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溫暖-《女帝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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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
這是鋪子,不是住家。老板們是不住在鋪子里的,家小更不可能。這么一大早,這老板怎么會從鋪子里出來?家小又怎么可能住在這窄小格局的鋪子里,和伙計一個院子?
除非這家小不是家小!
除非這老板昨夜便在鋪子里!
再想到他出門前說的話,景橫波心中大悔——這店鋪要么就是哪個大臣的暗盤子,要么就是消息靈通,聽見了一些風聲,怕出事連夜守在鋪子里,正巧遇見了她,起了心要將她留下。
留下她做什么?
她不敢相信留下她是要請她吃飯。
她掙扎著要起身,隨即便覺得手腕一涼,低頭一看,不知何時,手腕已經被一道鐵環扣在了床邊!
景橫波大驚,急忙想掙脫,但鐵環堅硬,哪里能脫出?
難道逃出了皇城廣場萬眾圍困,卻要死在一個無名店主手中?
她坐在床上,渾身發冷,想著那日店鋪主人無比的誠摯熱切,想著他親切慈善的笑容,那是一張讓人一看便無比信任的臉,笑起來讓人從心都暖了。
政客和商人,果然是這世上最為翻覆涼薄的人群。
她轉目四顧,想要找到什么東西,控制來砸開鐵環,但是找了一圈便失望了,屋內什么東西都沒有。
正絕望間,忽然聽見床下似有悉悉索索之聲,像是老鼠,但仔細一聽,似乎還有搬動磚塊的聲音。
她驚得渾身汗毛都要豎起,霍然轉身看向墻壁。
墻上當然什么都沒有,她俯身向床下張望,赫然看見一線亮光!
再仔細看,墻上少了一塊磚。一只手在那缺口忙忙碌碌,悉悉索索聲里,又搬下了一塊磚。
景橫波頭皮發炸——這什么意思?蟊賊?大白天扒人家墻偷東西的蟊賊?她至于這么倒霉嗎?
她俯身床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缺口,另一只空著的手,悄悄抓住了床上的枕頭。
磚頭被很快一塊一塊移開,探進一個烏黑的腦袋。
景橫波毫不猶豫就把手中的枕頭給砸了出去!
“啪。”一聲脆響,正中那人腦袋,那人不防床下飛枕,哎喲一聲向后一竄,消失于墻洞外。
景橫波舒一口氣,隨即又緊張起來——她力氣太弱,沒將那人砸昏,等下他再爬進來,她連枕頭都沒有了怎么辦?
更要命的是,她忽然聽見前方鋪子里似乎有了聲音!
她抬起頭對前頭看看,又對底下看看,四面皆敵的感覺重來,她不知道自己該先對付哪方,或者她現在,哪方都對付不了。
身上急出了一身冷汗,虛弱感天旋地轉襲來,她搖搖欲墜。
底下又有響動,她支撐起最后一點力氣抓住帳邊金鉤,準備有人鉆到面前對她不軌的話,就把他眼珠子勾出來先。
洞口果然又有了響動,卻不是腦袋,而是一只手。
那手對著洞口搖了搖,一個略微蒼老的聲音傳來,“別怕,別怕,我們是來救您的!”
景橫波一怔。
那人說完之后,迅速鉆進床下,攀著她床沿出來,是個四五十歲的漢子,一眼看見她被栓在床邊的手,冷笑一聲,罵,“黑心的老金!也不怕斷子絕孫!”
景橫波仰望著這張平常的臉,和先前看著老金的奇怪感受不同,忽然心安。
雖然不認識他,但此刻扒墻來這里的人,最起碼和這家掌柜不一路。
屋外有喧囂聲傳來,腳步雜沓,似乎往這里來。
景橫波對他示意手上鐵環。這大漢咧嘴一笑,拔出一把柴刀,道:“您閉上眼,別怕!”
景橫波沒有閉眼,看他并沒有砍鐵環,三下五下將整個木制床邊板都撬了下來,一邊道著歉一邊用被褥把她整個裹起來,塞進床下。順手又卷起床上一床被子,夾在腋下。
做完這一切,雜沓的腳步聲已經近到門口。
景橫波剛剛進入床下,那邊洞口立即伸進來好幾雙手,將她小心接了過去。
景橫波在床底轉頭,聽見門口砰地一聲,門被踢開了。
大漢來不及鉆回來了!
