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3章 克紹箕裘(三)-《大明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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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府,延津縣,廩廷驛
“我出來的時候,妖魔鬼怪都跳出來上折子了,東家說也有折子在彈劾二爺你。只是我走的急,沒等后頭人,后頭還會有人接著送信來。東家都安排好了,輪番快馬,絕不耽擱。”
盡管知道沈瑞已派人把守了外頭,王棍子還是下意識的警惕四下打量一番,打了個手勢請沈瑞俯身來聽。
他聲音壓得極低,“東家說,宗藩的事兒,偏偏腳許就踩泥坑里去了,讓二爺千萬三思,寧可不做,也別臟了自家。”
沈瑞不由神色凝重。
張會這句已是說得再明白不過,就差沒指名道姓了。
叫人抬走力竭的王棍子去休息,沈瑞在房間內(nèi)靜坐良久,才叫人喊來何泰之與幕僚謝先生。
他壓低聲音把事情說了一遍。
何泰之登時便暴跳如雷,顧及著在驛站中,他強壓著聲音,咬牙切齒罵道:“必定是張鏊這兔崽子!待老子回京去,非弄死這孫子!”
沈瑞的憤怒和郁悶比何泰之更甚,因為他早在多年前張鏊沒回江西守孝時就曾擔心過其會不會倒向寧王的問題。
只不過這些年張鏊也沒做出什么來,沈瑞又忙著地方建設,也沒空過多關注張鏊。
未曾想寧藩能在這種時候使出這么一招來!
先前因著沈瑞一番操作,朝中已沒人什么好意思厚顏吹捧寧府小公子太廟司香了。朝中老狐貍也都看出來皇上的態(tài)度了,更不會出頭。
這么一來,沈理這樣份量的京堂“上書”就相當顯眼了,那些被買通的人、裝糊涂的人見到這樣的“帶頭人”,自要一擁而上趕緊跟著上書擁護寧府小公子了。
“皇上定是要氣得狠了。”何泰之與壽哥也相處多年了,極了解壽哥那暴脾氣的。“皇上知道理六哥的為人,不會遷怒吧?張二哥、劉大人(劉忠)肯定也會為理六哥說話的。充其量就是……就是……”
他這話也不知是說來安慰沈瑞,還是安慰自己了。
沈瑞拍了拍他肩膀,沒有說話。
謝先生望著沈瑞,沉聲道:“寧藩此舉,也在打擊大人。這件事勢必會影響到大人在河南的布局。皇上不會不信大人,但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大人現(xiàn)下須得把宗藩這件事撕擄明白。”
不愧是一直在禮部尚書身邊的幕僚,對宗藩的事兒還真是了解。
沈瑞心下暗嘆。謝先生此言正中他心下隱憂。
先前朝中對沈瑞的彈劾都是說他妄自朝趙藩動手,引得宗藩不穩(wěn)。
而這會兒,必是要說他與趙府沆瀣一氣,意在“太廟司香”了。
沈瑞當初種種布置,是為了針對寧府小公子在京中的造勢。
趙王世子本身才華橫溢就具有“可捧性”,又因初代趙王曾謀奪嫡這歷史原因,只要壽哥或者說宣廟一系還在位,趙府一系就不可能入選太廟司香。
所以,若論戳寧王肺管子、攪黃“太廟司香”這件事,趙王世子實在是個又安全又有效的選項。
而其實,在沈瑞心底最深處,因熟知未來歷史走向,未嘗沒有將熱衷教育、懷有愛民之心的趙王世子朱厚煜作為替代嘉靖朱厚熜的備選的想法。
當然,血脈總歸是大問題。
但,當宣廟一系不在位,當朱厚煜更具有“賢君”潛質時,當從仕林到市井都曉得趙王世子勤學好讀、愛惜百姓時,在這“德才兼?zhèn)洹薄跋囝愋R”的巨大光環(huán)下,內(nèi)閣大佬們當也會考慮一二吧。
然現(xiàn)下,若有人就刻意把他沈恒云往陰謀家、野心家里推,不管朝中大佬以及皇上信與不信,只要種下這懷疑的種子,日積月累,積毀銷骨,最終不止毀了他,趙王府也難幸免。
而日后,倘若正德這年號真的只能用十六年,屆時上位的是嘉靖又或旁人,翻起舊賬來,毀掉的可能就是沈氏全族了。
沈瑞站起身,鄭重向謝先生和何泰之一揖,“瑞有事想求先生和仲安。”
慌得二人連忙起身還禮,何泰之更是有些不安,因著親戚關系沈家人都是稱呼他泰哥兒的,幾時叫過他表字這般鄭重。
“二哥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便是,這般,忒也嚇人。”何泰之連忙道。
謝先生也道:“大人言重了。”
沈瑞先向謝先生道:“我想請先生去懷慶府見一見繁昌、廬江郡王。”
鄭王一系之前便有不少郡王是無子國除的,人丁并不算興旺,如今剩下的除了求嗣鄭王的東垣郡王,便是繁昌、廬江兩位郡王了。
這東垣郡王朱祐檡乃是第二代鄭王朱祁锳庶四子的嫡長子。
而當今的繁昌、廬江郡王分別是朱祁锳庶九子、庶十子。
同是旁支,兩個叔叔且沒輪到承爵,倒讓侄子先一步跑去請承爵,若是心里服氣那就怪了。
更何況,如今叫侄子折騰的,這鄭王的爵位也沒了。
“老夫去收一收東垣郡王府的案子,勸一勸繁昌、廬江配合賑災與清丈。”謝先生捻須道,“復鄭王爵是沒可能了,但說到底,爭這王爵不過是爭個祿米王莊罷了,到時候皇上把抄沒的田莊賜予他們,豈不又實惠又體面。”
田豐、萬東江已把懷慶府那邊消息送了過來,東垣因著宗藩條例沒能承爵,倒恨上了沈瑞,沒少傳播流言詆毀沈瑞。
謝先生早想收拾東垣了,只不過彼時在年前趕去開封要緊,那邊就先放了放。這會兒,正好一鍋燴了。
老先生看向沈瑞,意味深長道:“‘朝中’也是樂見河南多幾位‘賢王’的。”
沈瑞點了點頭,他正是這個意思。
捧趙王是“別有用心”,但要河南遍地都是“賢王”呢?
