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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賽維回頭看了他一眼：“如果沒有財產(chǎn)的事情，我也不問你。爸爸在，一切都好說；爸爸不在了，姑母對我們又有幾分感情？如果我們?nèi)ヒ娏怂?，她會不會把我們賣給日本人？”

    然后她目視前方，再不需要任何意見。

    三個人在地道里走了足有一里地遠。地道盡頭豎著梯子，他們一個接一個往上攀登，末了在一戶小四合院內(nèi)的枯井口見了天日。四合院內(nèi)守著馬宅的管家————小院算是馬宅隔街的鄰居，常年鎖著。管家傍晚偷偷進了院，一直在等待主人出現(xiàn)。

    管家和馬老爺挺有感情，聽聞馬老爺歸了西，他恨不能一頭扎進枯井里；再問是怎么死的，賽維低聲答道：“好像是……嚇?biāo)赖??！?

    管家嚇了一跳：“嚇?biāo)赖模俊?

    賽維正視了管家：“不能再回家了，家里有鬼?！?

    管家顫巍巍的伸出一個巴掌：“是……五少爺？”

    賽維點了點頭：“是?！?

    管家捂了嘴，不敢再言語了。

    賽維和勝伊隨著管家進屋休息，兩人全都鎮(zhèn)定得過了分。無心獨自蹲在門前臺階上，心想人有了喜怒哀樂的情緒，還是發(fā)散出去的好。賽維和勝伊明明受了大驚嚇，可是轉(zhuǎn)眼之間就成了滿不在乎的模樣。他不希望他們落下心病，他們落下了心病，還不是饒不了他？

    將近黎明的時候，天色黑得像墨一樣，然而遠近起了雞啼，陽氣上升，陰氣下沉。無心擦了一根火柴，用火苗燎了手中血符的尖端。血符成了紫黑色，里面封著馬俊杰的魂魄。當(dāng)然，也有小健?？上б粓F火燒過去，無論是誰，都要魂飛魄散了。

    血符燃得很慢，火苗似有似無。無心仰著臉往漆黑的虛空中看，就見零碎的魂魄像一抹抹五顏六色的光芒，飄飄忽忽的四散開來?！八馈笨烧媸橇瞬坏?，正邪好惡全被它一筆勾銷。生者縱有千本賬，對于死者來講，卻是根本不算數(shù)。怪不得都說死者為大，死者的確是大。

    不知道馬俊杰吞噬了多少人的魂魄，在無心的眼中，四面八方都是微光。身后房中忽然有了動靜，是賽維和勝伊走了出來。

    火苗燒到了指尖捏著的紙符最后一角，他松了手，回過頭。

    賽維和勝伊依然很鎮(zhèn)定：“無心，我們走?！?

    雖然旅途少了馬老爺，但是計劃不受影響，余下的三個人加上管家，還是成功的溜出了北京城。

    賽維和勝伊顯然是沒有威力去約束管家的，南下的路剛走到一半，管家就自行溜了。而受驚的后果顯現(xiàn)出來，賽維發(fā)作了無人能治的疑心病，認定姑母會對他們謀財害命；勝伊則是拒絕觸碰一切外人。乘船的時候水手拉了他一把，他厭惡得當(dāng)場大叫一聲。上船之后掏出手帕，他幾乎把自己手上的皮膚搓下一層。

    抗戰(zhàn)六年，從淪陷區(qū)到大后方，地下的交通網(wǎng)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shù)耐晟啤Ｙ惥S在疑心病的驅(qū)使下東一頭西一頭亂走，本來說好要去昆明的，也不去了，轉(zhuǎn)而要去重慶。誰也管不了她了，她自封為一家之主，勝伊自然是沒有發(fā)言權(quán)，無心也必須聽她的話。

    無心耐著性子，受了氣也忍著，心想自己至少得忍到姐弟二人安頓下來。還是那句老話，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哪怕姐弟二人目前宛如兩位變態(tài)。目前賽維難伺候的程度，僅比白琉璃好一點點。無心暗地里撥著算盤，心想眼下的生活樂不抵苦。實在不行的話，自己還是孤身流浪去吧。

    經(jīng)過了小半年的顛沛流離，在翌年的暮春時節(jié)，他們終于到了重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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