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自世子豐蘭息受傷后,蘭陵宮緊閉宮門,對外只稱是遵太醫吩咐,世子之傷極為嚴重,必須靜養。 有了太醫這話,想來探病的人,不論是假心假意還是不安好心,又或是那些想趁此拍馬屁的,便都只得打道回府,所以蘭陵宮這幾日十分安靜。 “公子,臣要稟報的就這些。”蘭陵宮的正殿里,任穿雨對斜倚在軟榻上的豐蘭息道。 “嗯。”豐蘭息淡淡點頭。他的臂彎里臥著一只通體雪白、小絨球般的白貓,掌心輕柔地撫著它,無論是從他愉悅的神情還是那紅潤的氣色,都看不出他是一個“重傷”的病人。“想要?想要得自己拿,只要你的爪子夠長夠快,這東西便是你的。”他手中拿著一支黃絹做的牡丹花,逗弄著白貓。 看著眼前的一幕,任穿雨微有些恍神,一時想起了當年雙親亡故、家產被奪,他與弟弟流落街頭,混跡于流民乞丐,嘗盡萬般苦難的往事。 就在他們餓得將死之際,遇見了豐蘭息,七八歲的小世子卻有著一雙比成年人還要冷漠的眼睛,他拋下一堆食物,無動于衷地看著紛涌而上的乞丐們爭食。他與弟弟年小體弱,根本搶不過那些乞丐,餓得頭暈眼花,他總覺得那雙漆黑無底的眼睛在望著自己……后來,他再回想起那刻,都覺得是被鬼神附體了,所以那天他才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體內也不知從哪兒涌來的力氣,他只知道一定要搶到吃的,否則他就會死,弟弟也會死,死在那個有著暗夜似的黑眼睛的孩童面前。 他手中抓著一只雞腿時,人已幾近昏迷,耳邊響起一句話,“這就對了,天地間沒有伸出手便能得到的東西,一切都要你自己去爭去搶!想要得到,必是要付出一些,力氣、良心或是性命。” 聲音童稚,可那句話卻蒼涼無比。 只是,他卻自心底認同了那句話。既然天不憐人,那么人便只能自救,不論是以何種方式,只要能活下去,天地也不容苛責! “既然已經差不多了,暫且就休養段時間吧。” 豐蘭息的聲音驀然響起,將任穿雨的思緒從往事中拉回。 “是。”他垂首應道。 “啟稟公子。”殿外忽然響起內侍的聲音,“青王來探望公子,玉駕已至宮前,請問公子是要照以往推了,還是……” 豐蘭息逗弄著白貓的手一頓,漆黑如夜的眸子里瞬間閃過亮光,“速迎!”聲音急切,卻偏偏輕柔如風,隱隱還帶著一絲激動。 一旁的任穿雨看得分明也聽得清楚,眉頭幾不可察地一皺,道:“那臣便先行告退了。” “嗯。”豐蘭息隨意揮揮手,目光雖是看著懷中的白貓,可心思卻已飄遠了。 出了正殿,任穿雨剛邁出宮門,遠遠便瞅見了青王的身影,忙垂首退避到一旁。 一陣輕盈的腳步聲接近,隨后頭頂響起清亮的聲音,“穿雨先生,又見面了。” 任穿雨低著頭,目光所及是及地的繡著金色鳳羽的裙裾,裙下露出白色的絲履,上面各嵌有一顆綠豆大小的黑珍珠。“穿雨拜見青王。”他恭恭敬敬地行禮。 本以為風惜云會說些什么,但眼見著裙裾微動,卻是走了。 任穿雨直待人已走遠,才抬起頭來,望著正殿方向,目中光芒晦暗難測。 風惜云跨入正殿,只覺得安靜而清涼,一縷若有似無的清香傳來,她拂開珠簾,便見窗前軟榻上閉目臥著的豐蘭息。 “在我面前你用不著裝。”她隨意在軟榻坐下。 豐蘭息睜開眼眸,看著榻前的風惜云,長長久久地看著,深深幽幽地看著,良久后,唇邊綻出一絲微笑,淺淺柔柔的,仿佛怕驚動了什么,“我以為你不會來。”微微一頓,緊接著輕聲道,“我真的……擔心你不會來,你若不來……”話音收住,黑眸緊緊地看著風惜云,似將未盡之語盡訴于眼中。 “我這不是來了嗎。”風惜云淡淡一笑。 “你知道我的意思。”豐蘭息坐起身,伸手拉起風惜云的手,輕輕握著。 “這世間還有什么不在你的掌握中?”