她隱約聽見那漢子大罵了一句什么,接著腳步聲向外沖撞而去,撞開桌椅板凳,砰砰乓乓一陣響,有人大叫:“人被擄走了!”
“往那邊!”
“追!”
似乎還聽見遠遠一聲慘叫,也不知道是誰的。
景橫波咬緊了牙,睜開眼,七八雙手在她頭頂,將她接著。她剛剛被放下地,立即就有人將那個破洞填上。有人在急促地對話。
“二虎沒過來?”
“來不及了。他扛著被窩卷兒跑了,應該可以引開追兵。”
“這要給追上……”
“閉嘴!”
景橫波睜大眼睛,茫然看頭頂天空。
是誰?
眼前晃動的臉,她一個都不認識,是誰這么拼死救她?
眾人七手八腳地將她抬進屋內放在床上,一個老者小心地用布墊住了她的手,說句“陛下別怕。”用打鐵的錘子砸開了鐵環。
一個少女過來給她用熱水擦手,幾個婦人在廊下熬湯熬藥,還有幾個漢子在那老者指揮下出去了,說是接應二虎。
景橫波看著忙忙碌碌有條不紊的人群,有種不真實感,她仔細辨認著那些臉,有些似乎眼熟,但更多的是陌生。
給她擦手的少女,看出她的疑問,端走水,過來坐在她身邊道:“陛下,您別怕,咱們可不是那黑心老金,不會費大力氣害您。今天救您,說到底是巧合。”
景橫波聽了一陣才明白,這個小院在隆盛記的隔壁,住著打鐵匠老牛一家,和隆盛記的老板關系一向不睦,昨天夜里這家二小子起夜,發現隔壁燈火通明,就爬上墻聽了聽,只聽老金在那進進出出,說皇城廣場出了事,群臣威逼女王陛下。保不準之后還有流血事件,要里外伙計都小心些,這兩天收縮盤口少做交易。二小子一聽就嚇了一跳,回來叫醒爹娘說了,這家當夜就沒睡著。天亮的時候,老牛上街時看見景橫波坐在隆盛記的門檻上,但因為太不可思議,根本沒敢認,想要去試探,轉眼景橫波被老金扶進去了,老牛一家越想越不安心,叫二小子爬上樹再去看看動靜,正好看見景橫波被扶進一墻之隔的隆盛記后廂房,又看見老金匆匆出門去了。
老牛一家直覺不對,叫來街坊一商量,干脆想出了扒墻偷人的法子,把景橫波救了過來。
景橫波先前一枕頭砸出去的那個,就是最先發現情況的牛家二小子。
景橫波直挺挺睡著,望著天花頂,一言不發,心中有太多熱潮涌動,她怕一開口就繃不住。
那些她努力交好的,笑顏相向的,一個個都不放過她,害她,而這些她連見都沒見過的,沒有給過恩惠的社會最底層人民,卻惦記著她,關切著她,不惜身家性命,救她。
那少女以為她還在害怕,安慰地捏捏她的手,輕聲道:“您歇歇。等會伺候您喝藥。這里看似危險,其實應該安全。老金想不到人就在隔壁的。您別怕。”
景橫波在這群人口中,聽見最多的就是“別怕”兩個字,她眨了眨眼睛。抿了抿唇。
曾經以為該說這句話的那個人,給她設了一道最深冷的絕崖,想不到到如今,還有人愿意對她說,別怕,我們在。
付出的代價,開出的花,有黑暗之萼,也有潔白之葩。
外頭忽然起了騷動,有人驚慌地沖進來,道:“不好了!二虎被抓住了!”
“糟了。”立即有人道,“這要查出二虎身份,陛下在這里就不安全了!”
廊下幾個婦人立即熄滅爐子,倒掉藥湯,有個婆子快速地沖了進來,一把抱起景橫波道:“去我家!”
“去你家有什么用。”那老者道,“等會全街都會受到搜索。”
“我家和三嬸子家為了方便往來,開了一道小門,在藤蘿架后,不容易發現。把陛下送去我家,人家搜我家我就送到三嬸子家,人家搜三嬸子家就送到我家,不就發現不了了?”