那就是不是他沈瑞有野心,而是有本事了,是大大的政績。
“年節(jié)下的還要勞動先生奔波,且懷慶府還有亂匪,有些風險……只是泰哥兒到底年少沒經(jīng)驗,我能許給那兩位的東西又委實太少,想要說動他們只能請先生出馬了。”
沈瑞頗為歉意道,“我想請王棍子保著先生過去,田豐和萬東江在那邊也有些時日了,必能護先生無虞。”
謝先生哈哈一笑道:“大人多慮了,老夫雖是文人,卻也走過些地方,這把老骨頭還經(jīng)得起風雨。”
沈瑞道了謝,又向何泰之道:“仲安,我想勞動你盡快往開封,去見一見周王。”
現(xiàn)下的周王朱睦?是最早上書支持宗藩條例的藩王之一,蓋因與趙藩一樣,周藩的爵位繼承也是好一番爭奪。
就在不久前禮部回絕鄭府旁支襲爵時,就曾將弘治十三年周藩庶支奪嫡案拿出來舉例——
現(xiàn)任第八代周王朱睦?的父親朱安?是以庶子之身被立為世子,下面同為庶出的弟弟皆有不服。連帶朱安?在內(nèi)的幾伙人各自糾結地痞無賴,時常互相毆斗。
到第六代周王薨逝時,幾人更是直接撕破臉,毆斗升級,驚動了地方官員、巡撫等來斷案。
然未等審出個結果來,朱安?便暴斃。
世子妃立時上書,請立年幼的長子朱睦?承爵。
那幾位庶出的郡王簡直喪心病狂,一人侵凌世子妃,另一人便去“揭發(fā)”世子妃淫亂,說“妃出不正,其子不可嗣”!
后又誣陷先周王乃是朱安?毒殺等等。
當時孝廟命太監(jiān)魏忠、刑部侍郎何鑒查此案,連逮千人,查明此案。
得知幾人禽獸行徑,孝廟震怒,將相關人等革爵貶為庶人,幽禁鳳陽。
朱睦?于弘治十四年才得襲爵周王,當時,也不過八歲。
到了正德三年,周王忽上書為其庶弟請封,表示請以周藩汝陽王府子孫例封他兄弟個爵位。
然禮部查出其母乃是樂女,不予封爵不說,又查了查汝陽王府那子孫,一樣是傳生,遂那位的爵位也被革了。
要說周王不是故意的,沈瑞是斷然不信的。
待宗藩條例出來后,這位周王也是積極支持,在寧王上奏江西宗藩不法事時,他也曾奏周府要陽郡君儀賓王環(huán)酗酒淫泆,后王環(huán)被革職為民。
可見如今周藩內(nèi)部至今也并不太平。
周王,想必會很樂意看到官府出面將那些“不知進退”的宗枝清除掉的。
想必也是極希望自己的兒子能順利成為世子、繼承爵位,別像他與父親當初那樣受那許多波折吧。
如此,沈瑞能“交換”的東西就多了。
“你便說,皇上給咱們‘便宜行事’的權限,本就是許咱們清理如朱祐椋那樣為禍地方的宗藩的,而本官身為禮部侍郎,清查各府‘花生、傳生’,為周王嫡長子請封世子,這些都是職責所在。”
沈瑞道,“當然,如果周王能得皇上一句‘賢王’的贊許,這些事情也能更順遂些,尤其請封世子,本官報上去,也是要禮部、宗人府、皇上最后拍板決定的。”
周王想要的多,沈瑞也給得起,那就不是配合清丈、賑災這么簡單的了。
怎么也得向趙王看齊吧。
何泰之也聽過李鐩對諸藩的分析,當下連連點頭,道:“二哥放心,我必辦妥了。”
“我書信一封給馬炳然馬大人,有什么事情你便去找他。”沈瑞道。
馬炳然最初是河南參政,后調到山東升任右布政使,曾與沈瑞共事過一段時間,今年又被調回河南為左布政使。
馬炳然在山東時,因左參政是沈理,左布政使是與沈理交好的袁覃,他本就是無門無派的,自然而然與這兩位交好起來。
而沈瑞當時在登州政績實在閃亮,馬炳然也是有心交好,后沈瑞升任山東右參政,兩人亦是合作愉快。
此番沈瑞也來河南,雙方早就通過幾次信,對很多政策都達成共識,馬炳然正盼著沈瑞早些抵達。
何泰之點頭應下,又問:“待開封事畢,我便往鈞州、往南陽府去?謝先生去河南府嗎?”
這三處分別是徽藩、唐藩、伊藩的封地。
沈瑞擺手道:“不,河南府、南陽府礦盜猖獗,只怕背后就有這唐、伊兩府的手筆,這件事還需好生解決了,暫時不去聯(lián)系他們。唐藩還則罷了,徽、伊歷來作為,同‘賢’字沾不上邊。”
尤其伊藩,那是祖?zhèn)鞯淖鲪憾喽耍€一代更比一代“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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