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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我亦飄零久(2)-《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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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轉(zhuǎn)過身,深吸一口氣,“你還記得我是你師傅?”

    趙西音欲言又止,“師傅,我……”

    “你捫心自問,你真正當(dāng)我是師傅嗎?”戴云心眼有痛色,“我沒有孩子,但我一直把你當(dāng)做我的親女兒。我不求你替我養(yǎng)老送終,但我萬萬沒想到,你竟把我的苦心辜負(fù)得這樣徹底。”

    一番話,至情至真,字字都是往趙西音的軟肋上敲打。人最容易被舊日情分絆住往前奔跑的腳步。也最容易因一時心軟而做出沖動決定。

    趙西音垂著頭,眼睛通紅。

    戴云心也不逼她,只誠實說:“我和蘇穎關(guān)系不睦,她這人心高氣傲,我們在舞蹈領(lǐng)域上的分歧很大。我知道她也來找過你,但師傅給你提個醒,舞蹈演員,要找到一條最適合自己的路,瞎混,幾年黃金期轉(zhuǎn)眼即逝,到時抱憾終身,是沒有后悔藥的。”

    “用你的腦子想一想,你和她認(rèn)識才多久?她會真心為你好嗎?”言盡于此,戴云心沒再多相逼,乘電梯離開。

    趙西音愣在原地很久,心像一片無邊的汪洋,扁舟浮沉,毫無方向。直到一只手伸過,給她遞了面巾。趙西音這才回魂抬頭。

    孟惟悉低聲說:“擦擦。”

    她臉上的淚痕明顯,一個說謊躲避的理由都沒有。

    孟惟悉負(fù)手環(huán)胸,站在原地也不過分靠近,這幾年工作鍛煉,他的氣質(zhì)修煉愈發(fā)成熟穩(wěn)重。他勸慰:“戴老師話是重了些,但也是為你好。”

    趙西音小聲啜泣,點了點頭。

    “她說這些話,你也大可不必有壓力,按你自己的想法去生活。本心是怎樣,那就怎樣。不要顧忌太多,有時候反倒兩邊不討好。”孟惟悉客觀道。

    他是聰明人,怎么聽不出戴云心的話里有話。

    只是如今,于他而言,趙西音的事,都沒有過分干涉的立場了。

    兩人之間安靜半刻。

    孟惟悉聲音低了些,問:“和他復(fù)婚了?”

    趙西音已憋回了眼淚,“還沒去領(lǐng)證。”

    那也沒太大區(qū)別了。

    孟惟悉以為自己能淡然,但真正從她嘴里親耳聽到時,心臟仍劇烈收縮,如一支裹著毒|藥的箭,刺得他啞了口,痛得只能沉默淌血。

    孟惟悉看著面前心愛的女孩兒,她的容顏未變,像是一個做了很久的夢。他時時刻刻祈禱,這夢究竟什么時候才能醒。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是想摸摸她的臉。

    “叮”的一聲,電梯門劃開。

    周啟深的眼神在看到孟惟悉這個動作時,倏然降了溫。

    趙西音兀自出神,對這兩秒發(fā)生的電光火石一點都未察覺。見到周啟深,驚訝極了。這個表情,按周老板的解讀,頗有好事被打攪的意思。

    他重新看向孟惟悉,竟是換上笑意,一字字問:“孟總這樣單獨跟我夫人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合適?”

    趙西音知道他又誤會了,急著要解釋,就被周啟深平聲打斷,“下樓,車?yán)锏任摇!?

    趙西音遲疑。

    周啟深平靜重復(fù):“去車?yán)铩!?

    他脾氣就是這樣,能發(fā)出火的,不叫事。態(tài)度越平和,反而是怒到極點。

    電梯指示燈開始跳動,周啟深和孟惟悉對峙。兩人身高相當(dāng),氣勢乘風(fēng)起。對目里,暗箭無聲。

    孟惟悉先開口,說:“周哥兒似乎不太記事,對小西的態(tài)度怎么還是這樣?如今你是情場得意,但弟弟也給您提個醒,失去過的,能回來。回來了的,也能再失去。”

    周啟深倒也不生氣,只笑了笑,“孟惟悉,你是巴不得我失意,還是想讓小西不如意?”

