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明朗的陽光為那人灰白的長發鍍上一層淺淺的銀華,銀華里裹著一張風霜淺淺刻畫的臉,可是那人氣度雍容如昔,意態雅逸如昔,那些滄桑痕跡無損他的神韻風骨,更顯那雙眼眸墨黑幽深如古玉溫潤,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柔靜目光看著她。 陽光下,他淺淺微笑,如蘭開香涌,眼角細長的笑紋中綻著一抹紅塵盡攬的恣意風華。 陽光下,他是安好的! 那一刻,潸然淚下! 那一刻,方知何謂失而復得! 那一刻,方知天地雖廣萬生萬物雖多,最在意的原不過眼前之人! 那一刻,愿傾所有,無怨無悔! 車上的人跨下車,一步一步從容走來,馬背上的人靜靜地,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距離在縮短,身影為何更模糊? 風吹過,面上一片清涼,眨眼,終于看清。 他就站在馬下,張開他的雙臂,臉上是那雍容優雅的笑容,眼眸明亮溫柔而又繾綣地看著她。 那一刻,她毫不猶豫、毫無顧忌地張開雙臂,飛身撲入他張開的懷抱中! 灰白的發、墨黑的發在風中交織! 白色的衣、黑色的衣在風中相逐! 修長的臂、柔軟的臂在風中緊纏! “啊!” 那一抱震驚萬軍!那一抱驚艷天下! “雍王萬歲!青王萬歲!” 無視禮法的相擁,無視天地的相抱,無視萬生萬物萬軍的相依震懾住所有的人,撼動所有的心! 萬軍下馬,屈膝,叩首,山呼!為眼前這一體的雙王! “萬歲!萬歲!萬歲!” 康城的城樓上,代表青州的鳳旗與代表雍州的蘭旗并揚于風中,城中十萬墨羽騎、風云騎和睦相處,經過了與爭天騎、金衣騎的數場決戰,同生共死中已令兩軍將士生出惺惺相惜的感情,也真正明白兩州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接了豐蘭息回到康城后,風惜云即以車旅勞累為由,讓他先去休息,自己先去見了一干臣將,安置諸般事宜。 華燈初上時,才是完事,推開窗,一股冷風撲面而來,不禁打了個激靈,可她又不想關窗,立在窗前,仰望夜空,漆黑的天幕上掛著疏淡的星月,地上的燈火都顯得要明亮些。 “主上,該用晚膳了。”門輕輕推開,六韻、五媚提著食盒進來。 “雍王可用晚膳了?”風惜云問道。 “先前雍王醒來,得知主上在忙,便先用膳了。”六韻答道,一邊與五媚將盒中菜肴擺在桌上。 風惜云走到桌前坐下,“久微哪兒去了?” “先前為雍王探過脈,也先用過膳了,這會兒正在為雍王煎藥。”五媚答道。 “哦。”風惜云點頭,然后舉筷用膳。 用過膳后,歇息了半個時辰,五媚、六韻又服侍著她沐浴。 溫熱香湯里,風惜云舒服地閉上眼睛,放松了身體,懶洋洋地問著兩位女官,“六韻,以后出宮了,你最想做什么?” 六韻動作輕柔地洗著風惜云的一頭青絲,淺淺笑著道:“想做個女先生,教些女學生。” “傳道授業不錯。”風惜云點頭。 “她就是愛訓人,若當個女先生不正好名正言順嘛。”一旁的五媚取笑道。 “多嘴!”六韻瞪她一眼。 “嘻嘻……難道說錯了?往常宮里那些人沒少挨你訓的,一個個見著你呀,就像老鼠見著了貓,逃命似的閃。”五媚笑道。 她們兩人都是自小服侍風惜云的,情分不同,這會兒就三人在,自然也沒什么顧忌。 風惜云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五媚想做什么?” 五媚眨了眨眼睛,道:“想嫁個如意郎君,相夫教子過一生。” “不害臊!”六韻屈指一彈,彈得五媚滿臉水霧。 “這有什么臊的,男婚女嫁,人倫常情。”五媚甩甩頭,一點也不怕羞。 “女先生,賢妻良母……嗯,都不錯。”風惜云點頭,重又閉上雙眸靠在桶沿上,“孤定會成全你們。” 聞言,六韻、五媚卻是一怔。 但風惜云已閉上眼睛,神色靜然,顯然已不欲再說話。 兩人按下心頭疑惑,繼續服侍。 室中一時沉靜,只余嘩啦水聲,迷蒙熱氣,幽幽暗香,以及那藏于朦朧水氣中的激涌思緒。 