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是嗎?”豐蘭息自是明白任穿雨言后之意,沉吟半晌后才道,“豐葦老是抱怨著無聊,就讓他準備宮中的慶宴吧,至于百姓……子時孤與青王同登東華樓,與民同慶新年。” “是。” 任穿雨退去后,書房中豐蘭息看著折子上勾畫的朱筆印記,不禁有些恍惚出神,“過年了嗎?” 移首望向窗外,入目的是一片艷麗刺目的紅色,那一瞬間,猝不及防! 紅綢頓化作血湖鋪天蓋地而來,淹沒了整座宮殿,白色絲履踩在殷紅的地上,瞬間浸染為血履,他蹣跚爬過,伸出手來,想抓住血泊中飄蕩的那幅翠色衣裙,卻只抓得滿手鮮血,絲絲縷縷從指間溢出……血泊里一張慘白的容顏,了無生氣,黑色的長發如海藻一樣蔓延全身,那翠色的身影在血湖中沉沉浮浮、遠遠近近…… 砰!他猛然起身關起窗門,腳步一個踉蹌,跌坐在椅上。 那一刻,他如湖海里沉浮許久的人,終于爬上了岸,急促地呼吸著,抬手緊緊遮住雙眸,似要阻擋那如潮如海的血色,想要壓抑住全身的戰栗,可那血潮依然源源不絕而來,越積越濃,一層一層的加深,最后濃郁為深沉無底的黑色! “母后……”一聲低語細微而脆弱,似輕輕一扯,那聲線便要斷了。 整個皇宮被高高的圍墻圍成了一個巨大的方形,簡單地分成前中后三部分。 前部分是以光明殿為中心的外朝,乃是大臣們上朝、參政的地方;后部分則是妃嬪們居住的后宮;中間是以凌霄殿為中心,圍繞著棲龍宮、締焰宮、靜海宮、極天宮、寫意宮、金繩宮、鳳影宮、幼月宮。這八座宮殿在大東初年是威烈帝東始修與皇逖、寧靜遠、豐極、白意馬、華荊臺、風獨影、南片月這七將所居住的宮殿。 歷朝歷代,皇宮向來就住著皇帝、妃嬪、年幼的皇嗣以及侍候他們的內侍、宮女們,而七將也住在皇宮,可謂史無前例,但那八人確實曾經同吃同住于皇宮,只因威烈帝曾曰:“江山可與共享,況乎區區宮室。” 雖至今日,大東帝國已面目全非,卻也從另一面見證了那八人曾經“共享江山”,而這八座宮殿也見證了當年八人的深厚情義。 走在彎彎曲曲的長廊上,看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廊欄,任穿雨難得地胡思亂想起來。 當年有著那么深厚情義的八人,為何最后卻要分離?親手裂土分權的威烈帝又到底出于何種理由?真的是因為鳳王風獨影,所以才有了這封王授國?既然有那樣深厚的情義,那七王為何要接受這樣的安排? 走了一路,想了一路,卻是想不出答案,除非他能回到六百多年前。 輕輕嘆一口氣,任穿雨收回神思,停住腳步,望向廊外的各種花樹,寒冬里最多的是紅艷如火的梅花,隱隱的花香和著冬風吹來,清冷幽香。不過站得片刻,便見前頭長廊里轉過一道身影,他目光一閃,迎了上去,“這不是久微公子嗎?” “任軍師。”久微回以溫和的淡笑。 “公子又為青王準備了什么?”任穿雨目光瞟過久微手上的托盤,盤中一個蓋得嚴實的瓷盅。 “今晨采了才開的白梅,泡了一壺茶。”久微淡然道。 “哦?”任穿雨微微瞇眸,“說來,自有公子照顧青王起居飲食,青王不但玉體康泰,更是容光照人,實是公子功勞。” 久微眉頭一皺,看著眼前的笑得一臉溫和無害的任穿雨,頓時沉下了臉。 “我等臣子都住宮外,獨先生留住鳳影宮中,青王對公子真是另眼相待呀。”任穿雨依舊一派云淡風輕,卻是笑里藏刀,話里藏針。 “你!”久微勃然變色,目光如針般盯住任穿雨。 兩人隔著三尺之距靜立,遠處有忙碌的宮人,但這里卻是窒息一般的寂靜,寒風拂過,吹起落花、揚起衣袂,卻拂不動兩人緊緊對峙的視線。 半晌后,久微忽然笑了,單手托盤,一手拂過眉梢的發絲,眼眸似睜似閉,剎那風華迸射,讓張平凡的臉有了魅惑眾生的魔力,“一直聽說任軍師是個聰明厲害的人,今日總算信了。” “哪里,哪里,穿雨愚笨,還要多多向先生請教才是。”任穿雨同樣笑得溫雅。 “不敢。”久微側首看向廊外,一枝梅花斜斜伸過,倚在欄桿上,他抬手輕觸梅枝,姿態閑雅,“只是久微癡長幾年,倒是有些話可以和軍師說道說道。” “穿雨洗耳恭聽。”