一堆人紛紛贊好,也不等景橫波表達意見,上來七手八腳就把景橫波抬上一個準備好的簡易擔架,給她用被子捂得嚴嚴實實,蓋住了頭臉。
景橫波一出后墻嚇了一跳,那里也是一大群人,在接應,望風,不斷有人道:“這邊,這邊,小心,小心,往這邊來了……快!”
擔架從人群中穿行,一雙雙或年輕或蒼老或細膩的手接應,流水一般把景橫波送往他們認為的安全地帶。
景橫波把臉埋在被褥里,怕自己一不小心泄出嗚咽。
蓋住臉的粗劣被褥雖然干凈,卻粗糙,氣味也不太好聞,米漿漿洗出來的東西,總有種酸酸的味道,她卻覺得這氣味是她一生里聞過的最芬芳味道,勝過玉照宮里繁花似錦,龍涎沉香。
那婆子在自家小院接著她,把她安置在靠近側門的屋子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逼她喝了一大碗熱湯,道:“陛下你這氣色太差了,好歹吃點熱食暖和暖和,可惜先前的雞湯沒來得及熬好,回頭我家小子回來,讓他給你殺雞。”
景橫波摸遍身上想找出什么值錢東西,但她衣服已經在耶律府中換過,現在可謂身無長物。
婆子按住了她的手,“別,您別亂動。別想著謝,這不需要謝。咱們小老百姓,不知道您這種大人物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上頭到底是什么意思,更不是因為您是女王才冒險救您。咱們救您,是救的良心,救的是您這個人。您哪,別想那么多,也別太絕望,天大地大,仇人再多,哪有咱們百姓人多?一人一把力,就能護您走到底,只要您自己不灰心,沒有什么過不去的。門檻再高,抬一抬腳,還不就過去了?”
景橫波慢慢抬起眼,看著眼前婆子,蒼老的笑容里,自有人生積淀的智慧之光。
她慢慢摸了摸臉,是了,現在是個人都能看出她憔悴、狼狽、零落、痛苦,跌入人生深淵。
所以有人落井下石,有人傾心相扶,伸出的每一雙手,都讓她從未如此看清楚人性和人生的真義。
“您睡會兒,估計過會兒才有人查過來……”婆子話音未落,外頭拍門聲便響起,有人粗聲大嗓子的要求進屋搜查,景橫波聽著聲音,只覺得似乎并不像軍隊。
婆子臉色一變,急急開了側門招手,一邊去前院開門了,這敏捷的婆子這回走路慢慢吞吞,一邊走一邊咳嗽,踢踢踏踏地道:“來了……來了啊……”
幾個人從側門進來,迅速將景橫波又抬走了。
她被迅速抬進了隔壁三嬸子的院子,一院子的人都在緊張聽著隔壁的動靜。果然那撥人在婆子那里沒尋著什么,出了門又往三嬸子這里來,一群人又緊緊張張把景橫波運往隔壁婆子處。
雖然心緒敗壞,景橫波也忍不住想笑,人民群眾的智慧果然是無窮的,這情勢似乎就像以前語文課本里百姓掩護地下黨或新四軍,真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扮演傷兵的一天。
擔架忽然一側,被褥掛在門邊,一群人著急行進,嗤啦一聲掛下了一道布條,景橫波剛想提醒,那邊搜索的人已經進門。
一群人又貼著這邊門縫緊張地聽隔壁動靜,果然搜索的人一無所獲,準備離開,眾人正要舒口氣,忽然有人站住,道:“那邊是什么?”接著便聽見腳步聲向側門走近。
眾人頓時緊張起來。
那邊三嬸子臉色慘白——布條掛在門縫上,招搖顯眼,藏在藤蘿架后的門被發現了。
那發現布條的人伸手去推門,推不開,立即道:“拿柄斧子來!”
三嬸子忽然掙脫按住她的人,大步奔向門口,對著街口大喊:“快逃!您快逃啊!”
“追!”那搜索的人立即把手從門上縮回來,帶人追了上去,只聽見咚咚腳步聲,大聲呵斥聲,人體撲倒的聲音,還有三嬸子“啊”一聲短促的慘叫。
隔壁婆子小院,所有人都凝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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