當洗沐完畢,迷霧中緩緩睜開的雙眸湛亮如星,清輝滿室。 “六韻,去召齊恕、程知、徐淵三位將軍來。” “是!” 戌時,風惜云才跨入豐蘭息住著的院子,一進門就聽到久微的聲音。 “按這藥方,早晚一次,三月內不要斷。” 久微將藥方遞給鐘離,鐘離躬身接過,然后目光望向倚在榻上的豐蘭息,沒有主上的命令,他們是不可能隨便用藥的。 “多謝。”豐蘭息淺笑頷首。 鐘離放心地將藥方收起。 “不用謝我,你不過沾了夕兒的光,若非顧著她,你的生死與我無關。”久微毫不領情,直言不諱。 豐蘭息不以為忤,微笑點頭,“久公子說得是,孤無須致謝。公了懷中的那紙丹書可也有孤一份功勞,公子都沒謝過孤,不如就此兩相抵消罷了。” “你……”久微瞪目看著眼前這個笑得雍容淡雅的人,肚子里腹誹著,難怪夕兒要罵他是狐貍,“雍王不愧是雍王,公平又明理。”這話十足的譏誚。 “彼此,彼此。”豐蘭息笑得一派和氣。 “不敢,不敢。”久微面上也是一派親切。 一旁的鐘氏兄弟面色不動,各自忙著手中的活。 久微瞟了一眼道:“這兩個小子年紀雖小,若放出去也是一方人物。” “那當然,強將手下豈有弱兵。”豐蘭息抬手拂開擋在眼角的發絲,只是看到那灰白的頭發,眉頭頓時皺起。 “我倒覺得是什么樣的主子便教出什么樣的屬下。”久微譏道,待看到豐蘭息撫發皺眉的動作,不禁翻起了白眼,“一個大男人需要這么在意容貌嗎?” 豐蘭息瞟一眼他,然后悠悠然道:“聽說那醫者本領只三分的越是架子高,醫人時也只盡一分力,治好三分標,留下七分根,好拿捏著病人。” “你!”久微氣結,但隨即收斂了怒氣,看著豐蘭息笑得十分和煦,“想昔日蘭息公子乃天下傾慕的美男子,與青州惜云公主可謂才貌相當,一對璧人,只是如今,青王依舊容華絕世,雍王卻是蒼顏白發,可真是天差地別呀。唉……真是為我的夕兒心痛呀!”幸災樂禍的語氣里,特意在“我的夕兒”四字上落下重音,然后滿意地看著床榻上的人面色一僵。 豐蘭息僵硬的神色不過一瞬,馬上又恢復如常,只一雙黑眸卻似冰潭般寒意森森,偏語氣還是那般溫文爾雅,“孤雖已不再容顏如昔,但可換得惜云性命無憂,自是無怨無悔。而且……”他目光在久微的臉上掃視一圈,利得似要在上面刮下一層皮來,“總比某些藏頭縮尾、不敢見人的家伙要強些!” 久微聞言頓時氣結,偏生又被說到心病,一時竟是反駁不得。 “我倒是不知你們兩人如今竟是‘意趣相投、言語相悅’呀!”清清亮亮的聲音從門邊傳來,兩人移目望去,正見風惜云拂簾而入,面上似笑非笑。 “夕兒!”久微馬上迎上去。 這一聲頓讓床榻上的人不自覺地推倒了醋壺,什么夕兒夕兒的,真是刺耳! “久微。”風惜云目光停在久微的臉上,“說真的,我也挺好奇你的真正面貌是什么樣的,這世上大概沒人見過真正的你吧。” “呃?”久微目光溜了豐蘭息一眼,然后笑道,“夕兒想看?” “當然。”風惜云點頭,眼眸一時晶亮異常,緊緊看住久微。 “還是不要看了。”久微似乎有些為難,只可惜滿眼的笑泄露了他的真實意圖,“我擔心某人會自卑得想撞墻。” “我想自卑的另有其人吧。”豐蘭息卻是不溫不火地道,“若不是自卑妒忌,又怎會不肯完全治好孤!” “妒忌?”久羅王怒了,“你以為你是誰啊?還想要我耗盡靈力來治你這張臭皮囊?豐蘭息我告訴你啊,我肯救你命那已是仁至義盡,給了夕兒天大的面子了,你以后若是敢忘恩負義,欺負夕兒,我手指動動就能讓你做回活死人!” “久微,別氣。”豐蘭息還未有反應,風惜云倒是牽起了久微的手安慰著,“他臉皮那么厚,你哪里是對手啊。” 豐蘭息聞言頓時幽幽嘆氣,“女人的胳膊果然是往外拐的。”他抬手拾起肩膀上的頭發,“唉,定是因為這頭華發,讓人變心了啊。” 那聲嘆息綿綿幽幽,無限傷懷,鐘氏兄弟無礙,風惜云無礙,卻只讓久微抖了抖,“世上怎么會有這么臭美惜容的男人?” “你平時看他的挑剔勁就該知道了呀。”風惜云擺擺手,然后繼續她關心的事,“別管他了,久微,讓我看看你的臉嘛。”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