任穿頷首。 “善刀者卒于刀。”久微輕聲道,然后猛然轉首,眼光如出鞘的劍,冷利地射向任穿雨,“那自然……善謀者卒于謀!” 任穿雨被那目光刺得胸口一窒,剛要開口反駁,目光無間中一掃,頓時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睜睜地看著久微的手從梅枝上移開,看著他指間一縷青氣繞過,然后那枝香艷的紅梅瞬間枯萎!他驚駭萬分,怔怔看著久微,“你……” “軍師怎么了?”久微溫和開口,目光瞟過任穿雨發白的臉色,眸中冷光更利,手腕一揮,指間的青氣如線般游動,自他指間飄出,然后如蛇信般緩緩向著任穿雨游去。 任穿雨手足冰涼地呆立著,眼睜睜地看著那縷青線一寸一寸地接近,卻無法移動半步,“你……你是……”他話才吐出,那青氣已繞上身體,頓時頸間一緊,一口氣喘不過來,霎時便失了聲音。 青氣化成的線一圈一圈地繞著任穿雨的頸脖,一點一點收緊,他伸手往頸間抓去,卻什么也沒抓住,那青線圈卻是越來越緊,臉慢慢漲紅,又從紅變白,從白變青,從青變紫!他張開口,想要說什么,卻根本無法出聲,咽喉似被什么鐵鉗般扼住,胸腔里一陣疼痛,腦子里嗡嗡作響,四肢漸漸發軟,周圍一切變得模糊,眼前一圈圈的光暈閃爍,而后漸漸散去,最后化為一片黑暗……那一刻,仿佛聽到死亡之門打開的聲音,一陣凄冷陰森的寒風自門洞吹出,他立時墜入無垠的黑暗深淵…… “為了久容,我恨不能將你打入阿鼻地獄!”耳邊驀然響起聲音,細細輕輕的,卻是字字清晰入耳,如冰劍刺骨,“可是夕兒……看在青王的分上饒過你,若以后你再敢生出歹念傷害青王,我必讓你生不如死!” 話音落下,頸上一松,呼!終于又可以呼吸,然后周身的感覺慢慢回來,眼前的景物漸漸清晰。 長廊依舊古雅,梅花依舊香艷,便是眼前的人也依然溫和如春風。 任穿雨抬手撫向頸間,什么都沒有,觸手是溫暖的肌膚……剛才的一切是幻覺嗎?他抬頭看著久微,難掩慌亂,“你……” “哎呀,青王還在等著茶呢,改日再與軍師閑聊,先告辭了。”久微拂開臉畔被風吹亂的發絲,從容越過任穿雨。 “等等……”任穿雨轉身,想喚住他,奈何對方理也不理地徑自離去。 離去的背影瘦削挺拔,青衫潔凈,長發及腰,一根發帶松松系著,風拂過去,衣袂飛揚,瀟灑出塵。 可那一刻,任穿雨卻覺得前方的人無比的詭異,那人周身都縈繞著一股陰寒之氣。 “你……你是久羅族人!”他沖口而出。 但那個背影依舊不疾不徐地前行,便連步伐都未亂一步,漸行漸遠,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任穿雨回首,長廊空空,廊外宮人如花,紅梅正艷,而自己,正完好無損地站著。難道剛才一切真的是幻覺?可是……抬手撫胸,急促的心跳是剛才命懸一絲時恐懼的證明,目光移過,頓時定住。 欄桿上,一枝梅花斜斜倚過,卻已枯萎焦黑! 啪!肩膀忽然落下的重量讓任穿雨一驚,轉頭,卻見賀棄殊正立在身后。 “穿雨,你在這兒發什么呆呢?”賀棄殊有些奇怪地看著任穿雨,這種呆呆的甚至有些惶然的表情在他身上實屬罕見。 “棄殊。”任穿雨喚了一聲,然后松了口氣,緊繃的身體在這一刻也放松下來,這才發現手心竟是一片潮濕。 “你這樣子……”賀棄殊看著他,眉頭習慣性地攏起,“發生了什么事?” “沒什么,我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 “嗯,主上交代的……” 兩人并肩而去,走過長廊,穿過庭園,淹沒于層層宮宇。 一行宮女提著宮燈走來,一盞盞地掛上。 “呀!這梅開得好好的,為什么獨有這一枝竟枯了呢?”一名宮女驚訝地叫道。 “快折了吧,這樣的日子可不是好兆頭!” 斜倚在廊欄上的枯枝,襯著廊外滿樹的紅花,格外顯眼,寒風拂過,顫巍巍地墜落幾瓣枯梅。hf();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