中,在她面前遙遙拜倒,“師尊。”
許平然盯著他,唇角竟微微浮起一抹淺笑,招手笑道:“許久不見你,還以為你出事了,如今既然在,來得正好,為師有話要囑咐你。”
耶律曇不疑有他,恭聲應道:“是。”飄身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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