風惜云看著他道,手微微一動,想抽出來,“我也不例外的。” 豐蘭息握緊她的手,“這世間唯有你是我無法掌握住的。”他凝視著她,幽深難測的眼眸此時如雪湖般明澈澄靜,“唯有你。” 一言入耳,風惜云心中微震。 他們相識十余年,彼此嬉鬧無忌,也相扶相持,可是……彼此間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他們的關系,就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朋友不會如他們這般相互猜忌,可朋友有時也未必能如他們這般近,但就算他們是彼此最靠近的人,卻也從未往男女之情這一層靠近過,一直是這樣曖昧著,本以為或許就這樣曖昧一輩子了,可是……回到各自真正位置上的他們,因著這個風云變幻的天下,因著各種利益而定下婚盟,從此福禍相依。 只是他們之間,能有那種生死相許、白首不棄的真情嗎?如今的他們,還能彼此信任、彼此心相許嗎? 風惜云看著豐蘭息的眼睛,那雙漆黑如夜的眼眸里,似乎有著與以往不同的東西,一時有些茫然,已走至今時今日的他們,還能如何? 看著風惜云平靜難測的神情,豐蘭息驀然覺得驚慌,握著風惜云的手不由得一顫。 “你放心,我既答應過你,那在江山還未到你手中之前,我們總是走在一起的。”良久后,風惜云平靜地開口。 豐蘭息聞言,心頭一涼,放開風惜云的手,靜靜地凝眸看著她,半晌后才有些無奈又有些惆悵地道:“我們便只能如此嗎?十余年的相知,竟只能讓我們走至如此境地?” 是的。風惜云欲這樣答,可出口卻變了,“我不知道,我們……我不知道會如何。” 聽了她這句話,豐蘭息幽深的黑眸里閃過一絲光亮,抬眸看著風惜云,也看進她那眼中的迷茫與無奈,他不禁輕輕地松了一口氣,至少,她還是在他的身邊。 “我送你的花喜歡嗎?” 風惜云一頓,隨即揚聲喚道:“將東西抬進來。” 不一會兒,便有兩名內侍抬著那罩著紗幔的水晶塔走了進來,在榻前放下后,便又退下。 “你將花封在這塔中,這也算送我?”風惜云起身拉開水晶塔上的紗幔。 豐蘭息一笑,起身下榻,走到她的身邊,伸手在水晶塔的六角各自輕輕一按,那水晶塔便展開六角,如同花開般舒開花瓣,一株黑白并蒂蘭花亭亭玉立于眼前,一股清雅芬芳的蘭香瞬間溢滿殿中。 “這株蘭因璧月只有我們兩人可賞可聞!”豐蘭息側首看著風惜云,黑眸里漾著脈脈柔光。 “蘭因璧月?”風惜云心念一動,轉頭看著蘭息,“蘭因……難道你不怕成絮果嗎?” “它是蘭因璧月,絕非蘭因絮果!”豐蘭息平淡地道,卻是堅定不移的。 風惜云目光看向他額間那枚墨玉月飾,不覺抬手輕輕撫上自己額間的雪玉月飾,“蘭因?璧月?蘭因……璧月……唉——”她長長一嘆,他的意愿是美好的,可這一對玉月能璧合生輝嗎?能在六百年后重合一處嗎? 嘆息未落,喵的一聲,軟榻的薄被里鉆出一只雪白的小貓,滴溜溜地轉著一雙碧玉似的眼睛,好奇地看著花前并立的兩人。 看著榻上的白貓,風惜云眉頭不易察覺地跳了下,隨后不動聲色地退離豐蘭息幾步,“怎么你床上鉆出的不是美女?” “美女?”豐蘭息長眉一挑,黑眸鎖在風惜云身上。 兩人說話時,白貓喵喵地叫著,跳下軟榻,向花前的兩人走來。 豐蘭息彎腰,伸出左手,白貓輕輕一跳,便落在他的手掌,喵喵地在他掌心輕輕一舔,然后縮成一個雪球棲在他掌中。 在白貓跳上豐蘭息手掌的瞬間,風惜云便轉頭移開了目光,腳下微動,瞬間便退開了丈遠。 “你不覺得它也是個美人嗎?”豐蘭息伸指逗弄著掌心雪絨花似的白貓,“瑯華,瑯華,你也是個美人的。” “瑯華?”風惜云一驚,“你怎么給它取這么個名字?”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