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已是隆冬時節,山中清冷,百木凋零,為連霞山涂抹上一層藍灰外皮,較之其余三季時光,未免遜色太多。 還好,群峰崖谷之間,偶爾閃動的灼灼劍光,為此單調的背景,憑添幾分顏色。 天光漸暗,山上諸修士陸續開始晚課,偶爾幾個巡山修士飛過,在莽莽群山中,也不過是浮光掠影,并沒有什么實際意義,一宗門聲勢如日中天,有什么邪魔外道,敢到這里捋虎須? 斜陽漸落山后,山峰的陰影投射,掩住通往止觀峰頂的山路,這條由青石鋪就的整齊臺階平日也沒幾個人走動,此時更是冷清,只有一個身披青衫的人影,一階第二部第十九集塵埃落定第八章終章一階地走上來,不緊不慢,似乎并不在乎越發濃重的黑暗。 寒風縱貫山逍,卷動薄衫,依稀有些涼意。李珣仰起頭,看著染成粉色的天空,眉頭稍緊又舒:“今年的雪來得好晚!” 只感嘆了這么一句,他又緩步登山。 慢慢的,天空中的粉色褪去,又換了一層蒼灰顏色,倒像是下面山脈的投影。最終,高高的山壁遮去最后一線天光,天空與山脈同時沉入靜謐的黑暗中去。 止觀峰高拔萬仞。一步步走上去,總要費番工夫,當李珣踏上止觀峰頂的時候,已是仲夜時分,天上星漢燦爛、遍灑清輝。 屋宇檐角之下,偶爾走過的修士,也大都意態閑散,對山道口的人影沒有半分察覺。 李珣微仰起臉,感受著撲面而來的山風,止觀峰頂的元氣流動立時映在心中,有如指掌觀紋,清晰生動。 他微微一笑,身形不停,依著舊時記憶,緩步折向西邊。 走了幾里路,李第二部第十九集塵埃落定第八章終章珣便感覺著周邊草木凌亂,幽寂異常。此地本就偏僻,再無修剪整理,與荒地無二,就著星光,對面看到一座木制小樓的輪廓,上面燈火俱無,黑沉沉的像一只隨時都會傾頹的巨獸,掩映在叢叢樹影之間。 小樓已經許多年沒有人居住了,山上的修士們沒有將其毀去,卻也刻意把它閑置下來。 也許再過一段時間,小樓便會腐朽倒塌。把它以及它所攜帶的歷史陳跡,永遠湮火在荒蕪草木之間。 輕輕推開屋門,山風順著間隙卷進去,又反激出來,攜出的氣味兒倒是出人意料的清新。當然,李珣不認為有誰會經常前來打掃,這應該是樓里收藏的辟塵寶珠的功效。 李珣邁步進屋,目光掃過,堂屋內的擺設沒有任何變化,他憑著記憶,在墻上尋到一處壁臺,取下蒙在上面的布罩,明珠的光芒立時滿照室內。他將夜明珠取下來,手指微攏,珠光便如斯響應,映照周邊數尺,余光一絲都透不出去。 憑著這點幾光亮,他幽魂般移到樓上,又飄到樓下,在各個房間游動,幾個來回之后,他忽然覺得,自己的思維在一去不回頭的時光長河中停滯下來,牽著身體,似乎再邁一步,便會撞進久遠的記憶中去。 恍恍惚惚中,他再度走到書房里,這里擺放著上任主人搜集的大部分珍玩,在架上琳瑯滿目的寶物之前,偏有幾塊粗陋的石扳摞在一起,堆在書案下方。 李珣走過去,彎腰在上面敲了一敲,這一摞坐忘峰上的石板發出潔脆的聲響,上面刻劃的紋路越見清晰。而音波顫動間,滿室金玉俗物也突地生動起來。 微風從門縫間穿入,掀動書案上已經有些泛黃的紙張,紙張上的墨跡禁受住了時光的沖刷,依然整齊排列,清晰可辨。 禁法秘要直指! 李珣目光移過去,繼而微笑,他走上前,就像曾經無數次做過的那樣,端端正正地坐在書案后面。拿起這些似曾相識的手稿,一一翻動,逐字逐句地品味。 輕微的紙張摩擦聲中,時光長河終于轟然倒流。 