    孟惟悉近乎本能反應(yīng),“我希望她好。”比任何人都希望。

    周啟深笑意微微收斂,“那你就該保持距離,她以前是我老婆,現(xiàn)在,以后,都會是我周家的人。”

    孟惟悉看著他,不甚在意,“這樣的話總覺似曾相識,說句周哥兒不愛聽的,曾經(jīng)我也是這樣以為。”

    綿里藏針,偏又語氣淡然。孟惟悉如今的段位也是愈發(fā)高明,總能不動聲色地讓人不痛快。周啟深此刻的笑容完全消散,目光狂妄、自信,“你有她的曾經(jīng),而我,擁有她的未來。”

    孟惟悉眉梢顫了顫,眼神淡下去。

    周啟深向前一步,離他近了些,“這些年你放不下,你認(rèn)為是我搶走了趙西音。但孟惟悉,你想過沒有,以小西的性格,是那種男人隨便幾句好話,就稀里糊涂跟他走的姑娘嗎?”

    孟惟悉目光筆直,顯然不是。

    “你還想過沒有,你自己,你身邊人,當(dāng)年又對她做過什么?”

    孟惟悉瞬間敏感,幾不可微地擰眉,“什么意思?”

    周啟深看著他,“孟夫人,你母親,你那些三姑六婆的親戚,對小西做過的事。你說什么意思?”

    孟惟悉的臉色剎那白了下去,一直以來,他心存疑慮,卻遲遲未被證明的猜測如今重提,無疑是平地驚雷。他顧不上理智,本能反應(yīng)地抓住周啟深的手臂,五指扣緊如生鐵烙上去,他的呼吸也急促了,“我母親說過,她沒有和小西見過面。”

    周啟深冷笑,“那年小西才多大?二十歲。孟夫人好大的氣勢,明面威嚇,暗地恐嚇,逼的小西連校門都不敢出。你那些姨媽,姑媽,天天給她發(fā)短信,家世懸殊,門戶不配,再不跟你主動分手,便有的是法子上學(xué)校鬧。但這些事,她有告訴過你嗎?有讓你有過半分為難嗎?有給過你丁點壓力嗎?

    ——她沒有。”

    孟惟悉面色蒼白,薄薄的嘴唇克制不住地顫抖。

    “你沒有能力做通家里的工作,也沒有勇氣帶她遠(yuǎn)走高飛。你一邊心懷僥幸,一邊享受她的喜歡。憑什么天下好事兒都讓你全得了去?”

    “我沒有!”孟惟悉猛然發(fā)怒,大聲道:“我知道我母親有偏見,我有努力!我有努力的!!”

    “你努力什么?努力減少她們之間的碰面,努力不在一方面前不提起另一方,這就是你所謂的相安無事?孟惟悉,從頭至尾,你都沒有真正替小西考慮過。”周啟深目光升溫,像烈焰熔爐,把對方殘存的堅持與執(zhí)念燒成灰燼,“不是我橫刀奪愛,而是你,你沒有真真正正地,想和她有未來。”

    孟惟悉最后一絲力氣,在這句話里消失殆盡。

    周啟深平靜看向他,“或許你有身不由己,但人這一輩子,總會有為錯誤買單的時候。你有過,我也有過,錯過機(jī)會的是你,不是我。”

    新年末尾,長安街上的喜慶點綴依舊紅艷。國旗屹立于寒夜,被街燈映射出溫暖的顏色。彩旗、燈籠,伴隨光亮筆直延伸,扎根于黑夜盡頭。

    孟惟悉開車回家,一路沉默。

    顏品蘭驚喜于他的早歸,興高采烈地噓寒問暖。

    孟惟悉在玄關(guān),眼眸明亮而冷情。

    被他這目光震懾住,顏品蘭莫名有些心慌,“惟悉,你這樣看媽媽做什么?”

    孟惟悉沒有任何情緒,平平靜靜問:“你找過小西,對不對?”

    “找過啊,就你上次躲著不見我們,在京郊園子里的時候,我是找過她,希望她能勸勸你。”

    “她二十歲那年。”孟惟悉目光筆直,“你找過她,對不對?”

    顏品蘭瞬間沉默了。

    孟惟悉背脊冒汗,一層一層的冷汗往外篩,篩光了他的全部力氣。這些年的執(zhí)拗、堅持、偏執(zhí),好似都放空。他腳步踉蹌,喉嚨干涸得能嘗到血腥味。

    顏品蘭察覺他不對勁時,晚了。

    孟惟悉直接倒了下去。

    一時間,孟家大亂,所有人驚慌失措地圍了上來。

    孟惟悉眼前一片虛空,下意識地去扶鞋柜的邊角,他手心汗?jié)瘢搅耍瑳]力氣,又滑落在地。他閉上眼睛,生生忍住了淚。

    他忽然明白。

    原來,大夢一場,始終要醒,人間世,哪有那么多人會在原地等待。

    緣分朝生暮死,而那個女孩兒,好像只是非常短暫的,愛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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