當年的驕做銳氣、曾經的心思轉折、還有靈光四射偏又屢失圓融的思路構架,均在紙面上展露出來,沒有一絲遮掩,那錯雜的心緒流動,正跨越漫長的時光距離,像一條蜿蜒曲折的小溪,注入他蒼茫雄渾的心境中去。 依稀當年,執筆燈下,以為絕大著述,由此而始…… 珠光溫潤,將他的影子輕輕投放在紙張桌面之間,光影交錯,恍惚迷離。不知不覺,他已讀到最后一字,而那久遠心緒挾滿篇未盡之意,正如奔放山洪,傾泄而下。 他無意間探出那管軟毫小筆,正在他觸手可及之處。 “若以陰陽動靜之機,發諸……” 手中感覺忽地一停,他心中所思驀然斷絕,愕然抬頭卻見得軟毫小筆正抵在硯池中,筆尖僵硬如石塊一般,和干干凈凈的硯池相抵,那還能醮取墨汁? 他眉頭皺起,開口喚道:“且去……” 話音倏然中絕,卻仍有余音裊裊,環繞案邊,怔了半晌,他微微扭頭,珠光映照之下,書案邊那索手研墨,廣袖盈香的身姿已再不復見。 瞬時間,天地間最不可違逆的偉力擊碎了那小小禁錮,在隆隆聲中,恢復到一如既往的軌道中來。 筆尖在硯池中停頓片刻,李珣還是微笑起來,心念一動,屋后接引的山泉水被他攝取些許,憑空移至,在書案上方化成一團水霧,輕輕一抹,硯臺中,殘留的墨條便化成一汪墨汁,軟亳小筆也恢復了柔韌,便連桌上的紙張,泛黃顏色都褪去不少。 將夜明珠放在燭臺上,依舊收攏光芒,他扯起袖子,尋了空白的紙張鋪開,執筆醮墨,只在虛空中稍頓,便筆下頓挫,依然是一手工整的小楷,慢慢地鋪陳開去。 透過半開的窗欞,天際顏白了又黑,黑了又白,恍惚不知多少日夜。 又一日晚間,屋外朔風勁吹,漸漸的,簌簌之聲不絕于耳,李珣停住筆,透過窗隙,看到屋外細細白粉飄下,不一刻,便下得大了。 落雪聲中,窗欞似是被風吹動,吱呀一聲響。李珣一時間若有所思,可最終還是笑了笑,繼續低頭書寫。 山中初雪,自夜間起,竟止歇不住,揚揚灑灑,至清晨,風中猶卷鵝毛。童兒開了門,但見樹吐瓊枝,遍山玉罩,天地間茫茫然如素紗輕翔,難見際涯,他忍不住低低歡呼一聲,門也不關,搶出屋外。 伴著腳下吱吱呀呀的雪響,他一路奔到高處崖邊,就此猶嫌不足,干脆跳到后面蒼松之上,舉目遠眺。 往日瑰麗多姿的連霞諸峰,此時盡都隱沒在雪霧云氣之中,就是高拔入云的坐忘峰也只看到輪廊,至什么止觀峰、筆架嶺、觀天峰,更是只余下一片灰蒙縈的影子,當真是云聚如山,連山如海,雄奇莫測。 童兒見此勝景,發了會兒呆,雖未必有什么感慨,卻也覺得自家竄下,跳下的,太輕佻了些。 扭頭窺得左右無人,童兒忙又跳下樹去,在懸崖邊略正衣襟,迎著呼嘯的風雪,昂首挺胸,大有睥睨眾生之態。 站了小會兒,他仍覺不足,腦子里尋思著諸位師長的儀態,兩手不自覺背在身后,搖頭晃腦,走了兩步,自覺儀態風度俱佳,嘿嘿一笑,隨即咳了兩聲,慢條斯現地吟誦道:“一夜北風寒,萬里彤云厚。長空雪亂飄,改盡……” “盡”字拉了個長音,正醞釀氣氛的寸候,后腦勺上忽著了。記重的,下面的“江山舊”立時被拍了進去,他哎呀一聲,瞪著眼睛回頭,但緊接著便傻在那里。 在他身后,一位星冠羽士微笑站著,此時是大雪天,他周身竟不沾一絲雪粉,面目倒是平凡,可就這么平平常常地站著,便自一番清逸灑脫的風度。更重要的是…… 童兒是認得他的! “靈、靈機仙師?” 靈機輕拈頷下短須,笑吟吟地道:“小小年紀便大放厥詞,日后可怎么得了。” 童兒傻了半天,這才真正反應過來,眼前站著的,是何等人物。一時激動得臉色通紅,行禮的時候身子都是俚的。憋了半天,才記得回話:“是,仙師說的是,弟子……”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